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妞兒，小翠兒，你們可回來了！”趙大妞和趙小翠剛剛踏進趙小翠的家門，張氏就迎了上來，拿起手中的抹布小心翼翼的幫着趙大妞和趙小翠拍去身上的積雪。趙大妞經常在趙小翠家串門，與趙小翠她娘也是十分熟悉的。

她一壁幫着趙小翠拍去身上的積雪，口裏不停的念叨着：

“這天殺的天氣喲！都要把人給凍僵了……“

張氏不小心碰到趙小翠凍得通紅的小手，趙小翠不自覺的縮了回去。

張氏拉起趙小翠的小手仔細一瞧，原來她白皙的雙手已經紅腫的厲害，手上還佈滿了血絲。

張氏眼淚忽然就掉下來了，她可憐的娃啊！為了挖野菜給全家人充饑，竟然把自己折磨成這個樣子。張氏的自然反應的就要把趙小翠的小手拉入自己的懷抱中捂捂，但仔細一想，這手本來就受傷，身上的衣服又是粗衣麻布，弄不好可能會擦傷原本已經凍傷的小手，反而造成傷上加傷，這才作罷。

“都怪娘，沒有給你準備一對像樣的手套！“家裏的布十分的緊張，光是補衣服都不夠了，哪裏還能擠出做手套的布來，張氏內心倍感愧疚。

她又抬起大妞的手仔細一瞧，也和趙小翠的手差不多，都凍得紅腫了。

張氏急忙跑出屋子外，捧了兩捧雪進來，先幫着趙小翠擦手，又把另外一捧雪遞給了趙大妞，囑咐她也擦一擦，她們鄉下人有這樣的經驗，被凍傷的手一定要用雪擦防止再度凍傷。

“大娘，沒事！”趙大妞一壁拿起張氏遞給她的雪擦手，一壁若無其事的道。她早就習以為常，小時候跟着家裏的長輩在下雪天到山裏採集野菜，凍傷手是經常的事。

張氏沒有接口，只嘆息一聲后又倒了兩碗熱乎乎的水分別遞給趙小翠和趙大妞，“快喝口熱的暖暖身子！“待她們把熱水喝了，她方打量了趙小翠和趙大妞幾眼，關切的問：“你們這一次上山怎麼那麼久，現在都是黃昏了！可擔心死我了！”

“我們這一次走到深山裏去挖野菜了！”張氏話音剛落，趙大妞就興奮的接口道，她幫着趙小翠卸下身後的背簍，把背簍提到張氏跟前，“大娘您看，這一次我們挖了這麼多的野菜，可夠吃一陣的了！“

“喲，這麼多？“張氏在趙小翠的背簍里翻了翻，關心的道：“能挖到這麼多的野菜，你們得是走到多麼人跡罕至的地方去呀，那裏可安全？你們有沒有遇到什麼危險？”

“沒事的，大妞有這樣的經驗！”趙小翠笑着道，至於遇到上山采雪的老大爺這件事，趙小翠並沒有提，她不想解釋太多，反而讓張氏擔憂。

“大妞，家裏有野菜，在這裏吃！”張氏接過趙大妞遞過來的背簍放好后說道。

“不了，我自己也摘了滿滿一背簍呢，何況家裏的弟弟也餓了，我得緊着回去煮野菜給弟弟吃！”趙大妞拉了拉身後的背簍說道。

“好，那大娘就不留你了！”張氏笑着道，她似想起什麼似的抬眸望了趙大妞一眼，“對了，剛才你娘下地回家，看到你不在家過來找過你兩次了，可不能在外面再耽擱了，省得你娘擔心！”

“好，知道了，大娘，那我走了！”趙大妞說完了話就轉身回去，說到吃的，大家的心情都好了很多，這樣算起來起碼有好幾天都不用餓肚子了。

趙小翠左顧右盼一番，道：“爹還沒有回來？”

