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花12
兩個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下去直到苦禪回來。苦禪帶着一個包裹，交給青煙之後，又對江辰說，“時候不早了，小公子也要下山了吧？要是晚了可就要在城外夜宿了。”
江辰猶豫了片刻緩緩點頭，“如此辰時就不打擾了。這幾日叨擾大師了，也多謝青煙姑娘之前出手相救。”青煙點頭示意后就看包裹去了。
苦禪大師送江辰幾步后就折回了，臉色不復之前的平和，而是多了幾分沉重，“山下傳來消息，北邊已經開戰了。戰線離你那很近，你早些回去，多加小心！”
看過包裹后青煙點頭，笑着說，“放心吧。桃林內機關陣法重重，沒那麼容易破。不過這次的鬼節卻是棘手，你佛門內多加幫襯吧。我那邊壓力比較大，最近小妖們動蕩得很。”
交代完青煙就離開了。苦禪停留片刻也回去吩咐事務了。天色漸暗，江辰是在城門關閉前進的城，但到家時夜色已經蔓延了整個上空。
府內正是晚膳時間，江辰換了一身衣裳就去見江夫人了。這時候江蘇已經回營，連同太子一起北上出征。江夫人近來心緒不寧，格外憂心。長子出征在外，小兒身體不佳，雖是否極泰來也讓人心裏惴惴不安，唯恐意外。江辰一路細聲安撫才讓江夫人平靜下來。
晚膳的時候江夫人發現江辰有幾分心不在焉，用完膳后江夫人打算和小兒子聊聊天，談談心。
庭院裏蟲鳴鳥叫，暗有幽香，江辰攙扶着江夫人在青石板上散步。望着天上的星空，江夫人感嘆了一聲，“很久沒有這樣看星星了！真美！應該讓你爹也出來走走的，那個愛操心的，總呆在書房裏。”
“父親要職在身，難免忙碌，這回有孩兒在身邊，娘親就放父親一馬吧！下次一定讓父親陪你。”江辰笑着打趣，扶着江夫人到亭子裏休息。
母子倆閑談幾句后，江夫人問到了晚膳時的疑慮，“辰兒晚飯的時候，心不在焉的，有心事？可是有挂念的姑娘了？說來給娘聽聽。”江夫人打趣地問，細心看著兒子的神色，發現江辰愣神，不由得暗吃一驚。自己的孩子江夫人心裏清楚。打小就是個念情的，但也是個少情的人。這也是自己連累的。沒想到這隨口的打趣竟然讓辰時出了神，難道真的有心上人了？江夫人下意識想到了一個人。
很快回過神的江辰辯解道，“沒有！就是，今日有點累了。娘親想哪去了。哪有什麼姑娘……倒是父親打算辭官修養，母親可以安心了。”
江夫人哼了一聲，“我才不管那獃子。我就掛記着，你們哥倆什麼時候給我找兩個兒媳婦，讓我早日抱上孫兒！你哥那榆木腦袋常年在外，我是管不着了！你在娘身邊，那娘親可得替你好好操回心。”說著江夫人又發起愁了，早年間的手帕交多數都疏離了。當初說好定下的娃娃親也讓人退了。辰兒的親事難辦自己是有心理準備的，但沒想到居然連個普通世家的姑娘都沒有找到。真是愁人！蘇兒的婚事也不容易，這哥倆都是被她這個當娘的給害了啊！
看到江夫人一臉憂愁，江辰知道她又想壞了，“娘親，不急，孩兒才十六，不着急成親。哥哥儀錶堂堂、玉樹臨風，不知有多少姑娘喜歡呢！等到哥哥回京述職，您再操心兒媳婦也不遲。”
聽到江辰這麼一說，江夫人遲疑不定，“真的？”看到小兒子這麼肯定，江夫人將信將疑，京中的姑娘們不是都喜歡白面書生的嗎？什麼時候換風潮改成黑面猛漢了？是她病太久，跟不上潮流了？看來得補補課了！
