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九章 死水
四八|九、死水
老大夫離開大帳之前,又搗了一碗青紅不分的葯汁擱在床邊,囑咐病人務必喝完。
二爺乖順地應承下來,轉頭便盯着那碗葯發起愁。這玩意甜不甜苦不苦,聞上一聞都反胃。他現在不光胃裏火燒火燎,頭是蒙的,肝火還旺,舌尖也跟着起了泡,渾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
胡立深這小子還柱子似的杵在一邊,“師父”長“師父”短沒心沒肺地叫喚,生怕把門外那隻“氣人精”再招進來。
“徒兒別吵了,讓為師清凈清凈。”二爺半靠在枕上,蹙着眉,拿拇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揉着太陽穴。
胡立深連忙閉了嘴,很沒眼力見地把被師父放下幾回的葯碗又端到他跟前,悄默聲地說,“師父,我不說話,你葯得喝。”
“……”
“小將軍回去休息吧,這裏我來伺候。”
胡立深聽見聲音趕忙回頭,見藍舟拋着一個瓷瓶,懶懶散散地掀簾走進,立刻迎過去,將葯碗遞到藍舟手裏,用嘴型囑咐了幾句,便出去了。
二爺生怕再聞見那苦味,下意識往後靠了靠。
藍舟將葯碗放在一邊,又將那個瓷瓶塞進他手裏,笑着說,“以前在寨里就這樣,吃個葯還要人拿糖哄,怎麼學小孩子呢?”
二爺看了一眼手中的瓷瓶,見竟是某人見天揣在袖窩裏的那瓶棗花蜜,不動聲色地朝門口瞧了一眼,氣顯然還沒消,“你若是來做說客的,暫免了吧。”
藍舟故作無奈地嘆了口氣,意有所指道,“不知道是誰當年動不動把‘生生死死’掛在嘴邊;三岔口劫運糧船時,也不知道是誰不顧死活下令撞船;更過分的,他竟在瀕死之際把自己送進穹頂,非當著面逐人出山門。哎,可憐我那弟弟屢遭逐趕不得回寨,生生在外漂泊了三年……二爺,您說這麼可惡的人是誰?”
二爺若有似無地瞧了他一眼,因為體虛,他臉上依舊沒什麼血色,口吻倒不似方才那般惡劣了,“你這樣指桑罵槐,翻舊賬呢。”
藍舟抱臂靠在邊上,正色道,“我是想告訴你,他這人不到萬不得已,是絕不言禍的。近來諸難聯結,今夜又見你與蕭人海周旋時受辱,一時進退維谷,才情急說了重話。”
二爺斜撐着頭,慵散一笑,“我身邊可儘是他的耳目,連四爺都被一塊鹿肉收買了。”
藍舟唉聲嘆氣地搖頭,“我們向來說不過你,你心裏明鏡似的。”
二爺收回笑意,慎重道,“朝蕭家借兵是萬不得已,楊輝至今……沒有破綻。”
藍舟眉間微鎖。
“如今我們若想硬攻,便要踏着倫州城民的屍體登上雲梯。楊輝是掐准了老六寧可不要這解藥,也不敢貿然攻城。他這是要熬死我啊……熬到靳王毒發不治,鎮北軍從此一盤散沙,屆時出兵收剿,飲血營便如入無人之境。”二爺擰着眉,強忍腹痛,“我原本就一籌莫展,他還不懂事,我怎能慣着他。”
藍舟無奈深深一嘆,“那你氣也氣過了,罵也罵完了,身體是你自己的,你疼成這樣,他看了不難受嗎?”又微微湊近一些,壓低了聲音說,“人還在帳外杵着呢,多少兵士也都看着,你要再罰,就拎進來自個收拾,哪有佔着人家的帳子不讓進的道理?二爺是明理之人,總要在三軍陣前給老六留點面子吧。”
二爺掃了一眼四周,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確正躺在中軍帳里,作勢起身,“叫他進來吧,我走。”
“你別走——”
二爺抬起頭,見薛敬從布簾后沖了過來,原是早就躲在暗處偷聽半天了。
薛敬走到一半頓覺唐突,忽然駐足,沒敢再往前。
藍舟笑着起身,懶懶地打了個哈欠,與薛敬錯身時拍了拍他的右肩,悄聲說,“葯還沒哄進呢,留給你了。”
薛敬微微點了一下頭,“謝四哥。”
藍舟走後,帳內一片寧寂,薛敬緩步榻前,單膝跪下,“二爺,我錯了。”
“……”二爺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半晌沒接話。
薛敬等了半天抬頭瞧他臉色,心知他氣雖沒全消,不說話便是在給台階下了,於是小心翼翼地湊近些,“這葯你若不想喝,我便幫你藏起來,好不好?”
