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刀蒙塵
宋青書還在襁褓之中母親便已亡故,從記事時起便一直隨着父親在武當山上居住。
山中歲月清凈漫長,於小孩子來說則未免是有些寂寞了。
葉燃上山後,倒是喜歡帶着他同兩位小師叔四處玩耍,每日裏上山逗猴,下河捉蝦,一時去山腰農田裏幫忙農夫捕鳥,一時又去山下集市裡扮成乞丐要飯……數日下來就連殷梨亭都活潑了許多,莫聲谷這猴兒更是幾乎鬧得要反上天去。
也不是沒人告狀告到張三丰面前去,張三丰只捻須微笑,道了聲“且隨她去”,便不再理會了。
當下這一大三小更是橫行武當山中,簡直是為所欲為無所不為。
於宋青書而言,這些日子實在是過得再快活不過了,唯有一事令他頗為疑惑。
這位葉太師叔偶爾會很哀怨地看着自己,隨後拉着自己和小師叔們去做一些……十分令人驚恐的事情。
譬如黑燈瞎火地說鬼怪故事什麼的。
……
“統兒,任務進度還是0嗎?”葉燃已經懶得去看個人終端了。
“是啊。”系統也嘆了口氣。
這幾天裏葉燃帶着宋青書,從講鬼故事,到蹦極,甚至給三小一人體驗了一次陰寒內力入體的感受——當然隨後就傳了他們如何以“武當九陽功”化解的方法,別說宋青書了,就連殷梨亭和莫聲谷都跟着從生理到心理上全體瑟瑟發抖。
但任務進度還是0……
葉燃沉思着,“我覺得,可能因為宋青書目前的陣營還不是反派,所以他就算抖成篩子都沒用……咱們應該去找一些現成的反派。”
系統舉雙手雙腳表示贊成。
葉燃沒想到自己竟然一語成讖,說反派,反派就到了。
這日午飯時間將到,她正在朝練武場走的路上,預備接了宋青書一道去膳堂,系統陡然在她腦子裏高聲尖叫了起來,“燃燃!出事了!快,快打開地圖!”
葉燃心下一沉,雙指在空中一拉,立刻展開了地圖,只見一個綠色的小光點正以一種風馳電掣般的速度往武當山下的方向移動。
那綠色光點是她早幾日給宋青書做上的生物標記,而此刻移動的速度絕非他一個小孩子所能達到的,甚至在這整座武當山上,除了張三丰和她之外,沒人使得出這般高明的輕功。
——媽的,有王八蛋搶孩子啊!
葉燃怒火勃發,飛身躍起,便朝那綠色光點追了過去,邊追人邊大喊了一聲,“青書被人抓了!”
她這一嗓子用了“獅子吼”,聲如驚雷泄地,震人心魄,附近自然有人聽見,當會急速去稟報張三丰。
系統知道這次葉燃是動了真火,當下也不分她心神,便打開了“動態計算軌跡自動追蹤”功能,在地圖上標記了一條她和那綠色光點之間最快捷的路線,並可以根據最新掃描到的數據隨時調整。
葉燃此時所用的輕功是系統給她加載的“凌波微步”頂級版,移動速度一等一的快,就是逍遙子重生也未必能達到她現在的水平。
但畢竟對方佔了出其不意的先手,等葉燃發覺再從竹林中趕過去,已經有了時間差,地形上又多有阻礙,一時之間眼看着那地圖上的綠色光點竟是離得更遠了。
葉燃一腔憤怒無處發泄,腳下不停,卻忍不住一掌將面前攔路的枯樹擊了個粉碎。
“葉燃!冷靜!”系統突然用回了初始配置的語音——那種冷冰冰不含半點感情的機械合成音,直接在腦子裏響起來,就像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壓下了心裏不停躁動的火焰。
葉燃深吸一口氣,鎮定下來,點了點頭,“現在開始,你來導航。”
“前方十米左轉,躍起一丈高,越過石頭后落地直走五十米……不,現在是六十米了,然後上樹,這一排一共三十八棵樹,跳過去……”
葉燃沉下心來,只當自己是個機械人,按照系統的語音提示前行。
果然沒過多久便追得越來越近,眼看再轉過前頭一個山坳便能追上那喪心病狂的賊人,她卻若有所思地停下了腳步。
山坳暗處,宋青書被死死地捂住了嘴。
他拚命掙扎着想弄出點聲響來,卻被身後那人隨手一指封了要穴,立時渾身僵硬,動彈不得,只餘一雙眼睛能動,當下惡狠狠地瞪着那人,恨不得能咬下他一塊肉來。
那人正被追得一腔鬱氣無處發泄,看他這狼崽子般的眼神,甩手便給了他一記惡狠狠的耳光,罵道:“再看我便把你手指頭一根一根剁下來,送去給張三丰那老匹夫下酒!”
