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座橋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慶城山正巧就是個山不高但據說有仙,潭不深但傳聞有龍,群峰環繞、林木蔥翠的好地方。
關於慶城山的傳說要追溯到三千多年前。
慶城山分前後兩山兩座主山,前山在三千多年前被封為了道教聖山,是道教的發源地之一,據傳多位大能在此得道升天。
後山有一水潭人稱老龍潭,潭水不深卻千年不竭,老人們都說潭中宿着一條長約百丈的黑龍。
在史料不全的今天,慶城山的傳說是否真實已無從考證,但這片山確實是鍾靈毓秀、廣富盛名,只是不知為何從未被開發過,附近居民也甚少進山遊玩。
慶城山常年被細雨滋潤,古木參天,鬱鬱蔥蔥,山中鳥獸自得其樂,頗有靈性,就連普普通通的山雀都帶着幾分靈動俏皮。
後山是動物們主要聚集的區域,目之所及,魚蟲鳥獸比比皆是,無論白天黑夜就沒有真正安靜下來的時候。
然而今夜的慶城後山卻鴉雀無聲,萬籟俱寂,山中鳥獸都噤若寒蟬。
此時夜色已深,茂密的樹冠擋住了僅有的光源。
突然,山腰上的破舊道觀中傳出幾聲嬰孩的咿呀聲,打破了山中寂靜。
不多時,一種說不清楚的聲響慢慢靠近道觀,細聽像是掃把和樹葉摩擦時發出的唆唆聲。
嘶嘶嘶。。。
伴隨着蛇信震動的響聲,一條百米長的黑蛇緩緩纏繞住僅有十五、六個平方的小道觀,蛇頭略顯費勁地鑽進了兩開的觀門,琥珀色的豎瞳盯着觀中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嬰孩。
小嬰兒看似出生不久,眼睛都沒完全睜開,小小的身子只比大蛇的一隻眼睛大一點,沒有普通小孩剛出生時的皺皺巴巴,反而白嫩的像個奶香小饅頭。
不知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對危險一無所知,小傢伙努力伸出肉肉的小手去夠眼前巨大的蛇頭,嘴裏咿咿呀呀地叫着。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抱起光溜溜的小嬰孩,男子低笑一聲。
“這倒是有趣。”
“柳大,找着什麼寶貝了?”三個高大的男子緊隨其後走入觀中。
男子轉身把懷裏的小嬰孩遞給他們看了一眼就抱回懷中。
此時再看,觀中早已不見大蛇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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篤,篤,篤。。。
一名看上去十七八歲,身穿白色襯衫、黑色校褲的少年拄着導盲棒獨自走在路上。襯衫衣袖整齊地卷至手肘,露出一截白皙瘦弱的小臂,捲起來的袖口上綉着‘慶城高校’四個字。
少年面似傅粉、膚如白玉,嘴角的弧度格外好看,像是平日裏隨時都帶着笑。幾縷細軟的黑髮墜在眉前,雖目不能視,卻眸色如墨、雙瞳剪水,整個人看上去溫和自若。
他身形秀頎,雙腿筆直修長,腳下步子不快,看上去對這附近並不熟悉,卻也不顯得慌張,按照自己的節奏一點點摸索着。
不多時,少年停了腳步似乎在辨別方向,隨後腳下一轉往一側巷子深處走去。
此時夜幕將近,主街上嘈雜的聲音突然像被隔開了一樣,模模糊糊聽不清楚,少年導盲棒觸地的響聲清晰可辨。
“哎,你們快看!來了個瞎子!”
一個輕佻的聲音打破了巷子裏的平靜。
離少年不遠處,三個痞里痞氣的男人或蹲或坐地躲在巷子深處吞雲吐霧。
蓬頭垢面的男人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叼着煙朝少年走去,待看清少年樣貌后愣了一下,眼中劃過驚艷。
“老大!還是個怪好看的瞎子!”
“再好看不也還是個死瞎子。”被叫做老大的男人粗聲嗤笑着。
少年停在原地,幾個踉踉蹌蹌的腳步聲由遠至近。
走過來的高壯男人一腳將少年踹倒在地,黑色的鞋印在原本白皙乾淨的襯衫上顯得格外扎眼。
男人用的力氣不大,像是在故意逗弄這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
少年半坐起身沒有說話,雙手在地上摸索着不知掉到哪兒的導盲棒。
另一個賊眉鼠眼的混混譏笑道:“老大,看他這樣子,怕不是又瞎又啞,喂,小可憐,說話啊!”說罷一腳把滾到鞋邊的導盲棒踢遠。
高壯男人俯身靠了過去,被煙草熏成土黃色的手指挑起少年下巴,他下意識別過頭躲了躲,漂亮的脖頸勾勒出誘人的弧度。
男人不由得看愣了神,回過神后氣急敗壞地罵了句娘。
他泄憤般用力捏住少年下巴,面目猙獰地笑道:“這可不只是長得好看,看上去還是個身嬌體弱的公子哥。這麼偏的巷子還特地闖進來,怕不是知道我們兄弟名頭,專門來找樂子的吧?”
