薈薈江苘20

薈薈江苘20

出門時江苘身着一身白衣,墨發披肩,如今臉上的黑色印記讓她橫生一股妖艷的氣質。出現在一張慘白的臉上更顯得有些詭異。當真像是一個白衣女鬼了,江苘在心裏自嘲道。

湖邊的風雨已經停下,但湖堤不遠處仍舊小雨綿綿。悄然無聲的雨幕在江苘的耳中依舊聲聲可聞,她聽到了略微急促的腳步聲,以及長跑后的喘氣聲。江苘蹙眉回頭。

這個時候會有誰來這個地方,還急步匆匆?

遙遙相望,鍾薈停下腳步險些握不住手裏的傘,真的是她!

江苘站在湖邊沒有挪動腳步,卻也沒有上前半步。在鍾薈徐徐靠近時她側過頭看了眼湖面,好一會兒才和走到對面的鐘薈對視。

江苘沒有開口,鍾薈並沒有在意,他心裏急切地想要表達什麼,嘴巴卻緊緊閉在一起,如同被針線密縫在一起怎麼也無法分開。

兩人就這樣沉默着對視了片刻,江苘看著鐘薈一眼不眨地望着自己也不移開視線,就這樣和他對望。幾息之後鍾薈才走上前和江苘並肩站着,看着湖面的水紋清聲說,“好久不見,你……近年可好?”

問完不等江苘回答,鍾薈又抬頭看着她有些急切地補充道,“你給我的手記,我都有認真看!謝謝你,這些年的幫助。我知道你不是為了、幫我,但我還是跟你說聲感謝。如果沒有你……也不會有今天的我、今天的芷國。”

江苘靜靜地聽着,鍾薈心神無主地拉扯了一會兒才不安地停下“胡言亂語”,另一側的衣袖已經皺得不成樣子了。

在一片安靜中,鍾薈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腰身,轉身正面對向江苘,端端正正地給江苘行了一個大禮,答謝江苘的恩情。低頭等了一會兒,也沒有得到江苘的半點反應,鍾薈疑惑地自己收禮了。

“你回吧。”

一句話,輕飄飄的留下,江苘就轉身要離開了。

冷冰冰的話語入耳,鍾薈獃滯在原地,看着江苘不留情意的背影心裏突然有股酸意冒氣。明明那麼多年沒見面,明明一直在私下默默幫助他,明明之前對他和氣有親,明明……明明……

心裏的那絲無生的期待就像是一個笑話。鍾薈垂下眼帘面無表情,冷靜之後突然感到江苘身上的異樣。

看到江苘漸行漸遠的背影鍾薈慌亂地追上去,着急地拉住她的手腕。掌中一片冰寒、僵硬、平靜。

“為什麼?怎麼會?!”鍾薈低聲自問,眼淚湧出也不願相信。

“放手。”江苘溫聲勸到,臉上不見怒氣,也不慌張。許是被她一臉平靜的模樣和安撫的語氣感染了,鍾薈鬆開手,也冷靜許多。

“你在花枳那兒。陰蠱滋養鬼體,我能幫你嗎?槐樹只能聚存陰氣,若要脫離寄體,可以種陰蠱。我可以煉蠱的!我能幫到你的。”鍾薈緊張地說完又低頭不再看她,沒有底氣地等待她的答案。

江苘撐着黑傘一臉虛弱,無奈地嘆氣,“先回吧。”

鍾薈無措地點點頭,邀江苘坐他的車馬回離宅。江苘想到自己一身鬼樣子還是搖頭拒絕了,不等鍾薈着急開口就說,“回舊宅。我的事暫時不要和阿離提。他懷着孩子,不能見我。”