“最近地里的活比較忙，你爹可能要晚些才回來！”今天趙大權回來的的確比以往較晚。

“那我去把野菜洗了，先熬成湯緊着弟弟們吃！”趙小翠提起背簍抬腳就要向廚房走去。

“嗯，你弟弟還小，記得要撿些嫩的！“張氏點點頭，靜默了片刻，又囑咐道：“給馬哥兒的要熬成菜糊糊，小孩子才容易吃！”

屋子裏傳來大弟弟的聲音，“姐姐，姐姐，小弟弟哭着找你呢！“趙小牛雖然人在裏屋，但是他是趙小翠帶大的，趙小翠的聲音他最熟悉不過了，雖然沒有看見趙小翠，卻知道趙小翠回來了。

張氏地里的活忙，經常都沒在家，趙小牛和趙小馬都是趙小翠一個人帶大的，所以，待趙小翠比張氏還親，有什麼事都習慣找趙小翠。

“那我去洗野菜吧，你先去哄哄你弟弟！“張氏接過趙小翠手裏的背簍，往廚房走去。

裏屋裡，趙小翠抱起趙小馬在懷裏輕輕的拍着他的背部哄着他，趙小翠知道，趙小馬又是被餓醒的，畢竟已經有兩天沒有東西下肚了，又看着越發懂事的趙小牛，不停的咽着口水的樣子，她覺得她這一趟上山十分的值了。

不一會兒，張氏先端來了一碗熱呼呼的野菜送到了趙小翠手裏，趙小牛從趙小翠手裏接過野菜，二話沒說，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趙小翠笑着叮囑一句：“當心燙！“

懷抱里的趙小馬看着趙小牛吃野菜，眼睛都看直了，一直在趙小翠的懷抱里動不停，雖然趙小翠吃不飽正虛脫，幸好趙小馬也餓了兩天了，動起來力氣不大，趙小翠才能勉強抱緊他。

因趙小馬吃的野菜要熬成野菜糊糊，便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所以張氏還沒有熬好。

“娘，快要好了沒？馬哥兒等不及了！”趙小翠緊緊的環住懷抱中不停往外蹬，哭聲不住的趙小馬着急問道。

廚房裏張氏的聲音傳來，她一壁倒騰着野菜糊糊，一壁伸出頭來往裏屋觀望，“馬哥兒乖，聽姐姐的話別鬧，娘這就好了！”

趙小馬一直在趙小翠的懷抱里不住的哭鬧，直到趙小牛的野菜湯快要吃完的時候，野菜糊糊才端到了趙小翠的手裏。

一股子香味從趙小翠的鼻子尖串入，好香啊！趙小翠內心感慨，口水在口腔中流動不止。

前一世，她養尊處優，沒想到這一世她歷盡艱辛，也終於理解了那個所謂餓是什麼滋味。

趙小翠剛舀起一勺子吹了吹，還沒有送到趙小馬的口邊，趙小馬已經迫不及待用那骨瘦如柴的小手要過來搶奪趙小翠手裏的湯匙。

趙小翠喂着趙小馬，見他小小年紀，竟也如囫圇吞棗一般，沒一會兒功夫，就吃的乾乾淨淨。

趙小翠好一陣心酸，她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趙小翠方抬眸看趙小牛，沒想到趙小牛不僅吃光了整碗的野菜，連碗裏的湯底都舔的一點也不剩，足見他們有多麼的餓了。

餵飽了趙小牛和趙小馬，趙小牛已經自顧自的在地里玩起了泥巴，趙小馬也讓趙小翠給哄睡了。

趙小翠終於空閑下來，她看見張氏的野菜還沒有煮好，就先縫補起衣服來了。

上次趙大權在地里不小心把褲子劃破了一個洞，至今還沒有補上，這天寒地凍的，趙大權每天都要下田，而且一來二去就是這麼兩條褲子，若沒有緊着他把褲子補好，趙大權都沒有褲子可以換。

