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圍觀

前排圍觀

學塾里最穩重的人和最跳脫的人同乘一頂轎子,這場面要是讓其他學生看見了一定會大呼稀奇。

秦箏頭一次和那個招人厭的傢伙靠得如此近,心裏微微感到點不自在。

“你這是要陷我於不義啊......”

她輕聲嘆道。

在秦箏所接受的教育里可不包括專程跑去八卦他人私生活的這種課。

吳心月對她憂心忡忡的樣子報以輕哂:“我尋思萬一被她察覺了,兩個人一起挨罵總強過一個呢。”

“就知道你這廝沒安好心!”

氣得秦箏忍不住想伸手掐她。

既已上了賊船,就無半路下去的道理了。秦箏的好奇心終究被吳心月撥撩起來,她同樣想看看是什麼樣的男人能這麼迅速地走近林瑞鸞的生活。

兩人難得找到共同話題,彼此年齡又相仿,一路上漸漸地聊了起來。

“印象里——林先生不大熱衷聊那些閑話,她一門心思鑽在書里,其餘俗事一概不過問。”

“瞧你把人家說得跟個出家人似的。”

“倒也差不離。”吳心月若有所思,“先生今年多大了?”

遇到這個年齡方面的尷尬問題,兩個小女生都縮縮脖子,露出背後說人閑話時的心虛表情。學塾里各人的年齡都不是秘密,她們印象中林瑞鸞的年紀並不大,只是平常一本正經的樣子令她總給人以距離感。

“且看看那位新來的陸公子有何過人之處。”

吳心月輕佻地打了個響指,她發覺轎子停下來了,便掀起轎簾一角朝外偷瞄着。街道兩旁的景物十分眼熟,正是竹鏡堂所在的那條街。她過去曾出於好奇光顧過幾次這家書坊,是以認得周遭環境。

“小姐,咱們到地方了。”

轎子旁的僕人毫無必要地提醒了一句,吳心月隨意地扇了扇手,那人無言地退開來,示意轎夫們將轎子輕輕放下。吳心月仍然熱切地扒在轎門邊上,透過帘子的小縫窺視着外面動靜。

“要是教人看見咱倆現在這模樣可真要羞死了。”

看她偷窺的姿勢十分嫻熟,秦箏羞愧地以袖掩面。吳心月對她這種過剩的良心很不以為然,她一把將秦箏拉到身邊,讓她也跟着一塊看。

竹鏡堂的店面設在街道盡頭的一角,地理位置不佳也使得本就不旺的生意更加慘淡。書坊旁有棵兩人才能圍抱的大樹,原本茂密的樹冠現在只剩枝椏上零星幾片枯葉。此情此景,像極了書坊主日漸稀疏的頭髮。

“就這小破店,也值得先生特意來光顧?”

秦箏難得說了句刻薄話。她是富賈人家的千金,自然看不上竹鏡堂這種寒酸地方。但吳心月卻嗤嗤笑了兩聲,伸手在她額上輕戳一下。

“這你就不懂了吧?書坊小雖小,自有它的好處。”

她本想向秦箏熱情推薦那些只有竹鏡堂才有的私家小說、筆記,其中林林總總的奇聞讓她這不愛看書的人都喜得手不釋卷。

話剛到嘴邊,她忽然回過神:像秦箏這樣的老實孩子,對男風小說估計沒什麼興趣罷?

“咳咳,你以後就明白了。”

她故作正經地清清嗓子,看得秦箏莫名其妙。

想起傳聞中這位同學在家讓丫鬟打扮成英俊小廝的事迹,秦箏本能地意識到她口中說的‘好處’恐怕不太能見得光。單是想想那些風言風語,秦箏的臉不自覺地便紅了。

兩人各執轎帘子一角,貼着腦袋透過那道小縫向外望去。

奇也,現在才剛剛上午,書坊怎地還沒開門?

平時大門敞開也沒幾個客人的竹鏡堂今天乾脆關了張,門口只有幾隻麻雀悠閑地來回蹦着,不時在地上啄兩口。不知情者都以為這家店終於倒閉了,兩個小女生偷偷摸摸地縮在轎子裏,就這麼乾瞪眼等了好久。

“你是打哪兒聽來的消息,看這店家都關門了的樣子,先生怕是不會來了吧。”

“再等會,聽我的准沒錯。”

眼看要浪費一上午時間,秦箏不免埋怨了起來。吳心月又拽拽她手,示意她耐心等着。

無聊乏味的空氣包裹着這頂小小的轎子,直到街口出現兩個熟悉的人影這才驅散了姑娘們的苦悶。

“來啦來啦!”