看到江夫人放下話題了，江辰就舒心了，勤快地給母上大人捏肩推背。兄長雖然不近女色，但憑哥哥的條件什麼姑娘會不喜歡？所以哥哥肯定是大家的心儀的佳婿啊！江辰想當然地回答了江夫人，絲毫不猶豫地帶上了自己迷弟眼光，完全沒有考慮京中少女的想法。
事實上，江蘇大將軍不僅讓敵人聞風喪膽，也是讓大家閨秀們望風而逃啊！黑面殺神的稱號，誰有勇氣與其並肩？何況江蘇大將軍返京就宅府里，江辰心中兄長玉樹臨風的容貌、風采，外面的閨秀可是無緣一見的。只能是聽着從軍的哥哥、弟弟、叔叔、伯伯說的：左手殺敵萬千，右手破軍百萬。看你一眼就跪，瞪你一眼會死。這樣的老男人都年過雙十了還是不近女色，肯定就是有問題了！
江夫人雖然不放心，但還是相信了自己的小兒子。母子倆聊了一會兒就回屋內了。
獨自回到房內后，江辰心裏想着亭子裏江夫人的問題。挂念的姑娘？其實……是有的。江辰不自覺地笑了。他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麼，想到那個人，心裏就歡喜得很。莫名的，就很舒心、很高興。這是喜歡？江辰覺得不是，他並沒有起其它的念頭，不是陳浪見到柳氏那樣非她不娶的衝動。但是那種歡喜好像又是一樣的。江辰也不明白，沒有人教他，他只見過陳浪那種喜歡，不知道自己的這種喜悅算什麼。但是不能否認，挂念的，只有她。是感恩？感謝她挽回了自己的一切，還是別的？
江辰取下一根玉簫在窗前吹起，簫聲嗚咽，幽幽響起。夜裏的簫聲顯得寂寥，讓人憂愁迷茫，隱隱的，還有絲絲莫名的情愫涌動。
暗夜的憂愁總會被黎明的光芒驅散，七月中元節就要到了，朝廷中也是熱鬧非凡。禮部安排宮內宴會，殿中省也跟着忙碌起來。國子監的書生們也弄起了慶典。這樣的忙碌中江大人的辭官文書又被壓下了。江辰一身閑職倒是落得輕鬆，趁着節前便到城外的郊區走走。江大人一直稱抱病在身不肯上朝，但辭官文書未批又不得不等待，只能耗着病假，窩在府里休養生息。難得節日江辰就不打擾父母親難得的柔情蜜意了。索性出了郊外散心，躲開人群。
只是沒想到郊外也有是非生端。江辰在馬車裏就聽到了爭吵聲，讓馬夫停在一邊，派小廝下去看看情況。
原來是賣奴，寧國東西兩境交戰數月，西邊的流民漸漸往南邊走，郊外貧民也變多了，很多人賣身為奴，想到高門大院裏尋口飯吃。但是也有的是被債務壓迫不得不賣身填契的。江辰知道緣由后讓小廝拿了錢去幫忙，“你且幫他們還了債，讓他們去我名下的酒樓里尋個差事，日後再還錢即可。”
不一會兒小廝就回來了，後面還帶着那一家子。未等江辰下馬車，那一家子就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那家的男人拉着自己的婆娘磕完頭，說，“恩公救命之恩，小民無以回報！多謝恩公出手相救！小民願做牛做馬報答恩公的恩情！”
下了馬車后江辰才發現原來這一家人只有一個男丁，那婦人似乎有眼疾，行動不便，懷裏的孩子倒是睡得安穩，但是面黃肌瘦的，跟在身後的小姑娘也是這樣瘦弱。看起來不過六七歲。
讓小廝扶起這家人後江辰言語幾句讓對方放心，“債務已還，你且安心，還錢之事不急。那債頭知道我的名號不會再尋你們的。若有難處便找江府管事吧。”江辰回到馬車裏讓車夫啟程走了。
難得戰火停歇，生民卻仍陷水火之中。兄長不日也要離開，平復西寧。到時候也許兩國一統，國盛民昌的夢想也就近了。
