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五章.北國的寒冬與暖陽(八)
今晨,古宮起床去洗漱的時候,小圓在打掃房間,從床底下掃出了一個禮盒。
“啊……”小圓想起來古宮入住之前,跡部一個人進過這個房間。古宮的行李當時是先送到別墅,是她給送到房間的,當時放行李箱時似乎確實是碰到了什麼東西,但她沒有注意到。“不會是這個禮物吧……”
“什麼禮物?”古宮從浴室出來,清晨素白的臉龐一點血色都沒有,唯獨小巧的嘴唇有些櫻粉色。
“小圓在床底下找到個禮盒,想來是景吾少爺在您入住之前放進來的。”小圓如是說道,將禮盒放到小茶几上,並上前為古宮整理好袖口。
古宮騷着下巴坐了下來,盯着茶几上的那個禮盒也不開口。
小圓仔細觀察着古宮的神情,見她完全沒有要打開的意思,便開口問道。“妃小姐,您不打開看看嗎?”
古宮抿着唇搖了搖頭,讓小圓先出去。她看着桌上的禮盒陷入思緒,跡部向來都是周到的。
聖誕前夜,跡部在學校里舉辦了盛大的聖誕慶典,但古宮很可惜,沒有趕上這場熱鬧。好在風間為她實時轉播了盛況,熱鬧的聲音在單人間病房裏顯得尤其熱鬧。當時媽媽回家了一趟,留下來照顧她的光子阿姨倒也沒說什麼。快深夜時讓休息,才與風間斷了通話。
學生會給每個學生都準備了禮物,古宮的禮物也托班長送到了醫院。
[有件事在困擾我……]
“跡部怎麼會有困擾的事情,而且看起來一時還解決不了的樣子。他自己都解決不了的事情,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幫上忙。”古宮自言自語地說道。
[……但目前還沒有辦法告訴你。]
“還不能說的秘密啊,真是有點好奇。”古宮露出了沮喪的神情,但轉眸一想,她起身走向了門口,卻身形突然轉得有些鬼祟,她悄悄拉開了門,看走廊里都沒有人,才一擰身出了門。走到跡部門前敲了幾下門,期間一直在看走廊是否有人走過,像是一個趁夜辦鬼祟事情的鬼祟人。
但跡部房裏一直沒回應,古宮咬咬唇打算回房。
結果跡部房旁邊的門打開了。赤野溪走了出來,他扶了下鏡框,看向古宮。“跡部的話,凌晨四五點的時候就跟阿彥出門了。”
“前輩早……”古宮閃爍着眼眸,露出小孩子的笑容。“我正找跡部前輩,問今天我能不能去找立海附中的切原同學玩。”
赤野微微含着下巴,盯着她。“這樣啊,不過這種小事我想不必由跡部特意准許,溫泉旅館我們也有定房間,想去那裏玩,儘管去就可以了。”
古宮好像被赤野看透一般,有些尷尬地笑着。“說得也是呢,打攪前輩您休息了。”
古宮想赤野趕緊回房間,可他卻像是在戲弄古宮一般,反而走向了她,他雙手收在西褲口袋裏,彎着腰看着她。
古宮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卻仍舊能清晰看見赤野溪眼鏡後面那雙深藍色的眼眸,像是帶着探尋一般凝望着她。“前……前輩,怎麼了?”
赤野不說話,古宮不自主地低下頭避開了他的視線。“前輩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回房了。”
古宮說完呲溜一下就回了房,也不知是不是慌張了,關門的聲音比往常更大了些。
赤野慢慢直起了身,輕呵一聲,卻又很快斂了笑意,視線下落,落在了地毯上。
近看之下,她似乎比想像得更白。顯得她的瞳仁黑得過於純粹,嘴唇粉得過於嬌嫩。
“大概是太過稚嫩了吧。”赤野仿若自言自語般說道。
古宮窩在沙發上看着書,外面的太陽光也漸漸濃烈。她的手機有呼入電話。
是我妻。
“安彥前輩,您早呀。”
[早什麼早,現在都幾點了,你還在別墅里嗎!!]我妻的聲音大得振耳,古宮把手機拿遠了點。“對啊,我現在在別墅,我應該在哪嗎?前輩。”
[哈啊?你來雪山難道就是躺在床上看書的嗎!笨蛋古宮!快給我到滑雪場來,山頂這裏!]