說著端起葯碗一飲而盡,二爺想攔都沒來得及,“你又沒病,喝它作甚?”
這是什麼意思?打算助紂為虐,專拿自己曾經見天藏葯這事擠兌人么?
薛敬抹了抹嘴,一臉無辜,“我這根舌頭不說人話,該罰它吃吃苦,要是你還不解恨,就打我一頓?”
二爺靠回枕上,皺着眉說,“我懶得動手,你起來吧。”
薛敬得了赦令,連忙起身,順便竟將身上的甲一併卸了,只粘着件被冷汗浸透的寢衣爬上床,貼着二爺的心口摟緊他的腰。
“……”二爺沒推開他,卻也不怎麼舒服,“我是讓你起來,不是讓你上來。”
“有區別嗎?”薛敬在他懷裏抬起頭,故意拿鬢邊的濕發蹭他的脖子,卻見他眉目冷淡,絲毫不為所動,便決定再換一招,抬手在他身下翻找。
“你幹什麼?”二爺不耐煩地問。
“那個瓶子呢?”薛敬朝他眨了眨眼,“我嘴裏苦,你賞我點?”
二爺無奈,只得從枕下摸出來遞給他,薛敬接過後拔開瓶塞,往嘴裏抿了一口,傾身湊過去,猝不及防在那人唇珠上舔了一下。然後他的動作不受控制,呼吸似着了野火,又瞬間被舌尖膩人的甜香層層覆蓋,撩撥起綿綿碎碎的刺浪,耳鳴與心悸撞裂時,似乎能消解所有心悸和不悅。
二爺想躲,卻又被他不由分說扶着臉,認真地親着,身體也不讓動彈。
薛敬的雙眸似耀射無底的深穹,喘聲發澀,“你賞我口糖吃,就算饒了我吧。”
發木的舌根都沾了蜜糖,吞咽幾下,從口到心都柔軟起來。
“唔……”
人總是這樣,遇到點甜味就將苦澀拋諸腦後,儘管那絲甜膩就如荒原中一閃而逝的白日焰火,煙塵散盡,還是要回歸棘路的。
殊不知,一晌貪歡是片息的,漫漫荒蕪才是人生。
二爺細磨着牙根,這人步步為營,竟用一瓶蜜糖消災解難,果真早有預謀。自己方才沒發難,如今佔盡便宜倒還不好抻着了。
“你再教我馭馬吧。”
二爺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你又不是不會。”
“可我沒學到咱家那馬術的精髓,下回再把你氣跑,我就追得上你了。”
“還有下次?”
“總要未雨綢繆的。”薛敬忽然靈光一閃,立刻抬頭,“下次?那這次就算揭過了?”
好一陣后,二爺嘆了一聲,“罷了,這回饒了你。但我也要提醒你,有些話旁人說得,你說不得,壯志未酬的樣子我看夠了,眼下還不到氣餒的時候。你若一味沉湎傷愧,只會讓此戰難上加難。”
薛敬微微蹙眉,“是,我知道了。”
“還有,朝蕭人海借兵,受辱是必然的。”二爺半抬起身,冷冷地看着他,“兩兵對壘,倨傲者潰。權衡利弊后所得戰績都是靠進退有節打下來的,何必在意他說什麼呢?要不是你非寸步不離地盯着我,昨夜荒亭會面,我是斷然不會讓你跟着的。但既然答應過你,此戰佈局絕不隱瞞,我也就由着了。”
薛敬低下頭,仍似耿耿於懷。
二爺拍了拍他捏緊拳的手背,笑着安慰,“好在你還算理智,沒當場發難,否則這四十萬軍恐怕就借不來了。”
薛敬抬起頭,“昨夜僵持不下,難道他還能同意借兵?”
“眼下還不好說,七八成吧。”二爺語聲慎重,“你的生死是北境存亡的關鍵,蕭人海在意的是這個。若鎮北軍這道屏障斷裂,他日雲首鬼軍如蝗災過境,北鶻新君年幼,委實是擋不住的。蕭人海哪怕再不情願,也要折中優選。可眼下就剩一個麻煩……”
薛敬皺起眉,“楊輝的破綻。”
“這姓楊的始終龜縮在城裏頭,有水有糧的,即便耗上幾個月也不在話下,可我耗不起了。”二爺深吸了一口氣,手指輕輕捻動,“要是這個時候能逼他在城門上開條縫就好了……”
帳外明火一閃,馬蹄聲逼近中軍帳——
“報——緊急軍情!”
二爺正欲起身,被薛敬強按回枕上,“我去便可,你好好養着。”
遂翻身下榻,着好衣甲,又將裡外的帳簾一拉,方才將報信兵引進來。
“稟王爺,倫州緊急軍情!”