少年眉峰緊蹙,男人手上劣質煙草的味道夾雜着泥垢的土腥味,刺激了他本就靈敏的嗅覺。
“阿貿,阿苟,去搜搜他身上有沒有值錢的玩意。別著急,上上下下,里裡外外好好搜搜。”
阿貿、阿苟兩人眼神興奮地搓了搓手,提了提快要掉下去的褲腰,嬉笑着走向少年。
“老大,這麼好的差事。。。”
兩人話說到一半突然沒了聲音,三個坐沒坐相、站沒站相的混混明明上一秒還圍在身邊,巷子裏卻像是被按了暫停鍵般鴉雀無聲。
“你沒事吧?”
女孩的聲音嘶啞刺耳,一雙黑灰色的手伸了過去,把導盲棒小心放到少年手邊。
隨着聲音靠近,陣陣若有若無的焦糊味傳了過來,聞着像是夏天燒烤攤上一不小心烤糊了的肉塊。
少年握緊導盲棒,神色有些迷茫。
“謝謝你,我沒事。剛剛這兒有幾個混混,你有看到嗎?”
女孩扶了少年一把,幫他站起身,聞言啞聲問道:“混混?我剛走過來只看到你一個人倒在地上,想你可能是摔倒了就湊近看看。”
女孩的身後,破碎的屍塊散落一地,鮮血順着地面一點點流到腳邊。
少年有些疑惑卻沒有再問,在女孩的幫助下站了起來,他剛要站穩就忍不住吸了口氣,女孩聞聲低頭,只見他左腳腳踝肉眼可見地紅腫起來。
“能不能麻煩你扶我到大路上打個車。”少年笑得有些無奈,神色中帶了點不好意思。
女孩並未回話,繞到少年左側攙扶住他。
少年在她的幫助下慢慢往外走,邊走邊溫聲問道:“謝謝你,我叫喬何,還沒有問你叫什麼。”
女孩低着頭聲音沙啞,“你已經謝過了。”
兩人又走了幾步,才聽到女孩自言自語般小聲說道,“茜茜,我叫林茜茜。”
“茜茜,是絳芸軒里絕喧嘩,桂魄流光浸茜紗的茜嗎?”
林茜茜過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嗯。”
兩人安靜地朝着巷外走去,轉眼過去了近一刻鐘,林茜茜停下腳步,神色困惑,有她在本該一兩分鐘就能走出去的巷子,如今卻像是在原地踏步,久久不見出口。
“怎麼了?”
喬何向前一步,側身護在女孩身前。
林茜茜看着擋在面前的身影愣了下神,塵封的心裏突然湧上了一股暖意。
她搖了搖頭,“沒什麼,只是覺得我們走了好久。”
雖然嘴上說著,林茜茜心裏卻突然有些希望能再多走一會兒,哪怕不知道跟他說什麼,就這樣扶着他再走一陣子也挺好的。
“抱歉,可能是我走得太慢了,前面不遠應該就到了。”
喬何話音剛落,巷子前方突然亮了起來,隱約可以看到出口。
林茜茜正要鬆手放少年離開,卻看到本該是車水馬龍的巷口,此時竟坐落着一座古色古香的三眼石橋。四周明明悄無聲息,她卻聽到一個聲音在一遍遍地叫着她的名字。
她鬆開手後退了一步,不等她離開,喬何伸手拉住女孩,輕聲問道:“陪我再走幾步,可以嗎?”
林茜茜心頭一緊,抬眼看向喬何,聲音變得愈發嘶啞尖銳。
“你究竟是誰?!”
喬何依舊面色如常地認真回道:“我叫喬何,是慶城高校的學生,我是你的學弟。”
他聲音頓了頓,“也是一名守橋人。”
林茜茜用力甩開喬何的手,“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她的聲音銳利刺耳,彷彿一把可以輕易撕裂喉管的尖刀。
喬何扶着牆壁低咳兩聲,嗓子像瞬間着火般刺痛難當,聲音也因為喉嚨里湧上來的鮮血變得支離破碎。
“我是來陪你的。”
喬何抬頭朝向林茜茜的方向。
“我是來陪你的,陪你走完在這現世里的最後一段路。”
歇斯底里的女孩突然安靜了下來,一些早被她撕碎塞到角落裏的聲音從記憶深處浮了上來,嘶啞卑微的哀求聲在腦海里回蕩:
“陪陪我。。。誰來陪陪我。。。誰都可以。。。來陪陪我吧。。。求求你們了。。。好冷。。。好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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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
穿着新校服的女孩扎着長長的馬尾,背着最新款的書包,跟朋友說說笑笑地走進了慶城高校的大門。
“我們從今天開始就是高一生啦,哈哈!”短髮女孩大聲笑着說道。
扎着馬尾的女孩有些害羞,“娜娜你小聲點啦,旁邊都看着呢!”
“什麼旁邊,哪個旁邊?你說的不會是你嘴裏那位帥氣逼人、溫文爾雅的賀民賀學長吧!”被叫做娜娜的女孩指着正巧推着山地車經過的高個男孩,故意大聲調侃道。
女孩頓時臉紅耳赤,趕忙跳上去堵住同伴的嘴。
一切都顯得青春活力、充滿朝氣,羞澀的女孩眼中盛滿了對高中生活的期待。
女孩襯衫口袋上別著的金屬名牌在陽光下一閃一閃地反着光:
林茜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