江苘並不是故意隱瞞,只是她修鬼道,煉陰氣,身上的陰氣太重對凡人□□的傷害是必然的,除了先陰之體。

一輛馬車內也不見多寬敞,鍾薈也不是奢侈之人。車內只是用羊絨毯鋪就,簡易小型的檀木桌椅只有簡單的雕繪,角落的小香爐散溢出龍涎香的芬芬。

外觀質樸,裏面卻有一番雅緻。江苘坐在一邊,鍾薈只縮在出口處不敢靠近逾距。

“城中義學的奏摺寫好了嗎?”兩人靜坐了一刻,江苘先開口問起鍾薈近日在煩惱的事情。

自從坐下后就一直在走神的鐘薈慌亂地回神,正襟危坐地回答問題,“嗯,寫好了。就是……就是……議案在先前就上交過兩次,朝堂上陛下卻避而不談。我擔心男官們的提議會被攔下。這件事被拖太久了,我……也沒有底氣。”

鍾薈正坐提起的氣又泄掉了。

芷國內能教書的先生很多,但願意教男子學問的卻寥寥無幾。私底下接受男學徒的老師也未必願意走到枱面上來,到男子義學教書。如果能有人敢為人先,男子設辦義學的事情便成功了一半。可惜,鍾薈拜訪了數十位登高望重的先生,無一人答應,敢行走先鋒。

“城中的個別先生雖願意教男子習文,但入學堂長期教導男童卻顯得猶豫。畢竟……名聲在外,行事較為不便……”鍾薈垂眸解釋,語氣平淡。

畢竟義學教導的主要是平民男童,甚至有流浪兒、孤兒、乞兒,這樣的身份更難讓那些先生點頭了。男子中能夠當先生的並不是沒有,就鍾薈自身也能教出一二些門道。但首先先生的人數不夠,義學不能只靠一兩個男人撐起一個學堂,再來就是像鍾薈這樣有能力有才華的男子大多都在職朝政,事務繁忙,在義學做男先生顯然是不可能的。另外一些,既有才華又不入朝的男子,他們就更無可能了。因為沒有入朝就意味大多是家族管制着,義學一事,黨族一派最為反對。

鍾薈現在是有心無力,無計可施了。但議案已經提出,他也希望能有人伸以援手,讓義學一事得以推行。可惜,這幾日並沒有人毛遂自薦,也沒有人點頭答應他的懇求。沒有義學,男子就沒有學習的條件,大家族的男子被管制的環境更為複雜。等這一代男官退幕,後面沒有男子入仕,結果還是沒有改變什麼。

想到這些,鍾薈心裏的沮喪快要溢出心口了。這些年,做得似乎很多,但遇到的問題和麻煩卻是成倍的雪球滾落,逼迫着他往前跑,絲毫不敢停歇。如果沒有她的話,他可能早就倒下了。

鍾薈悄悄地抬頭看向江苘,卻不料和對方四目相對。

“會順利的。”江苘溫和地安慰了一句。兩人又陷入了安靜得氛圍之中。鍾薈的心卻一下變得平和了。

路行中途,鍾薈鼓足氣勢跟江苘談起手札的事情。

“若是沒有你的手書,我在朝堂上也不會那麼順利。”

江苘打量着車廂隨意地問起手札里的一些問題,跟先生抽查學生似的。鍾薈兩手交握端正地和她聊了起來,一減之前的灰心喪氣。

馬車停靠在小院的大門口,江苘撐傘下車,站在車前頓了頓才轉身邀請鍾薈進門小憩。

江苘一走進內院就把收在掌心的千年槐樹放出,只見庭中憑空出現一棵幼苗,眨眼間就長成參天大樹,遮天蔽日。芙蓉城一隅多雲微雨的天氣瞬間變成晴雨出虹,跟某處私院上空的烏雲密佈形成強烈差別。但只是一瞬間,那片晴雨霓虹就像是鍾薈的錯覺一般瞬息間消失了。天上還是烏蒙蒙的一片,小雨淅淅瀝瀝。

“進來吧。”江苘不避諱鍾薈把鬼木亮於人前,率先坐下后讓鍾薈自行斟茶,“你知道自己是什麼體質吧?”