趙小翠剛縫補好了衣服，咬斷了線頭，門吱呀一聲響了，外邊張氏的聲音傳來，“當家的，回來了！“

“爹！”趙小翠起身出去。

“小牛和小馬還好嗎？”趙大權朝着裏屋探去一眼，他向來如此，對趙小翠漠不關心的，只關心趙小牛和趙小馬，趙小翠也已經習慣了。

剛放下手裏的鋤頭，趙大權就要進裏屋去抱起趙小馬，張氏這才制止道：“先去洗洗吧，這髒兮兮的，還想要抱我的寶貝兒子？“

“我這不當心這孩子嘛！都有兩天沒東西下肚了！“趙大權嘆息一聲。

“放心吧，剛吃了野菜睡着呢！”張氏接口說道，她駕輕就熟的抬起手中的抹布幫趙大權拍去身上落下的積雪。

“嗯！”趙大權這才放下心來，看到飯桌上的野菜，歡喜的道：“這麼多的野菜？都是打哪來的啊？”

“是咱們小翠跟着大妞去山裏摘來的！”張氏這也算是幫着趙小翠在趙大權的跟前邀功吧，她盛了一碗野菜放到趙大權的跟前，笑道：“吃吧，今天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趙大權神秘兮兮的從袖子中摸出兩個土豆，興高采烈的道：“今天下完了地，聽鄰居二狗子他爹說坡上那片荒地野生了幾個土豆，就說我們幾個大老爺們去摘來，一家人兩個分了，給家裏的孩子當飯吃的！”

“他知道了還能通知你啊，還不緊着自己家吃去啊？”張氏又舀了一碗野菜遞到趙小翠手裏說道。

“人家不是好心嘛，知道咱們家裏困難，小牛和小馬餓了兩天了，才分給咱們兩個的！”趙大權吃了一口野菜，他又看了一眼趙小翠，對張氏說：“你先放鍋里蒸了，等到咱們牛哥兒和馬哥兒醒了讓他們高興高興！”

張氏又舀了一碗野菜自己吃着，斜眯了趙大權一眼道:”還怕我先蒸了給咱們小翠兒吃呢！”她又撫摸着趙小翠頭上梳着的雙丫髻，向她笑道：“這土豆啊，咱們小翠兒不稀罕，咱們小翠兒喜歡吃野菜！對吧？“

張氏幫着趙大權和趙小翠之間打圓場。

“是的，爹娘，我喜歡吃野菜，野菜香！“趙小翠口裏應着張氏的話，眼珠子卻盯着張氏手裏拿着的兩個土豆看，心裏有了突發奇想，她繼續道：”娘，這土豆咱還是先不要蒸了，弟弟們剛剛吃飽，如果現在給弟弟吃了可是糟蹋了爹辛辛苦苦挖回來的土豆，不如明天再蒸了給弟弟吃，在弟弟們最餓的時候吃，是最香的！“

“嗯！“張氏點點頭，又看向了趙大權，見他也默許的頷首，就把兩個土豆先收在了灶下，等着明天蒸了吃。

今天煮的野菜夠多，滿滿的一大鍋，趙大權和張氏，趙小翠都滿滿的飽餐了一頓，趙大權連着要了三大碗，吃完了野菜，趙大權提起了鋤頭到小院裏放好，準備和張氏休息去了。

在這之前，他們經常是有一頓沒一頓的，就算是吃了飯，也從來沒有吃飽飯的感覺。

今天的趙大權，填飽了肚子力氣也大不一樣了，只稍微用力便把鋤頭提上了肩。

“當家的，你悠着點，別讓鋤頭砸了自己！”

“沒事，我力氣大着呢！”

張氏只把飯桌上的幾個碗簡單的收拾一下，囑咐趙小翠拿到廚房去洗。下地是重活，他們得養足了精神，明天才有精力耕地。

等到趙大權和張氏休息去了，趙小翠便去了廚房把碗洗了。忽然，身後傳來了一個男子的聲音，“小翠兒，洗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