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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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昊帶着醉意踏上台階,還未走到大門處,便被守衛攔住。

“站住,你是來做什麼的!”其中一個守衛向他走來大着嗓門問。

“我來……”於昊舉起手中的那張薄得能透出墨印的紙道,“我來找人。”

“找誰?”

“找……丞相。”他說話有些口齒不清。

“你這醉鬼,來我們丞相府鬧騰啥?相公不在,滾!”

說話的人剛揮了兩下手,不想根本沒碰到於昊,他就後退了兩步,然後一腳踩空。就在他身子即將要磕碰大地之時,花千樹及時趕到並從他身後扶住了他。

“二公子……”

花千樹將於昊扶穩,對那位動了手的守衛道:“來着是客,怎麼能對客人動手呢?”

守衛委屈:“我沒有,是他自己摔的。”

“行了,他是來做什麼的?”花千樹看向於昊,此時的於昊已經昏睡過去了,但手上的那張草紙還緊緊攥着。

“說是要見丞相。”

“哦?那爹呢?”

“和小公子進宮面聖了。”

“面聖?還有誰在家?”

“大公子和大少夫人還在家。”

“行了,喊兩個人給我把他搬進去。”

“這……”守衛相互對視了一眼。

“臟是髒了點,看這相貌,應該不是鬧事的。”

兩守衛心中升起同樣的疑惑:這能從長相看出來?

花千樹用食指抹過他右邊臉頰上的灰,“洗洗乾淨,送我床上。”

聞言,兩人頓時面面相覷——什麼?

“去叫人。”花千樹悠然催促。

“……是!”

不能擅離職守的兩人只好對着大門,沖裏面喊——“來兩個人,二公子回府啦!”

就在這時,兩個小孩被丫鬟抱下馬車,他們的雙腿剛落地就着急地往花千樹的所在跑,一邊跑,一邊喊:“爹……爹爹!”

守衛眼球都快掉下來了——

爹?二公子什麼時候有這麼大的兩個孩子了?

……

長惜院簡直成了樂洋消磨時光的最佳場所——這麼說也許有歧義,但確實,只要他被公子“拋下”,他第一反應就是往長惜院跑。也許他只是習慣了,也許只是沒有選擇,畢竟他並不覺得自己和白的關係有親密到會想要見面的程度——來長惜院的話,當然要找白,這裏也沒有其他的朋友了。

老樣子,白的所在很穩定,就在那座亭下——這一點足以體現在長惜院的工作有多麼輕鬆。

“白!”

“你又來了。”白看向他,這時的白嘴邊已經沒有微笑了。

樂洋不介意,畢竟白的神色沒有排斥的意思,倒不如說是……懶得笑了?

過往的白笑得很客氣,溫柔,卻又像帶了面具。

樂洋走近后問:“你為何總是站着呢?”

“看得更遠。”

“要是看風景的話,總在同一個地方不也無聊?”

“在這裏,哪兒都一樣。”

“不能出去?”樂洋試探性地問。

“不能。”

……好吧,這下樂洋知道白為什麼不喜歡長惜院了。

“那你何時能出去?”總不能是簽了賣身契,也不能一輩子都被囚禁在這裏吧?

“也許一年,也許兩年。”等到那時,他會跑,跑得遠遠的。如果被抓,他會在踏進這兒的門檻前自刎。

他從懂事起就過着被奴役的生活,他知道逃跑的機會永遠只有一次,因為一旦被發現有逃跑的心思,契約主不會讓這樣的事有再次發生的機會。

樂洋眯了眼睛想了下:“那——好久。”

說完他又搖頭:“好像也沒有很久——沒關係了,只要能出去就好,到時候我帶你到處走走。”

冷不丁地,白問:“你不是說要帶我走嗎?”他臉上不帶表情,不知是認真的,還是在說笑。

“這……”樂洋不好意思道,“可這是犯法的吧?畢竟你的賣身契還壓着……抱歉,我食言——”

白打斷:“犯法?”

他冷笑:“一個與我毫無關係的人,把我抓進來賣進官家的妓院,讓我終身不由己,這是什麼法?”

樂洋啞口無言。

白甩袖離去,只留一句——

“果真殊途。”

……

於昊在踏入池水的不久后就醒了,回復意識的他驚慌失措地看着站在他身後攙扶他的兩名女子,以及——自己裸露的身軀。

霎時間,他連話都不會說了,只知道甩開被束縛的手,然而一用力,不僅讓兩丫鬟摔坐在地,其中一個還險些掉入池水,連他自己都滑了一跤,腦袋都被水淹沒了。醉意還未完全消退,他一時間不知上下,連探出水面都不會了。所幸兩個丫鬟不計前嫌地把他撈了出來。

“咳……咳!”於昊把喉嚨里卡着的水咳了出來,“你們,你們做甚!”

“給你沐浴更衣啊!”

“沐浴……為何?”

“不然二公子怎麼會給你上他的床?”

“我為什麼要上他的床?”

“不然呢?這別院一時半會的,哪有地方給你躺着?”

另一個丫鬟不服氣地補充:“我說啊,就你這狗咬呂洞賓的模樣,公子就該把你直接塞進客房,不,柴房,幹嘛要把自己的大床讓給你?”

“不過確實——好好的,客房也空着,公子作甚要把你弄自己床上?”