這一記耳光下手極狠,宋青書半邊臉頰立時高高地腫了起來。
他聽這人辱罵太師父,心中恨意更甚,若是依他以前的性子,便是拚死也不會服軟,定要死死瞪着這個大惡人的。但此時身在人手中,性命攸關之際,不知怎地腦子裏卻想起了葉燃曾同他說過的話。
“打不過別人時,最要緊是逃命。”葉燃說這話的時候正捧着一塊瓜吃得香甜,滿臉汁水的樣子十分沒有說服力。
因此他十分不服氣地反駁,“我武當弟子怎可貪生怕死?若是人人如此,我武當顏面何存?”
葉燃當時是怎麼說的——
“面子啊,輸贏啊,成敗啊,那都不該是小孩子考慮的事情……小孩子打不過大人也很正常,先想辦法逃走,逃回家找更厲害的人,再來重新打過嘛!比如你太師父就很合適當救兵的……”
宋青書磨了磨牙,低下頭去,假作服軟。
那人只當已經打服了他,也不再管,將宋青書隨手拋在地面之上,自腰間拔出一柄利刃,便躡手躡腳地走上前去,趴在一棵倒伏在地的枯樹之後。
他這位置選得極是巧妙,那枯樹旁枝椏縱橫,將他身形擋得嚴嚴實實,若非事先留神,必定注意不到這裏有埋伏,屆時他突起襲擊,說不得還能多留下一條性命。
這情形宋青書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只苦於渾身要穴被點,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只好在心中不停祈禱,來者一定要是太師父啊——其他人恐怕都會中這人的陷阱。
緊接着他便聽到了葉燃憤怒的聲音,“那混蛋到底跑到哪裏去了?”
有系統在手,葉燃怎麼會不知道那王八羔子在哪裏,只不過是怕那人狗急跳牆,傷了宋青書,故作不知罷了。
系統開放了共享視野給她,隔着山壁,葉燃能清晰地看見一大一小兩條身影的一舉一動。
之前那人把宋青書擋在身前,她還略有些犯愁,要不要為了百分百的成功救援率,威脅一下系統,偷摸調一把激光槍出來穿山爆頭。
幸好宋青書機靈,沒再惹怒那人,那人也把他丟在了身後——行吧,不用激光槍也好,她並不熱衷於犯規。
葉燃故意放重腳步,以便那人能準確判斷自己的位置,一邊假作搜尋,一邊皺眉抱怨道:“這裏怎麼這麼暗,什麼都看不清楚……”
她左顧右盼,眼看着越走離那枯樹越近。
伏在樹后那人舔了舔嘴唇,嗜血的慾望在血管里奔騰。
能追上自己,這身手也算得上不錯了,居然還是個身嬌體弱的大美人兒……
可惜身後這小子是僱主指名必得活着帶下山去的,更可恨張三丰那老賊坐鎮山上,不敢多生是非,否則倒可以把這美人兒一併擄走,好生享受一番。
真想看着那張漂亮的小臉蛋上露出恐懼的表情,滿臉眼淚地哭喊着求着自己放過她,卻怎麼也逃不掉的樣子……他被自己頭腦中想像的場景刺激得幾乎戰慄起來,再度握緊了手中的利刃。
刀刃上汪着一泓幽藍的光,那是他機緣巧合弄到手的一種劇毒,只要見了血,就足以讓人疼痛到發瘋。
靠着這把刀,他不知道暗算了多少江湖上成名的英雄好漢,快意地看着這些往日裏鐵骨錚錚的漢子被他踩在腳下,為求一死向他苦苦哀求的樣子。
十步,九步,八步……兩步……他有最變態的手段,也有着最冷靜的判斷。
他此時如同捕獵的野獸一般,靜靜地等待着獵物走到最合適的位置,送上最致命的一擊。
只要再一步,他就能親自把自己的刀,送入美人兒的咽喉了……他肩背微微繃緊,手中刀勢已經挽起,只要再一步……再一步……
猝不及防間一股大力撞在他胸腹之間,他整個人立時朝後倒飛了出去,徑直撞上了山壁,“哇”地一聲便張嘴吐出了一大口血。
他甚至還來不及感受到肋骨到底斷了幾根,眼前又是黑光一閃,雙手便已經被不知道什麼東西穿透釘在了石壁之上。
緊接着小腹處被拍了一掌,一股極為霸道的內力順勢被拍入了丹田,立時在奇經八脈中來回遊走,所過之處無不如同火燒雷劈般劇痛不止。
這一切不過是電光石火間的事,甚至他還沒來得及慘呼出聲,葉燃便已飄然退後,轉身抱起宋青書,伸手在他身上一拂,便解開了穴道,輕拍着他的背哄道:“乖啊,不怕啦,我來了。”
宋青書忍不住爭辯道:“我沒有怕!”卻忍不住飛快地朝着被釘在山壁上正在慘嚎的黑衣人瞄了一眼。
系統趁葉燃抱起宋青書這點兒時間已經給他做完了全身健康體檢掃描,這時趕緊提供報告:“身體沒事,就是受驚過度,晚些時候可能會有PTSD癥狀出現。”
PTSD……創傷后應激障礙……
葉燃眼眸微暗,面色不改,回手一指點了那人啞穴,抱着宋青書不動聲色地轉了半個圈,恰好擋住了那人的視線,右掌仍在以極輕柔地力道緩緩拍着他的背,輕言細語地道:“對不住,是我說錯啦。你一點兒都沒怕,是很勇敢的孩子!”