江苘開口反問,也不像是要鍾薈回答就接著說道,“清明臨近,鬼門會入夜開啟。藍芩離居芙蓉城,跟小六住在東南角外。蜀蜻、也不在,你身上的蠱血沒有人壓制,對陰氣的引力太大,可以到阿離那裏暫避鬼日的陰氣,他的院子建於陽首位,近皇城陽氣,可辟陰邪。或者……”

伸手指向外面的遮天大樹,江苘抬首示意,“千年槐樹被稱為鬼木之母,可用來聚引陰氣,凡人不可觸,觸之魂魄離體,易傷精神。我可以把它放入你的玉佩里,隨身攜帶即可。用香囊裝着,不要用手碰。”

鍾薈眼神猶豫,不能決斷。

江苘左手一翻,院中的老槐樹晃了晃樹身,開始縮小,飛向江苘的掌心時只有三寸高。江苘起身到案台處,從香爐里揀出一塊形狀大致圓潤的黑玉放入左手心,五指合攏,約莫五息,再打開時手心處便出現了一塊晶瑩透體的白玉樹雕。

江苘拿着那顆玉樹走到桌前問,“有香囊嗎?鬼木吸納陰氣,氣味陰冷,用點香薰會好聞些。幽冥石的陰氣被鬼木吸收掉了,可以碰,沒關係。普通的玉放存鬼木就不行碰了。”

“幽冥石?”鍾薈下意識地解開系在腰間的香囊遞給江苘,聽到這奇異的名稱不禁發問。

“嗯,陽間的人喜歡叫做陰陽石,或者是鬼石。是大型墳場底下的玉礦,石礦。一般是用來做陰間法術的材料,據說磨粉飲食可以生人偽裝成陰鬼行走陰間。”江苘一本正經地說著,眼裏卻有淡淡的笑意。

一副騙人的模樣。鍾薈一開始認真地聽着,心裏不免有些害怕,但看到江苘的戲謔的眼神之後就有些難為情地低下頭,在心裏小聲抱怨。

見自己的鬼話不被相信,江苘只好說實話,把玉樹丟進綉囊系好放在鍾薈前面。江苘看着綉囊解釋,不再開玩笑,“幽冥石,也叫陰陽玉、鬼玉。出礦時通體如墨,冰涼如雪,以人養玉可至溫暖晶瑩,通體透明。墨玉至陰,白玉養人。鬼木附形其中沒有弊處,便於攜帶。”

鍾薈明白地點點頭,又想到了另一個不明之處,“那你把墨玉放在香爐里……是什麼道理?”圖涼快嗎?

“屋裏會涼快些。”江苘面帶笑意認真地說,“爐子裏還有一大塊呢,要嗎?”

說完江苘想到自己收存多年的幽冥石總算多了一點用處。她站起身靜心屏神,整間屋子頓時冷氣嗖嗖,鍾薈坐在進門處明顯感到冰火兩重天的差異感。

半柱香過後,江苘鬆了一口氣,嘆息道,“這屋子不能住了,唉。”

鍾薈隱約有些猜測,方才的冷氣來自四面八方,莫不是整間屋子……

帶着質疑難以接受地站起身,鍾薈看着一間白玉屋眨眼出現在面前。

樑柱、桌椅、地板、屋頂……像是一層迷霧褪盡,白晶晶的玉屋就這樣出現在眼前,鍾薈覺得有些不真實,太不真實了。誰會用玉建房子啊?!誰會用幽冥石造屋子的!?

“只能勞煩你了,幫我帶話給花枳,這院子得拆了,有點惹眼。”江苘風輕雲淡的,就像是要拆一間破草屋似的。

“難道……底下地基也?”鍾薈已經放開猜測了。不會當初所有的石料都……成了玉吧?這得多招賊啊!

吸收了大量陰氣的江苘心情不錯,隨意點頭,沒有在意鍾薈的吃驚。眼一眨,她又想到了不妙的地方,“沒地兒了。”

“嗯?”鍾薈不解地看向江苘,一思索就明白了。

本來江苘就是為了不讓離蒼知道才回這裏的,現在這憑空出現一座玉房子,江苘也不好在這裏獃著啊。該慶幸的是江苘沒有一下子把整座宅院的幽冥石里的陰氣吸收掉,起碼外圍的還是黑漆漆的臭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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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宗軼事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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