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月西來16

卿如月西來16

河谷晚間的風是溫涼的,不過分的冷,含着白日的日光留下的餘熱。又因臨近暑天,萱山頂上的雪也變得柔軟了,風經過這裏也不凜冽,再吹拂過眼前的這片花海來到他們的面前時,已經是溫涼的水汽貼臉了。滿箐手裏拿着一束不知名的花束,側過臉看向在一旁烤魚的人。

“餓了?”西門灼輕鬆地翻轉了幾下手裏的木簽,不一會兒香氣四溢的烤魚就完成了,然後小心翼翼地遞給滿箐,“當心燙。”叮囑過後,她看着滿箐小口地嘗了之後才問他味道如何。

滿箐點點頭,仍覺得唇齒留香。

方才兩人縱馬穿過大片花叢,驚起了花葉之中的螢火,現在眼前還有點點流螢飛舞。身後有草坡阻擋住了夜風,花海就在腳下,放眼再遠處就是鱗波閃閃的溪流。滿箐覺得這個夜靜謐的如同美夢之境。

西門灼見他吃得開懷,也笑了,轉身拿起從馬背下卸下的行囊,從裏面翻出了一個酒囊,惋惜道,“可惜只有酒。你酒量尚淺,怕不能多飲。”不過於她,卻是佳釀。

如此良辰美景,滿箐也不願辜負,便開口要飲一口,“我也想喝。少喝一點沒關係。”

手裏的魚比兩個巴掌還大,滿箐吃得有些撐了,飲一口酒解渴后,竟不留意地打了一聲小小的飽嗝,靜謐之刻,讓他羞紅了臉。

“吃不下了?給我吧。”西門灼笑得溫和,卻是溫柔地接過了滿箐手裏剩下的魚,不嫌棄地咬了一口肉。然後把包裹里的蜜餞放到滿箐手邊讓他接着吃。

“我不吃了!吃不下。”剛剛鬧了大紅臉的滿箐有些尷尬,不樂意在西門灼面前一個勁地傻吃,便嘟囔着拒絕了。

西門灼三兩下解決掉滿箐吃剩下的半條魚,沒有在意他之前的窘態,反倒是哄起人,溫聲道,“吃這點,夜裏會餓的。鳥蛋估計要好了,要不要嘗嘗?”將手裏剩下的魚骨頭丟進火堆里,西門灼又將埋在柴堆下的幾個鳥蛋跟麻薯給劃出來了,小心地撥弄掉上面的火星子,等涼了些才用手對半掰開,分給滿箐。

滿箐見到西門灼一心只有弄吃的給他,那點小糾結來得快散的也快。只不過他伸手想要結果那半麻薯卻被燙到了。

“我拿着,你吃吧。炭黑,臟手。河水冷呢,你可別凍着了。要不然明兒帶你回家可不好交代。”西門灼說著,舉着那半麻薯細心地撕開粘了木炭的皮,然後遞到滿箐的嘴邊。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吃掉了,腮幫子鼓起一個小小的包,就像是雪山裡覓食的小鼠。

“小妖精吃東西都這麼可愛嗎?”西門灼忍不住問出了心裏的好奇,她笑着看向滿箐,確實藏不住心裏的喜愛,甚至忍不住想要伸手戳一戳那個“小包”。但為了防止滿箐驚嚇噎到,只好想想作罷。

不過就算她沒動手,滿箐也被嚇到了。他停下咀嚼,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西門灼好似調戲般的提問。嚅囁了半天也只是無力地反駁了一句,自己不是小妖精。

西門灼聽了笑笑並不說話,只是認真地把手裏的吃食都喂到了滿箐的肚子裏。

滿箐吃得慢,嚼得也久。西門邊喂他邊吃魚,吃完了兩條大魚,手裏的鳥蛋還有半個。

“我真的吃不下了。”不想浪費西門手藝的滿箐這次真的是吃撐了,一口也嚼不動了。

西門灼見滿箐不是矜持,也不勸他了,直接把剩下的半顆蛋白丟進嘴裏,三兩下落肚,“味道還不錯。”

