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與鐵飯碗
第10章《我與鐵飯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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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參加工作時，公司領導給我們每個人都配發了一個鐵飯盒，還稱其為“鐵飯碗”。
一位老前輩對我們笑道：“這是領導對你們的期待！其實你們自身的實力就是以後安身立命、圖謀發展的‘鐵飯碗’啊，今後可要好好努力工作哦！”
我並沒有立刻使用它，反而帶回了家。
每當凝眸注視着這個仍舊安然地躺在包裝盒中的鐵飯碗時，心中便冉冉升起振奮與感激。
這個小小的鐵飯碗：精巧美觀、實用高質，不僅承載了領導前輩對我們的關懷備至，也讓我聯想到了更多與其相關的事情……
在很小的時候，我就有一個專用的鐵飯碗：也是不鏽鋼製成的，體積很小，一看就是標準的兒童餐具，它還配着一個小小的鐵勺子。
因為我是一個很容易就會摔壞鍋碗瓢盆的調皮鬼，所以這種抗摔的餐具對我而言是最適合不過的了！
那時候我還很挑食，不愛吃菜、也不愛吃麵條，只愛吃白米飯和番茄炒蛋中的雞蛋，注意——就是被酸酸的番茄汁浸泡過的炒蛋哦。
每次吃飯前，小小的我會很“無恥”地把餐盤裏的雞蛋全部都搜刮到我的小小鐵飯碗裏，然後把不愛吃的菜：譬如我兒時最最最討厭的大蔥和蒜苗，就一臉嫌棄地撇到父母的碗裏。
哼，看我那一副“神氣”的小模樣，倒像是理所應當、天經地義……
可父母從不計較我這種很不禮貌、也很自私自利的行為！
他們不光想方設法地為我在盤子裏尋覓淹沒於番茄汁里的炒蛋，還很“識趣”地把蔥和蒜苗都幫我一一挑了出來。一邊用粗糲的大手撫摸着我的小腦袋，一邊慈愛地笑道：“我家妞妞娃兒多吃點兒，快快長大、好好學習，將來——可要找個‘鐵飯碗’呀！”
“我不是已經有了鐵飯碗了嗎？”我笨拙地用小勺子吞了一口炒蛋，連忙端起我的小小鐵飯碗，對着笑眯眯的父母，一臉疑惑道：“妞妞娃兒很戀舊哦！我可不喜歡隨隨便便地換東西呢！”
“哈哈哈……你這個瓜娃娃哦！”父母再次哄堂大笑道：“真是感情豐富！難怪看個《白娘子》都能哭成了淚人！現在又和一個小飯碗產生‘感情’了？！真是個小娃娃！等將來娃你長大掙了錢，還能給你自己買更好的鐵飯碗哦！”
“不——我才不換哩！”一臉驚恐的我不顧嘴上的油漬，忙捧着油乎乎的鐵飯碗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我那時真的很害怕自己會失去這個“好夥計”！可它還是在某次搬家時意外丟失了。為此我也難過了很久……
但算算年紀，當時已經快十歲的我也確實不適合用那種幼稚的兒童飯碗了，可我還是很懷舊啊……
唉，你到底丟在了哪兒呢，我的——“小夥計”？
高中軍訓是我生平頭一次遠離家人，臨走前班主任特地通知我們要攜帶飯盒。於是，我父親就在超市裏精挑細選、貨比三家。經過多番考察，專門給我買了一個不鏽鋼的鐵飯碗。
“看——這個鐵飯盒挑得好吧？”父親一手拿着嶄新鋥亮的鐵飯碗，洋洋得意地對早已忙得焦頭爛額的我娓娓道：“老爸這次給你買的不僅容量大，且易攜帶、還隔熱。真是沒辦法啊，誰讓你這娃從小就毛手毛腳！軍訓時帶上這玩意，肯定不會摔爛的啦。”
“哎呀！那都是我小時候的‘黑歷史’了，您怎麼直到現在還揪着不放呢？！”我一邊忙忙碌碌地收拾東西，一邊沒好氣道。
看着這次相當於連家帶產的“遷徙活動”、看着床榻上堆放的亂七八糟的各種物品……我心裏不禁連連叫苦！暗想自己數年來寒窗苦讀、意圖得到“鐵飯碗”的過程可真不易！不僅要面臨即將“亞歷山大”的三年高中，還要在前夕經歷那個據說極其艱苦卓絕的軍旅生活！
桂月之末、熱浪仍盛，蟬鳴連連、不絕如縷。
“蹲下——起立——”
“向後轉——向左轉——”