靳王目色一沉,“說。”
報信兵抬頭,“剛收到線報,倫州城的糧倉……炸了。”
“什麼!?”不光是靳王,聞聲趕來的藍舟也驚了。
帳簾掀開,二爺披了件外衣,緩步走出,“你再說一遍,哪炸了。”
“倫州西城的火銃營前夜突然起火,火勢不慎蔓延至火|葯庫,火銃營的房門一炸,緊臨着隔壁的大糧倉,說是至今還沒撲滅呢,數裡外都能看見火光。”
死一般的寧寂之後,二爺突然意識到什麼,和藍舟互相看了一眼。
想來倫州城密不透風,在楊輝嚴防死守的情況下還能使絆子的人除了那兩名睚眥必報的金雲使,還能有誰。
二爺朝報信兵揚了揚手,示意他退下,走到沙盤前,“老五好手段吶,膽子可真大。”
藍舟數日來懸着的一顆心轟然落地,卻難免陷入另一層擔憂,“他們在這個節骨眼戳了馬蜂窩,豈不更激怒楊輝,逼他對城內百姓變本加厲施毒嗎?”
“也說不定是倫州一戰的轉機。”薛敬沉聲說。
“定然是轉機。”二爺敲了敲沙盤,快速道,“倫州城內只有城西一個大糧倉作為補給,其餘那些小糧站根本供不起龐大軍隊的吃穿用度。此番糧倉一炸,糧草緊俏,楊輝逼不得已必須派兵屯糧。如此一來,倫州城門的那道縫也就破開了。”
葛笑做事向來動作快過腦子,不太顧忌後果。他此番炸倉八成就是為報楊輝引飲血營滅正陽寺的血仇,卻沒想到,此舉正中下懷,竟將鎮北王軍長久以來反覆刺探卻不得疏導的一潭死水攪活了。
水波一動,浮浪湧現,原本僵死不動的戰局迎見火光,先前的所有佈局就都順理成章了。
二爺扯了一下唇角,舒盡憋了許久的一口悶氣,“老四,這破局的大功要記在老五的賬上,戰後回寨,生殺帳中,我給他記一等鏢功。”
藍舟靠在沙盤上,挽起衣袖,不屑道,“瞎貓撞了死耗子,別人憑本事撈軍功,我這倒霉哥哥不帶腦子,全憑一腔怒火,還真是便宜他了!”
二爺未免啼笑皆非,“這功記在你倆誰的賬上不一樣嗎?你酸什麼?”
薛敬抱臂走到藍舟身邊,笑着嗆他,“四哥是不服,怎麼自己在倫州城裏待了那麼久也沒沾着光,這前腳剛剛離城,五哥後腳隨隨便便點個火就記功了。話說回來,咱們鴻鵠至今,還未有誰記過一等鏢功吧?”
藍舟聽完他這話,噝着涼氣,牙花更酸了。
“也幸虧你離城了,老五沒人督管,索性無法無天,否則這火也點不起來。”二爺站得久了有些累,便坐回椅子上,攏了攏衣襟,“此事還就得他這樣不計後果、魯莽衝動的人來干,換了你我這般瞻前顧後的心思,絕然不行。”
藍舟挑了挑眉,“行吧,那你說接下來怎麼辦?”
“等。”
“等?”薛敬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等着看倫州城門的動向。”二爺抬了抬下巴,指着沙盤上的倫州城,“姓楊的陡然間失了糧倉,腹背受敵之際若要尋糧,最有可能尋誰呢?”
薛敬細思片刻,猛然看向流風障的方向,眼神一凜,“蕭家軍!”
寒鷹山流風障,蕭家軍營。
自從蕭人海與烈衣於荒亭見面之後,這幾天便一直在盤算倫州的戰局。正如烈衣所分析,若不出兵制止楊輝那張灌不滿血的“獅口”,他日因為靳王身死而致鎮北大軍潰敗,那麼南北兩國的戰局可就要換一片天地了。
這麼多年來蕭人海自認多多少少也派人打聽過“雲首”的身份,但云州鬼門自刀主向下三緘其口,將這個“神秘人”保護得太好了,哪怕一絲一毫的破綻都沒露出來。依烈衣所言,此人能在南朝靖天一手遮天,那他背後的勢力絕然不可小覷,如此來說,倫州此戰的佈局便慎重考量了。
“流風障”身處兩扇高峰的斜形夾角,抬眼一條銀河如懸天綰帶,入雲的峰頂環繞祥雲,蒼鷹翱翔,不斷發出極遠的鳴叫。
仲夏之月,招搖指午,昏時亢星位於南天正中。
夏熱暑至,流風障竄過大風,整日的大霧終於散盡了。
蕭人海雖然不擅觀星,卻也知道南朝人所說炎帝的神宮就在正南方,代表的是雜蟲和鳥鳴。此刻的倫州蛇鼠橫行,那血池裏灌注生長的“刑天木”已經長到門樓那麼高了。
“贏屠。”
蕭人海聽見聲音,連忙回身,恭敬頷首,“小叔,您怎麼來了?”