“對啊……該不會……”

“不會吧?公子什麼時候吃這一型了?”

於昊打斷她的的對話:“這裏到底是哪裏?”

“二公子的別院啊!”

“二公子?”

“相公的二公子,你不知道?”

“這裏是相府?”

“是,你在外頭醉酒鬧事,是二公子好心讓你進來的。”

“我……”

他隱約能憶起一張陌生的臉。

於昊知道自己裸着,連頭都不好意思低,只求這兩位姐姐快點出去。

“別唧唧歪歪,快點洗澡,公子等你很久了。”

“男女授受不親,勞煩二位姑娘……”於昊一隻手捂着眼,一隻手豎起食指指向屏風外。

“出去就出去,咱還不稀罕……”

確認兩人走遠,於昊撲通一下鑽進了水裏。

相府……我真的來了……

果真是酒壯慫人膽。

他從羞臊的狀態中抽離,腦袋重新冒出水面,心想着:不能讓人久等了。

那個二公子,在等他吧?

……

花千樹帶着兩個孩子去看了花映雪。在大哥和嫂子的驚訝中介紹了自己的兩個孩子——

“雙生——大花,花飛月;小花,花星河。”

花飛月大方地欠身:“大娘大伯好。”而花星河卻躲在了姐姐花飛月身後,在姐姐的叮囑下才小聲地重複了一樣的話。

“你什麼時候有的孩子?”夫妻倆異口同聲。

不用明說,就知道這兩個孩子絕對花千樹是親生的,長相上說不清哪像,但就是像。

花千樹甩開摺扇,扇面上寫着“火樹銀花”四個大字。他拿白扇遮臉,別過頭。

“為何不語?”花千墨又問。

“年前到江州的時候才知道我有這麼兩個孩子。”

“孩兒娘呢?”

“我給她錢,她給我倆寶貝。”

花千墨奪過花千樹的摺扇,收起,用它敲了一下弟弟的頭,道:“這種話是能當著孩子的面說的嗎?”

花飛月反道理直氣壯地為父親辯護:“沒事,娘長什麼樣,我們早就不記得了!”

花星河點頭。

花千樹也欣慰地點點頭。

忘了娘還能說得理直氣壯——不愧是千樹的親骨肉。

花千墨在心中無奈嘆氣,而後他將扇子推回花千樹的懷裏,道:“信上怎麼不說?”

花千樹將扇子重新握回手中:“我這不是怕爹一生氣就不讓我回來了嘛!”

“確實,爹他定不輕饒。”

“但,”花千樹單手滑開摺扇,又扇了扇,“相信看着兩個可愛孫兒的份上,他不會太計較——映雪也有伴了,對吧,哥?”

“是是,”花千墨無奈地附和,“你這次回來要待多久?”

“運河那邊的運作主要交給了樂遠和樂循,小一年都不會遠走了。”

“那再好不過。”

花千墨說完看向雙子,又對站在花千樹身後的丫鬟道:“把……飛月、星河帶回別院好好照顧,一路舟車勞頓,也辛苦了。”

“是。”丫鬟應下,而後走到雙子身旁,彎下腰道:“孫公子……”

雙子同時向花千樹投去目光,花千樹分別摸了摸兩人的頭道:“去吧,待會我就回別院。”

待兩人離開卧房,花千墨為了不打擾剛睡着的花映雪,領着花千樹去了書房聊。入座后才道:“成親——不然管好自己,別迫害良家婦女。”

“臣弟冤枉,”花千樹辯駁,“我可沒有害良家婦女。”

“那兩孩子怎麼來的?”

“那是青樓的姑娘。”本是個清倌就是了,不過人也是自願的。

那種小青樓的姑娘就算再怎麼想守身如玉,或早或晚都要走到這一步。

“青樓姑娘你不也讓人懷孕了嗎?”花千墨的神色越加嚴厲,“你可曾想,在身不由己的處境下養大無父的兩個孩子有多艱難?況她含辛茹苦養得這麼大,忽而被你帶走一去不復返……你可有考慮為人母的心情?”

花千樹沉默。

花千墨見他不做聲,也不願咄咄逼人,只問:“孩子多大了?”

“快三歲了。”

“三歲就這麼機靈了……他們沒有娘,既然你不想把人娶回家,就要做好當爹又當娘的準備。”

“這是自然。”

“成親還是不再碰女子,二者選其一。”花千墨繞回原點。

“……哥,你怎麼越來越像爹了?”

“選一個。”

“……後者。”

“好,這可是你說的。”

“反正男的不會懷孕。”花千樹別過頭自言自語道。

這話花千墨聽了可上火,他皮笑肉不笑地問:“你該不會還染指男色吧?”

花千樹拿着扇子扇了扇:“現在還沒,但既然都說了不碰女子了……”

“花千樹,我現在就給你找媒婆。”

“欸——小千宇和爹呢?”花千樹急忙轉移話題。

“進宮了……對了,星河飛月的事先不急着和爹講,此次面聖怕不會有什麼好消息,你要是再刺激他老人家,該是真的不用回來了。”

花千樹故作感激地點點頭:“真真是兄長待千樹好。”

“那——你是否該聽話別再做混賬事了?實在管不住自己——考慮一下凈身,一了百了。”

“……哥,我是你親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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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間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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