雖然草原人都很節約糧食,但這麼親密地同食也讓滿箐生出了幾分不自在。他一直沒好意思直視西門灼,但一轉眼就見西門灼躺了下來,她還伸手拍了拍旁邊的位置。

“這坡度不錯,躺會吧。今晚的星星有點少呢,也不太亮。”西門灼看着頭頂的夜空有些遺憾地說道。

滿箐看着腳下的篝火還燃得旺盛,西門灼半個身子躺在羊毛氈子上,兩條長腿露出放在草地上,很自然的把大半張氈子留給了他。

滿箐朝着西門灼的方向慢慢地躺了下去,像她一樣抬起頭看向頭頂的星空,“這一面的星星好像是暗一點。不過有很多,都藏在雲里。”

“夜裏還看得見雲嗎?”西門灼看着星星低聲問。

“能看到一層,薄薄的黑雲。”滿箐有些不自然轉了轉頭,他枕的是西門灼疊好的一件圍肩。

“我喜歡夜裏這樣看星星。”西門灼輕聲說起了自己的秘密,“剛來草原的時候沒有親人在身邊,只能這樣望着天上的星,把星星當做是他們。一顆一顆地看,一遍一遍地數。阿父和阿姆都把我當成是野狼放着養,瞧得多了我才有心思低頭看他們,看自己身下的這片草原。”

滿箐靜靜地聽,他傾過身,一低下頭就能看到西門灼的臉,以及她臉上悵然若失的表情,他出口安慰道,“我生活的那裏星星特別近,夜裏的總是亮的不像話,好像一抬頭伸手就能摘下那些星。你要是去到那一定會喜歡的。我小時候就愛坐在我阿父的肩上,傻傻地總以為差點能夠挨到它們。”

和他從小生活在草原不同,他喜歡這裏的草枯榮、河成雪、魚躍冰、狼食羔,所有的發生在草原上的生命與意外都是他人生的風景,他喜歡這裏的一切。即使刀與血,旱與淚交織在記憶里,他也無法忘記過去阿父教給他的那些美好。

但,西門不是。

西格伯伯和他說過,西門比草原上的孤狼還要兇猛,卻像雪豹一樣孤寂。她的根不在這裏,滿箐看的見,她的身上似有似無的,飄散着一種疏離感。就像在草原上遊盪的孤雁,她的歸處不在這裏,卻迷失了家的方向。

所以當西門灼看向他的時候,滿箐知道那種熱切而親近的目光,不是給他的,而是投向她心中的故土、她記憶中的故人。他只是……西門心裏的一種慰藉吧。

就像天上的星星的一樣,永遠只能被凝望。以為能夠無限地接近超自己伸出雙手的人,但實際上卻是隔着迢迢萬里。天地山海間被隱藏的黑夜裏總會讓人生出荒誕的夢來。

“滿箐,你想去新城嗎?”

“我想帶你去,那裏應該更適合你。氣溫高一些,雨水也多。萱城金家的人總是難纏一些,你若是到了新城我還能教你打獵呢!不過,那一片狼多,地脈好像也有動靜。得往東北邊建城才安全點,要是你住在新城,沿着瀧河不出兩日便能到塘中草原,再往下走就是你……來的地方。我陪你回去看看,以後戈壁灘會變小的。”

“那裏很遠的。”滿箐望着西門灼看着她說完后才輕聲跟着說道,“我自己也能回去,你要送我嗎?”

“我陪你。”西門灼望着夜空,扭回頭看向上方的滿箐說,“我會陪着你,照顧你。”從等到他的那一刻起她就想好了,但想法是會變的。西門灼心裏的想法一直在搖擺,但始終圍繞着滿箐。

“千載難逢讓我遇到了一個弟弟,我可不會放手。”

滿箐看着人,對方笑得過分張揚,但眼睛裏全是自己,一時間讓他有幾分迷眩,之前飲的酒留到現在才醉人。

“我才不是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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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宗軼事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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