蕭圖喊的是蕭人海的乳名,也只有蕭氏一族中的長輩還敢這麼喚蕭人海的名諱,“我在帳中沒有找到你,他們說你在這觀星,我便來瞧瞧。你最近是怎麼了?也學起南朝人裝神弄鬼那一套,那星星能指示些什麼,咱們得靠命。”
蕭人海從岩石上走下來,“雖然這麼說沒錯,但近年來深研南朝文獻,發覺他們‘裝神弄鬼’這一套也並非全無道理。小叔來尋我,什麼事?”
“倫州糧倉被燒的事,你已經知道了吧。”
蕭人海點了點頭,“楊輝將人逼上絕路,想要他死無葬身之地的人可多着呢。”
蕭圖在蕭家軍是統管糧草的副將,聽到這個消息立刻提高了警惕,“楊輝的借糧書還沒送來,但我想應該快了。若他開口借糧,你打算怎麼辦?”
蕭人海帶着些許試探的意思,笑着說,“那就給他咯,大家同朝為官,何必撕破臉呢?”
“你還要給他糧草?”蕭圖感到不可思議,“你可別忘了,前段時間與陳壽平在此間對峙時,我軍反覆發令箭要他飲血營增兵,他都視若罔聞,現在他用得着咱們了,你就要給他糧?濫施仁慈要不得!”
蕭人海聽出叔父言語間的憤怒,笑了笑,“小叔訓斥的是。像楊輝這樣的人,能用也不能用。他與呼爾殺蛇鼠一窩,將倫州攪成了一個血缸子,想必此刻遍地人骨,連下腳的地都沒了。但恰恰是這樣的人,用來制衡靳王軍簡直有如天助,殺與不殺只在伯仲之間,我倒有些猶豫不決。”
“這你還有什麼可猶豫的?!”蕭圖將長刀重重地砸在地上,語重心長道,“看他們龍虎相爭,你不正好坐收漁利!”
“小叔別忘了,咱們的族人還握在烈衣手裏。”
蕭圖眼光一滯,深深地嘆了口氣,“想我蕭氏一族百年來為國效力,族眾本本分分,沒想到竟落得今天這般進退兩難的下場。若實在難以轉圜,為保吾皇順利登位,為殲滅楊姓叛臣,助鼎北鶻大統,烈衣滅我蕭氏一族……也認了,但絕不能……絕不能因此引軍參戰,白白遂了靳王軍的願!”
蕭圖是沙場老將,為國征戰多年,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凡事國利為先,辦事執擰,不懂迂迴。謀臣言黨政論遊說那一套在蕭圖身上行不通。蕭人海則不同,蕭氏一族是他在北鶻的根基和命脈,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舍,是以烈衣所言南北兩國的利害關係他沒有跟小叔直言。
“小叔,這件事我有分寸。無論如何,保全新皇稱帝是眼下重中之重。”
蕭人海言語間的隱藏蕭圖聽出來了,“既然你心裏有數,我的話你聽聽罷了。小叔老了,打完這一仗就想卸甲了,你是蕭家軍的命脈,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往後新皇需要你,北鶻萬民也需要你,你走的每一步都要萬分謹慎。”
蕭人海恭敬垂首,“是,侄兒謹遵教誨。”
“烏善旗那邊有沒有消息?”
“應該快了。”蕭人海抬頭看向天山的方向,對蕭圖說,“小叔,您幫我查兩件事。”
“你說。”
“密信大都,叫您手底下信得過的幕僚查查近十年來從北鶻境內私運南朝的人,着重關注十歲以下的孩童,無需細數,有個大概就行,失走、牢獄、流放者……都要查;另外,這些年咱們養在禁宮的內臣也不少,叫他們把和楊輝有來往的內侍名單謄一份給我,我要看看這小狼崽在大皇身邊究竟養了多少人。”
“好!我這就去辦。”
蕭圖剛走,一個報信兵便跑了過來,遞了一封信給蕭人海,“大人,這是方才屬下們巡山時,一個獵戶遞來的,他說他是小林谷的村民,寫信的人您認識。”
蕭人海立刻拆開信封,快速看了一遍,臉色大變!
“那獵戶還說什麼了?!”
“他說……您若不想葬身流風障,便照方抓藥,否則華佗難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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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有點忙,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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