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
“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出乎在場人和小精靈預料的一幕並未引起什麼過激反應,自稱租客的男人雙手環抱在胸前,將目光從釘在門板上的苦無移到千柳怒不可遏的臉上,嘴角勾起一個微妙弧度,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上去竟是對此並不意外。
更加堅定了這人肯定知道些什麼的千柳收回擲出苦無的手,冷着臉……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廢話。”發生大事前所有人都這麼說。
“知道你還問,我可是受人所託要對你隱瞞到底的。”
男人拔出苦無,把玩一會後便失去興緻,隨手將其丟了出去。
千柳盯着那雙在暗紫色短髮映襯下顯得有些暗沉的黑色眼睛,抬手穩穩接住旋轉着飛來的器具,作為一個有着夜盲症的半吊子虛假忍者,雖然局限很大,但接個苦無自然是還不在話下,只不過在聽完這句話后,他的內心頓時抓狂得想把還沒捂熱乎的小東西直接往人臉上糊。
“那就別做出一副‘我不僅知道而且還可以告訴你但是吧我想了想還是不跟你講了’的表情啊!”
忍住胸中那一股衝動,千柳不想再繼續目前越說越氣的話題。
“我最後再問你一次,”千柳往側面跨了一步,繞過擋路的桌椅,和門口的一人一狗之間形成了一條暢通無阻的路線,“我父母,究竟,怎麼了。”
“……”
沉默,又見沉默。
在千柳沉不住氣即將爆發前,男人總算是有了動作。
只見他走過來,不顧那對逐漸眯起,滿溢殺氣的幽藍,鎮定自若地無視掉“熱切”的視線,一手摁在那頭亂毛上看似胡亂實則富有技巧地揉了揉。
千柳的臉色當即一變。
“過幾天會有人來告訴你,之後的一年給我保持理智安分點,時候到了我就會回來找你。”
等他撤下手時,千柳肆虐渾身的暴戾之氣已經被全數收回,看樣子和之前的態度截然不同,似乎是讓人頓感意外地接受了這個提議。
“看到你現在的狀態,我果然還是不贊同千原博士的作法。”見此,男人輕笑一聲,“將護主的食人花養在溫室里,可不是正確的選擇,反正從一開始你就註定脫不開身。”
說不上是憐憫還是戲謔的口吻,單就那副彷彿拿了劇本的居高臨下就很讓千柳不爽了。
然而他還是什麼都沒做,默默地看着男人秀完操作後轉身瀟洒離去。
不得不承認的是,剛才……他恍惚間從這人身上看到了一絲自家老爸的影子,那手法,真是熟悉得讓人恨不得揍上一拳。
……
戴上斗篷自帶的兜帽掩蓋樣貌,遠離了城區的火村和大狼犬一路無言,直到馬不停蹄地穿過了綠嶺市的森林地帶,隱蔽在沿海的某礁石陰影處坐下等待時才脫下悶熱的斗篷。
“馬上就只能委屈你進到球里了。”
輕撫過大狼犬背部黑色的濃密毛髮,這個一度讓千柳暴跳如雷的男人臉上竟露出了一絲溫柔的神色,而他多年以來陪伴在身邊的兇悍搭檔也是平和了氣息,用鼻子拱了拱主人的手表示自己並不在意,隨即砸吧幾下長有利齒的嘴巴,垂下的尾巴晃了晃,試圖暗示什麼,然而此時的火村既像往常一樣擼着狗,卻也是罕見地發起了呆。
同樣的漆黑如墨,千柳那頭看起來亂到不行的捲毛摸着還挺軟……而且反應也很有趣,教自己這招的千原博士怕是沒少幹這種事來折騰自家兒子。
過了半晌,不忘時刻關注周圍動靜的火村忽然收斂了表情,整個人變得冷淡,用上紅下白的精靈球收回大狼犬后便起身望向正逐漸冒出海面的一艘紅色潛水艇。
“報,報告隊長!煙突山的能量反應目前,目前已回歸正常!”
火村進入潛水艇內部后,一個年輕的火岩隊成員唰地站起身向他報告之前被叮囑要注意的訊息,因為緊張而導致說的話產生了些許不連貫,發覺這一點的新人成員不禁慌亂起來,他綳直了身體等待指示,腦子亂成一團,對於自己在一直以來都很敬畏的隊長面前出現如此紕漏而悔恨不已。
“你做的很好。”火岩隊高級幹部,首席作戰隊長的火村卻並未揪住這一點不放,他只是拍了拍那位新成員的肩膀,開口說出的更是鼓勵的話語,末了又順勢添上一句,“把制服穿戴整齊,若在首領面前可不能如此隨意。”
新人精神一振,受到鼓舞般大聲回了個“是!”,接着手忙腳亂地整理自己有些歪斜的制服,等再抬起頭時火村已到了別處詢問目前計劃的發展和狀況。
“隊長!”
忙碌之際,一名隊員匆匆趕來遞給火村一疊資料,嚴肅地敬完禮后開口道:
“關於之前千原博士他們……派去的小隊傳回消息,聯盟已經開始介入,繼續找下去我們的行蹤很可能會被發現。”
“知道了,撤回所有相關人員,以後不用再管這件事。”
“明白!”