早就因嚴苛訓練而飢腸轆轆的我，在翹首企盼的吃飯時間前還要被教官們“特訓”一下！我逐漸眼冒金星、頭腦混亂……在猛地向後轉了一圈后，只聽“哐當”一聲！
額，我的鐵勺子連同我的鐵飯碗雙雙掉落在了灰濛濛的土地上！
我自然也清楚地記得當時自己狼狽不堪地彎腰撿飯碗時的糗相，除了所有同學都面含隱隱的笑意外，就連方才還凶神惡煞的教官都臉色漲紅、忍俊不禁。
果然——是知女莫若父啊！！！
這些用餐工具在每次吃完飯後都得及時清洗，且那時洗碗池的人還特別多！有時候還沒來得及洗乾淨就被後面急不可耐的同學擠開了！甭管幹凈與否吧，在經歷了一天的艱苦訓練后，圍坐在小飯桌旁的我們十人基本都狼吞虎咽、大快朵頤，還管他干不幹凈、還管他有沒有炒蛋、還管他有沒有大蔥了呢！
有一次吃中午飯時，我很幸運地坐在了離圓桌上的番茄炒蛋最近的位置！看着那鮮紅的番茄和黃嫩的雞蛋盛在我並不是很乾凈的鐵飯碗裏時，我倒是有些淚目……
不知是心生委屈？是思鄉情切？還是……還是感慨萬分呢？
呵，看來人類的毛病全都是慣出來的！當真正食不果腹、舉步維艱時，所有的講究、所有的習慣，都會在現實面前不堪一擊、蒼白無力！
謝謝你啊，鐵飯碗！因為你、因為我參加的第一次軍訓，我才明白——我本就可以做到很多平日裏常常聲稱“辦不到”的事情；我才發現——我真的改變了很多，看來我是可以做到不挑食、可以做到自己洗碗筷。
畢竟……我不再是兒時的那個嬌生慣養、“作天作地”的小丫頭了呀。
軍訓才剛結束不久，忙碌的高中生活就勢不可擋地接踵而至！那時學業極度忙碌，即便家離得不算太遠，但我中午也根本沒有時間回家。
為此我在學校周圍的小區里辦理“中午託管”，即中午在人家家裏吃飯、午休，每月給人家支付相應的託管費用。
我去的那家託管班衛生整潔、環境良好，他們提供的餐具也是一個很大的鐵飯碗！像極了父親之前給我買的那個。
每當中午下課鈴奏響的一瞬間，只要老師不拖堂，我通常都會是第一個衝出教室的“猛士”，並用“飛毛腿”般的神速疾步衝到託管班；且我往往也是第一個到達終點的！
那時有些喘氣的我便會拿着一個乾淨整潔的鐵飯碗去盛飯，託管班的阿姨有時還會笑盈盈道：“今天你的鐵飯碗裏是米飯不是麵條，高興吧？”
“哈哈，高興，謝謝阿姨！”可在快速吃完飯後，我還得在書桌那兒刷一會兒題海、背一會兒知識點，待中午一點多時才躺下，但很少能睡着。其實也休息不了多久了，因為下午兩點就要上課了。
唉，那時真的好累啊！！！
為了緩解壓力，在高考前夕，託管班的阿姨不僅豐富了各種膳食花樣，甚至別出心裁地在牆上貼着標語道：“今朝受苦為將來，各位必得‘鐵飯碗’！”
這儘管不是什麼十分高端的激勵言語，但我們在吃飯過程中偶爾會抬目一瞥，不由得備受鼓舞，更加昂揚向上。
感謝阿姨們的暖心照顧！感謝託管班的所有“鐵飯碗們”！
她們和它們……都逐一見證了那段夜以繼日、披星戴月的崢嶸歲月，記載了我們的遠大志向、目睹了我們的一時失意，還承接了下一批莘莘學子的求學歷程：苦樂交織、忙裏偷閑。
不過，因高中軍訓而買到的那個小小的鐵飯碗，竟讓我父親逐漸愛上了這種盛飯器皿！
特別是在我上高中后，他把我們家的大多數餐具都逐一換成了不鏽鋼制的鐵飯碗。而那些用了很多年的瓷碗也因此束之高閣，僅在微波爐加熱、煎中藥時會排上用場。
而且，每年過年添置新碗筷時，我父親還是更青睞鐵飯碗，以至於現在我們家的這種餐具可以稱得上是“泛濫成災”。
就這樣，鐵飯碗早已成為了我們家的盛飯主力軍。每次到飯點時，熱氣騰騰地被擺放在我家餐桌上的必定是鐵盤子、鐵飯碗，裏面有我父親最拿手的冬瓜粉條、豆角木耳，有我母親最拿手的番茄炒蛋、白菜粉條，有時候也有我比較……算是比較“拿手”的手撕包菜、菜花炒肉。
每當我們的三口之家難得齊聚餐桌，共享各自製作的專長美食時，盤中菜肴的味道倒顯得沒那麼重要了；更多的是促膝交談、更多的是語笑晏晏。
因為我們都明白：隨着我自己的日漸長大、隨着父母的日漸蒼老，我們之間相聚的時間到底是越發地變少了。