吳心月平時懶洋洋的聲調現在都變得激動了起來,秦箏只有苦笑的份:這個新交的損友只有在干這種偷偷摸摸的事情時才特別來勁。

從街那頭緩緩走來的一對男女不是別人,正是秦箏和吳心月枯等許久的陸炳、林瑞鸞。兩人今天都輕裝簡從,林瑞鸞只帶一個侍女,三人就這麼隨意地散步般逛向書坊。難怪她們的轎子晚出發,到得卻比他們早上許多。

“唔......林先生跟那陸公子,看上去也沒多要好啊。”

秦箏的聲音里微微透露着失望,她看見兩人同行時彼此隔得挺開,即使相互對話也很少長時間地對視。她本想聽聽同學的意見,卻見吳心月的兩隻眼睛在昏暗的轎子裏發出了清晰可辨的光芒。

“上次我還沒怎麼留意,現在仔細看看,他長得確實不錯呀——”

她手托着下巴喃喃地說道。

秦箏一看就明白:吳心月又開始犯病了。

“阿箏你自己看嘛......那臉蛋,那身段,你說要把這麼一個人給寫進小書里,該找個什麼樣的角兒和他唱對台呢?”

“適可而止吧你!”

“嘿嘿。”

吳心月咬咬嘴唇,剛才那個瞬間她已經腦補了三千字的小說情景,只是裏面的劇情不大合適同身邊這個老實人分享。

秦箏越來越搞不懂她在想什麼,只見她身子微僵,忽地合上帘子縮了回來。

“怎麼了?”她連忙問道。

“......我。”吳心月一臉的不可置信,“我覺得他剛才好像瞥了我一眼......”

兩人面面相覷,隔着那麼遠的距離,陸炳怎麼會特意盯着這頂不起眼的小轎子看?

秦箏不信她這神神叨叨的語氣,兀自扒到簾縫上向外窺視。

她剛看清陸炳的面孔,就驚覺那個男子也正朝她們藏身的地方投來探詢的視線。

彼此隔得太遠看不出陸炳此刻有何表情,他很快就厭倦了般收回視線,毫無反應地跟着林瑞鸞走向竹鏡堂,對街角兩個好事的看客不屑一顧,

“這下信了吧。”

吳心月一見她臉上表情即知她剛才看見了跟自己描述的情景。

兩個人既已被發現,索性都厚着臉皮繼續盯梢,只見林瑞鸞伸手在竹鏡堂的門上敲了敲,很快有人開門出來相迎。

他們前後腳進了屋,顯是事先約好的。

“呼......”

吳心月用手朝自己的臉蛋扇着風,她倒不會跟秦箏那樣因羞愧而面紅,只是轎子裏空間小,加之剛才情緒緊張讓她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秦箏意猶未盡,她看着書坊大門重新關上,臉上的遺憾之情溢於言表。

“沒戲看就沒戲看咯。”吳心月恢復了無所謂的表情,“機會以後還有得事,咱們慢慢等着。”

她言語間已經默認將秦箏劃到了“咱們”里,帶壞老實人讓她心中莫名騰起一股成就感。秦箏將帘子掀得開了些,依然不捨得撒手。

“阿箏?”

吳心月奇怪地喚了一聲,書坊的門都關了,這丫頭還在傻看什麼?

“噓——”

秦箏把手指摁在唇上示意她噤聲,吳心月的疑惑更盛,她順着秦箏的指引再次朝轎外窺去。

不把那個丫鬟算在內,她倆本以為今天這出戲裏只有陸炳和林瑞鸞,不承想後面還有個姍姍來遲的新角色。那女人的裝束一看就和中原女子大異,身披厚實的深藍色罩袍,臉上還戴着顏色相襯的面紗。她的頭髮盤在腦後,留的髻卻又跟她們常見的那種女性髮式無二。

“......這是個什麼人呢?”

既不漢又不胡的混搭風把兩個涉世未深的女孩看迷糊了。那個戴面紗的女人步伐緩慢而明確地走向竹鏡堂。

“不管她是哪裏人,總之這位肯定也是跟書坊主約好了才來見面的。你看她那身裝扮,我就從沒見過有人穿成那樣的。”

“噫,你說她會不會是跟林先生他們在這裏相約,那豈不是......”

“誰知道呢——要麼?”

“呃。”

秦箏轉過頭來一看就傻眼了。

這轎子裏乍看也沒什麼能藏東西的地方,鬼知道吳心月從哪裏找出個小食盒來,盒蓋一掀,裏頭放着瓜子、果脯、蜜餞......為了避免糖汁沾手,食盒裏甚至配了把精緻的小銀叉。

“你準備得......好齊全啊!”

對方的表現再次刷新了秦箏的認知,原來自己身邊藏着個看熱鬧的專業戶。她十分鄙視地翻了個白眼,不過手還是乖乖伸向食盒捻了一小把瓜子。

“喀嚓。”

“喀嚓。”

兩個女孩像發現了一台極富新趣的戲劇般,坐在觀眾席上耐心而滿懷期待地嗑起了瓜子。

......

伴隨着店門第二次被打開,書坊前門口的鈴鐺再次響起,這回進屋的是個胡服女人。

莫菲開心地眯起了眼睛,她甫一進門就看見陸炳果然來了,他的手裏還拿着昨晚她借給他的雨傘。

視線再往旁邊移時,她卻發現除了雨傘外,陸炳身邊還多了個毫無在場必要的女人。

嘖。

雙眼還保持着禮貌的注視,只是她面紗下的嘴角早已拉成了一個十分不悅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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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心月同學其實是直的,她應該算古代同人女。感謝在2020-04-1221:56:32~2020-04-1423:56: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卡二的甜甜圈小公舉、江江很炸毛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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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鎮撫司幻想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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