季夏剛過暑氣未消，立秋之際，雪蘭花已然綻放於郊外，看着那一片片壓着一簇簇的藍色小花，就像是天空的蔚藍倒映了下來。這片郊外不遠處有一個小村落，向來沒什麼人來這裏，不過江辰倒是喜歡這的景色，尤其是眼前的湖。江辰沿着湖堤漫步，小廝落後幾步跟着。馬夫將馬車綁在後面的一棵樹榦上看着馬。
湖水藍綠藍綠的，不知深淺。江辰閉上眼細細呼吸這裏的空氣，忽而嗅到一縷桃花的香氣。一睜眼四處打量，江辰看着寂靜的郊外忽然笑了，心想自己有些魔怔了，最近總是這樣游神不定的，胡思亂想。
林間小道里陽光斑駁溫和，照得人懶洋洋的，感覺渾身的骨頭都酥酥的，充滿了力量。江辰隨性坐在了一棵樹下，靠着樹榦閉上了眼，靜靜地聽着林中的音樂。忽而林中響起一道尖銳的鳥鳴！江辰睜眼站起，身後的小廝立刻上前警惕地防備四周。
一隻受傷的麻雀從天上掉了一下來，帶着幾根飄落的羽毛。江辰覺得這麻雀有幾分眼熟——小青？！江辰上前撿起受傷的小青，小青身上血跡斑斑，羽毛雜亂，已經昏過去了仍在抽搐。江辰看了一陣心緊，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忽然幾道箭矢飛至眼前！小廝劈劍擋落，江辰及時後退，心下暗驚，還未見人，箭矢瞬發而至，究竟是何人？！
這時一個紅裳女子出現，一閃眼就用袖劍抵住了江辰的喉嚨，江辰的小廝連眨眼都未反應就被重傷倒地，按住胸口叫着，“公子！”
江辰看對方約是四十，一身詭異的紅衣散發著令人噁心的氣味。一臉厚重妖艷的妝容，像是台上的戲子，比那些戲子還妝盛。這詭異的武功不像是正派武林的人，沖小青下手難道是青煙姑娘的敵人？一時間江辰腦子轉了好幾圈。
小青被江辰下意識地藏在身後，那紅裳女子冷哼一聲，“小公子交出那畜生，姐姐饒你一命。要是不乖？”這聲音破碎嘶啞，格外嚇人，像是從灼燙的炭火里吹出的氣，呼呼——般。江辰的脖頸已經被刺出血珠，刀刃上的幽光讓人心驚膽戰。那小廝掙扎着挪向這邊，卻被那女人一腳踢向一棵樹榦上，重重地摔在地上暈了過去。
江辰把身後空無一物的手拿出，“夫人誤會了，在下身上並沒有你要的東西。”紅裳女子眯了下眼，看了看江辰的掌心，“傳送符？便宜那畜生了。”說完又看向眼前的小俊郎，十六七歲真是俊俏得緊，正好補補。女子手裏的刀光一閃！江辰見到對方眼中的異色提前運氣，關鍵時刻運功閃身躲過一劫。但是紅裳女子招招致命且身法詭異奇快，無從預料。江辰只能一邊躲閃一邊往村子的方向跑。若是倒在這人跡荒蕪的林中可就不妙了！
可惜還未跑出七步江辰就被刀尖給抵住心口了。他的武功只是瞬發招式在於身法飄逸多變，勉撐一時。之前學的心法更是沒有反攻的能力，難逃此劫是意料之中，但江辰沒想到對方居然能在七步之內將自己拿下。
“讓你跑了幾步可滿意了？能領死了嗎？”紅裳女子勾唇一笑準備下手，卻貼面靠近江辰細細一嗅，“我說那畜生怎麼會往這跑，原來你也去過桃花樓啊！這就方便多了。”
聽到這話江辰心下不安，桃花樓？是去過的那個地方嗎？她想要做什麼？紅裳女子一甩手就用一根細繩捆住了江辰。那細繩如刀劍般鋒利竟劃破了江辰的衣袍，勒出了道道血絲。
“我勸小郎君莫要亂動，這繩嗜血，要是被它吸盡了血我也沒有法子救你了。放心。我只是想讓小郎君帶個路，等姐姐到了地方自然會放開你。”那女子陰冷地笑了幾聲，拉着江辰往林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