但這種無法抗拒的現象，大概從高中就悄然開始了，也註定每當我步入一個新階段，在得到可喜的成長和極大的升華的同時，我自己亦會離家越來越遠……
讀高中時，起初便是中午無法回家，一般到了下午六點多才能匆匆忙忙地返回；待火急火燎地吃完晚飯後，便是繼續枯燥乏味的夜間學習，甚至和父母交談的時間都沒有！
上大學后，學業相對輕鬆了不少，但離家的較遠距離使我只能1-2周才能回一趟家；不過和其他來自外地的同學相比，我還算幸運的吧。
而今我參加工作，正式步入社會，得到了一個期盼多年、夢寐以求的“鐵飯碗”，且目前的這種簡單規律的生活竟和我的大學生涯非常相像！只是將“上課”改為了“上班”。
但和學生時代的“上課”相比，工作中的“上班”則多了更高的要求：不僅要認真細緻、還要勤學深思。至於在歸鄉這一方面，我基本還是一周一次，和大學沒多大區別。
有時候我也在反問我自己：憶往昔，寒窗數載、挑燈夜讀；夢成真，背井離鄉、獨自征程，曾經的努力、曾經的付出、曾經的心酸……不就是為了一個光明遠大的美好未來？不就是為了一份志存高遠的似錦前程？不就是為了一個實實在在、穩穩噹噹的“鐵飯碗”嗎？
但代價卻是高中時代就與雙親無暇閑談、大學時光亦不能與家人朝夕相見、工作之後還是遠離雙親、難以盡孝。
常言道：“自古忠孝兩難全”。
兒時總感覺這話離我很遠很遠，現在讀來倒頗有感觸，看來古人的智慧和見識具有超前性與普適性。
無論是古代人或是現代人，在事業和家庭上都很難做到完美的平衡。我還記得有一首歌曲名為《時間都去哪兒了》，無論是歌詞、伴奏，都讓我無數次潸然淚下。
其實在孩子成長的過程中，能與其生身父母相聚的時間必然會越來越少，這是社會發展的不變定律：因為孩子絕非父母的所有品！而真正陪伴人類到老的不會是有血緣關係的父母或子女，反倒是攜手一生、毫無血親的伴侶。
也難怪著名歌手陳紅的《常回家看看》能火遍大江南北、經久不衰，因為她真切的天籟之音早已唱出了無數在外打拚、為了一個“鐵飯碗”的遊子們的矛盾心聲，也唱出了很多在家裏為子女默默祈禱、報喜不報憂的寂寞老人的心聲。
這的確是一種社會矛盾，可矛盾是事物發展的源泉和動力。
因為孩子一旦長大了，的確得遠離故土、得在外拼搏啊！否則——他（她）將永遠是一個只能在父母的蔭蔽下懦弱無能、缺乏獨立的稚兒！父母數十年來含辛茹苦地將其撫育成人、無怨無悔地為其勞心傷神，不就是希望自己的親生骨肉在成人之後能獨當一面、能自食其力、能逐夢揚帆，能體體面面、堂堂正正地存活於人世間嗎？
所以——豈止是為了一個“鐵飯碗”呢？
……
我現在所使用的鐵飯碗仍是高中軍訓時的那個，就是被我意外“扔到”了地上的“老夥計”。且它和單位給我們發的鐵飯碗基本一模一樣，所以某次在單位的員工食堂吃飯時，一個一起分配下來的同事看着我的鐵飯碗，問道：“咦，你也用咱單位發的了？”
“不是的，這是我上高中時用過的。”我抬目看了一眼他的那個和我近乎一模一樣的鐵飯碗，說道：“沒想到單位這次發的鐵飯碗，和我以前用的居然是一個款式。”
“是啊，這個鐵飯碗真的很好用！也是一種紀念啊……”他頓了頓，又問道：“哎——那你怎麼不用新的呀？”
“嗯……”我想了想，緩緩道：“捨不得唄。”
誠然，無論是我還是他，已經步入職場的我們算是有了“飯吃”，但這樣就足夠了嗎？就穩穩噹噹地認為自己可以安於現狀、日復一日了嗎？
不——絕不是！！！
從兒時到高中，從學校到工作，如今我們所獲得的一切都是憑藉自己的拼搏所換來的！當今時代，群雄並起、適者生存，以為找到工作便是“鐵飯碗”，那才是愚不可及，那才是渾渾噩噩！
而今，我慢慢地明白了站上那位老前輩的話語：其實幸福不只是“鐵飯碗”作為物質保障，也是自己的奮發圖強所得來的碩果累累。
在大好年華，別讓沒有意義的無聊瑣事絆住你前進的步伐、糊住你敏銳的視線；在大好年華，再忙也要抽出時間多陪陪家人、別讓陪伴來得太晚；在大好年華，要不忘振翅高飛的初心、要踐行堅持不懈的使命，更要——且行且珍惜！
2019年9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