古宮聽見我妻的話,彷彿欲蓋彌彰一般合上了手上的書。“可是來雪山也不一定要滑雪啊,前輩。雪天看書不也是一件美事嘛,雖說滑雪不能天天滑,可是在雪山裡看書也不是每天都有的。”
電話那邊的我妻聽得腦門青筋直跳。[隨你的便!不來你等着後悔吧!]
我妻說完就惡狠狠地掛了電話,將手機收起,他看向不遠處還在活動的跡部,輕哼了一聲。“都是些麻煩的小鬼頭,一個個的。”
[不來你就等着後悔吧!]古宮嘆了口氣,起身去更衣間換衣服。
“我也不是真的怕後悔什麼的,就是怕被揍,當初怎麼會被安彥前輩那張臉給欺騙了呢,簡直就是一個暴躁男嘛……”
古宮到山頂的時候,並不見跡部和我妻兩人,她便在原地練習基礎,練了約莫半個小時還沒有見人。古宮等得也有點百無聊賴,卸下雪板,走到了最近的咖啡屋裏面,她點了一杯熱牛奶,順道給我妻發了條消息,結果我妻很快就回了消息,說自己正要往回走,讓她等等。
古宮的熱牛奶剛端上來,我妻跟跡部便裹着寒風進來了,坐到了古宮對面。我妻點了杯熱咖啡,跡部要了杯果汁。
“前輩,所以你找我過來是要幹嘛?”
“叫你過來滑雪啊,不然叫你來做什麼!”我妻理所當然地說道。
“滑雪的話,前輩們自己去滑就好了,我又不是特別喜歡滑雪的……”古宮反駁道,但礙於我妻的目光,後面的聲音低到像是在嘟囔。
“你還真是一點都體會不到滑雪的樂趣啊!”
古宮默不吭聲,其實她也不是一點都不喜歡滑雪,甚至也有那麼一點喜歡上滑雪,但是又好像沒有那麼熱情。
思索間,她看了眼跡部——因為期間他一直也沒開口說話。古宮望向他時,他也在看着她。跡部的目光初一看彷彿有異,但仔細一看卻又與平常沒什麼兩樣。
[有件事困擾着我……]古宮不免又想起了昨晚跡部說的這句話,他當時是什麼樣的語氣,什麼樣的神情來着的……
“……喂,古宮雛妃!你有聽到我在說什麼嗎?”
古宮一回神就聽見我妻對她的質問,她下意識回道。“知道了知道了。”
誰料我妻笑着說道,“這可是你說的,今天你得在雪場待上6個小時,我和跡部會盯着你的。”
古宮驀然變色。“誒?!”
跡部臉上也現出逃避的神情。“為什麼我也要來當保姆啊。”
“有什麼關係。跡部,反正你今天一整天都會在雪場。”
“這個跟那個又不是一件事,反正本大爺不要做保姆,前輩要做就自己做到底吧。我先走了。”跡部說完就要動身,我妻手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古宮發現我妻在鈴響的一瞬間露出了‘終於來了’的神情。
“……什麼,一定要我回去嗎?可是我今天要教古宮滑雪,……那可太糟糕了啊,真的非我不可嗎?……既然如此那我之後先回去一下了。”我妻接完電話,萬般無奈地對跡部和古宮說赤野溪那邊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情,只能他這位竹馬回去才行,換成別的任何人都不行。
“拜託了跡部,就代班一小會兒,我馬上就回來。”
說是拜託,但我妻絲毫沒有要等跡部同意的意圖,一說完就出了門。
“前輩是在騙人吧。”
“啊恩,是在騙人。”跡部喝了口果汁。
古宮不禁露出了疑惑,“但是為什麼要騙人?”
“本大爺怎麼知道。”跡部看向了窗外。“那一會兒就走吧。”
還是上次一樣,跡部在前,古宮在後。不過這次跡部比之前離得近一些,古宮在後面看得到他的後腦勺,感覺一伸手可以抓到他那一頭紫灰色的頭髮絲。
——跡部,你在困擾什麼,我可以幫幫你嗎?
“專心點。”
古宮眨了眨眼睛,發現跡部的腦袋向後方——她的方向——轉了過來,古宮趕緊應道。“知道了,前輩。”
跡部聞言又轉回了頭。他們在雪道馳騁,林間穿行,速度不急不緩。沒有什麼溫度的日光撒在他們身上,古宮覺得自己開始發熱了。
到達終點時,跡部對古宮說道。“你這個人總是嘴硬,說什麼不是特別喜歡,還不是順暢地從山頂下來了。”
古宮斜昵了跡部一眼,自顧自往纜車走去。跡部走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走那麼快乾嘛,我拉着你安全點。再說我只是實話實說,你有什麼可不高興的,啊恩?”