……
租客徹底走後,千柳站了會兒就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呼出一口氣后狠狠抹了把臉,手裏還握着的苦無差點沒將自己的臉給劃破相。
他將手心攤開看向那個捆有藍色綁帶的金屬苦無,鍛造中加的未知材料使得它堅硬無比,同時看起來純黑而不透光。
這是千柳八歲生日那天收到的禮物,在回答喜歡后得到了即將被送去關都忍者學院的“驚喜”,他到現在還記得當時那對不靠譜的博士夫婦說的話:
“恭喜啊千柳,你被忍者學院錄取了哦!”
很明顯,他們是在千柳還不知情的情況下就擅自給他報了名,甚至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竟然真的讓不輕易傳授外人技藝的傳統忍者收留了當時怎麼看都有着諸多缺陷的自己。
雖然過了一年他就被委婉地勸說希望以後在外不要隨意透露教授技能的忍者名諱,作為名聲在外的忍者大師,他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有個天還沒黑就要打手電主動暴露行蹤的忍者弟子……
雖說那次生日是有驚無喜,但好處卻也顯而易見,比如遲鈍的身體恢復更快,相比較常人而言,苦練的技巧可以使千柳在各類處境中做出多種選擇,也算是在這個平和而又危險的世界獲得了一項保命本領,有些時候還能像剛才那樣耍耍帥什麼的……這一切都歸功於自己的父母。
雖然常年玩失蹤不在家,不過聽帶着大狼犬的租客臨走前那一席話,他意識到了這次的失蹤沒有往常那麼簡單,很可能是危及到那兩個人的生命,就連身為他們兒子的自己也無法避免。
然而千柳……卻對此一無所知,就連表面上僅是自家租客的人都表現得比他還了解自己的父母,讓自己不要輕舉妄動,被動地處於別人的安排之中。
身為親人還真是失敗啊。
千柳自嘲地笑了笑,湧上心頭的煩躁迫使他在將苦無上殘留的木屑抹去后再次抬手,看都不看便利用巧勁將其往門所在的方向擲出。
“嘎——!”又是刺耳的熟悉鳥叫。
這是第幾次了?
皺起眉頭,千柳不善地看向戰戰兢兢緊靠在木門上的烏鴉,它的頭頂是二次重創了大門扎入其中的苦無。
“你怎麼還在這裏?”
“嘎嘎!嘎啊——!”明明是你這個狡猾的人類偷了我的東西!怎麼還有臉反過來質問我!
黑暗鴉欲哭無淚,他以為這個曾被自己淫威“嚇跑”的人類是個軟柿子,萬萬沒想到找上門后不僅差點死於狗嘴,還險些被小偷紮成串串!簡直是欺人太甚!不,是欺鳥太甚!
“嚷什麼呢……你能聽懂我的話吧,愛飛哪飛哪去,別來煩我。”租客的口中,那些所謂會來告訴自己消息的人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時候才到,這期間他不想再被其他煩心事打擾。
千柳揮了揮手,此時屋外的天邊已臨近黃昏,這預示着黑夜即將來臨,更是無形中加重了千柳堆積在心中的沉重。
起身將害怕地發抖卻趴地上不肯離開的烏鴉趕出去,千柳取下苦無關上門,打開大燈的開關,當明亮柔和的光線籠罩全身的那一刻,無疑讓千柳好受了不少。
看來晚上強迫自己關燈睡覺的方法並不能起到什麼克服作用,果然以後還是開着燈吧。
疲憊地揉揉太陽穴,千柳洗漱完后乾脆地往床上一趴,就這麼被子都不蓋地沉沉睡去,或許是白天的影響,沉睡中的千柳朦朧間似乎看到了自己和老爸老媽為數不多的相處。
“千柳在看什麼呀~《適合你的職業》?是想當訓練家嗎,我記得像你這個年紀的孩子很多都這麼想呢。”
“不,比起訓練家我寧願當飼育家。”比真實年齡看起來瘦小許多的千柳慢吞吞地合上書本,一本正經地回望老媽和自己如出一轍的藍色眼睛。
“為什麼?”千原泉抱着膝蓋坐在兒子對面,眼神中流露出的好奇讓這個氣質溫婉的學者比起千柳更像個孩子。
“首先,我做飯肯定會天下無敵第一好吃……不許笑,我說真的!”
“噗~好的好的沒問題,媽媽真的不笑了!”
“其次……”
小小的千柳苦着臉思索一番后才慢悠悠地再度開口。
“比起更具規劃性的飼育家來說,訓練家所要經常面臨的對戰看重的是最終結果吧,然而在我看來,勝負因為太多的因素而充滿了不確定性,要是因為對方的一嗓子就被明明看起來註定會輸掉的精靈成功反殺的話我會很崩潰的,拜託,這是比賽誒,不是野外的生死搏鬥,而飼育家那種全方位將精靈的成長軌跡研究透徹,並為此敲定路線的方式才是我所期望的,畢竟——”
“將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裏的感覺才更讓人安心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