“我才沒有不高興。只是我手腳好使得很,不需要你拉着我。”古宮甩甩手,沒有把跡部的手甩掉,便也作罷。“你管我說真話說假話,滑雪不過就是一種運動而已,難也好簡單也好,我就是沒有那麼喜歡啊。”
跡部快速掃了一眼兩人的手,被面巾擋住的臉上不自禁露出了笑容。“那你就當是陪我練習好了。”
“不行嗎?”跡部望向她,眼睛被雪鏡當著,面龐被面巾擋着,古宮看不見他的神情,只能聽到他的聲音。
[咚——]古宮心口一滯,跡部剛剛的那句話讓她的心口莫名有股酸澀感,她喘了口氣,那股酸澀感慢慢就不見了。
“怎麼了?”跡部低頭詢問道,聲音低地有些溫柔。古宮搖搖頭說。“沒事,剛剛有點喘不上氣。”
“說什麼我陪你練習,明明就是你陪我練習嘛,沒必要照顧我的臉面說這種話。”
“你知道就好。”
“笨蛋跡部!”
“小鬼,對前輩客氣點。”
“疼——”
“啊嗯?本大爺根本就沒有用力,少裝蒜了。”
“大魔鬼。”
“哼。”
坐上了纜車,古宮甩甩腳,看上去有幾分稚氣。“……我看到你放的禮物了,怎麼都不跟我說一聲。一直放在床底下,差點就把禮物忘在這了。”
“啊嗯?你才發現本大爺的禮物嗎?”跡部見古宮默不吭聲也不追問,只道。“對本大爺的禮物還滿意吧?”
——實際上我還沒拆。
但古宮肯定不會這麼直接說,只能模糊地說挺喜歡的。
跡部愉悅地輕哼一聲。“那當然了。”
古宮也跟着輕輕笑了,雖然沒有拆看禮物,但是看跡部這個模樣,想必也是他精挑細選。這麼想着,古宮心中不免有些感動。跡部對朋友的照顧關愛,她向來都是知道的,但被他如此照顧,仍舊讓她愉悅又內疚。
“謝謝你,跡部前輩。”
跡部側首,目光朝向古宮。此刻古宮垂着頭,跡部想像着她說這句話時候的神情,心中柔軟的地方變得更加柔軟。“不必客氣,禮尚往來。本大爺也很喜歡你送的禮物。”
“到了,下來吧。”跡部率先下來,轉身又將古宮扶了下來,鬧得古宮有些不自在。“跡部,我自己能好好走路,你幹嘛老是多管閑事。”
跡部聞言身體一僵,但很快就調整過來了。“紳士行為是鐫刻在貴族血液里的,本大爺不會因為你不需要我的扶助而忘記這件事。”
古宮撇嘴說道。“助人所需才是紳士行為,光是為了滿足自己而紳士才不是貴族行為。你以前從不做這樣多餘的事情。”
跡部無言,只好轉身,過了一會兒才說道。“你討厭我做這些多餘的事情嗎?”
聽到跡部這樣的話,古宮吃了一驚,因為跡部這句話聽起來過於軟弱,不像是跡部平常的作風。
——跡部這兩天是怎麼了?
“不……我不討厭啊,只是……”古宮話到嘴邊不知道怎麼開口。
在跡部看來卻有別樣的意味。“只是什麼?”
古宮抬頭望着跡部,彷彿透過雪鏡看到跡部期待的眼神,她鬼使神差般問道:“跡部,困擾你的事情到底是什麼?”
是什麼事情讓你變得如此柔軟敏感。
“你想知道嗎?”跡部摘下雪鏡,低頭望着她。古宮抬頭與他對視,他的眼中彷彿有什麼透露出來,壓迫得她喘不過氣來。
“我……”
我想知道,我想為你分擔你的困擾。古宮想這麼說,可她張開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雛妃!你怎麼在這啊!”斜側里有熟悉的聲音傳來,跡部倏然直起身,戴上雪鏡,隔絕了古宮的探究目光。
時機已逝。她不再強求,轉頭朝向了剛剛招呼她的切原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