宋青書聞言有些不信地抬頭看葉燃,看她笑意盈盈,並無半點勉強,似是發自內心地覺得自己並不是無用之人,不知怎地鬆了一口氣。
他到底還只是個五歲的孩童,驟遭此變,精神消耗極大,葉燃輕拍他後背的節奏又極其輕緩,聲音也極其溫柔,不知不覺便覺得眼皮發沉,慢慢地闔了起來。
葉燃垂眸,眼光從宋青書高高腫起的半邊臉頰掃過,問系統,“這叫沒事?”語氣十分平靜。
系統趕緊撇清自己,“我檢查過了,面部神經、迷走神經、包括牙根牙冠牙齦舌頭都沒有問題!就是個單純的皮外傷……”
說到這裏,看葉燃眉頭一挑,知道她馬上就要發飆了,立刻大叫道,“我有葯啊,我有葯的!”
“拿來。”葉燃左手依然攬着宋青書,右手在面前攤了開來。
一罐小小的噴霧劑憑空出現在她掌心。葉燃怔了一怔。
按照規定,一切超越本土世界科學發展水平的物品都不是不可以斟酌使用的,但使用的時候必須給予符合當地特徵的偽裝。
所以系統這算是……小小地違規了一把……
葉燃臉色緩和了下來,誠心誠意地道:“謝謝。”
系統惆悵地嘆了口氣,“趕緊用,用完了這罐子我還得回收呢。”
葉燃一面仔仔細細地給宋青書臉上噴葯,一面問系統,“PTSD你有葯嗎?”
系統差點跳起來,“祖宗,你饒了我吧!”過於超越時代的藥物,商城積分是買不到的,調動的權限它,它雖然也不能說是沒有吧,但代價太大了……
“你剛才不是用了催眠術嗎,這個應該是有用的。畢竟這孩子在壞蛋手裏的時間沒有很長,你到的也算及時,身體上沒有受到什麼傷害。”
“是嗎?”葉燃臉色淡淡的,看不出來喜怒,但系統就是知道,她心情不大好。
她心情不大好的時候,有人肯定要遭殃。死道友不死貧道,系統馬上禍水東引,提醒道:“那人還沒死。”
葉燃抬手在宋青書面上拂過,系統配合地釋放了一些催眠氣體,見他吸入口鼻之間,睡得更沉,系統這才邀功道,“深度睡眠有助於修復身體機能,這小子至少要睡足三個小時才會醒過來,期間你說什麼做什麼他都不會知道的。”
葉燃輕嗤一聲,卻並不放下宋青書,仍將他抱在懷中,空出的手揚在空中,勁力微吐,將那被打落在地下的利刃吸到手中,這才不緊不慢地起身,朝那還被釘在石壁上的人走了過去。
那人丹田經脈盡毀,一身內力消失無蹤,雙腕被釘住之處卻是半點兒也動彈不得,自知手筋亦被斷掉了,痛得涕淚齊下,卻偏偏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此時見葉燃施施然走過來,雖懷抱着一個孩童卻如同輕飄飄地沒有分量一般,再想到她方才舉手之間便廢了自己的狠辣手段,又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葉燃在他面前站定,將那把利刃的柄夾在指間,漫不經心地轉着,“誰派你來的?”
那人死死盯着葉燃掌間飛舞的刀刃,心中的狂喜甚至短暫地壓過了身上的劇痛。快啊,快划啊,只要劃破一點油皮,這傲慢的女人馬上就能領略到什麼叫生不如死了……
“這把刀上果然有蹊蹺,看你那目不轉睛的樣兒。”葉燃忽地一笑,“我沒什麼興趣,還給你吧。”說罷揚手一擲,利刃正正扎入這人臍下三分之處。
只見這人瞬間面上肌肉扭曲得不成人形,眼睛幾乎要從眼眶裏彈跳出來,他死死地瞪着葉燃,神情極為可怖。雖急怒攻心,偏偏又暈死不過去,全身上下的劇痛時時將他拉回清醒之中。
宋遠橋等人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葉燃斜倚在一塊山石之上,懷中抱着宋青書正輕輕搖晃着,口中還輕聲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兒。
另有一人如一灘爛泥般奄奄一息地被釘在山壁之上,頭臉腫大到變形,身下一大片血跡的慘狀,不由得心生惻隱之情。
武當弟子素來修身養性,宅心仁厚,何曾見過這樣慘狀,當下便有幾人待要開口說些什麼,卻被張翠山抬手止住了。
葉燃恍若未覺,只回首同宋遠橋低聲道:“青書沒事,受驚過度,現在睡著了。”
宋遠橋早遠遠看見宋青書面容平和,又聽他呼吸均勻,想必是不曾有什麼大礙。這時向葉燃拱了拱手,又道聲“失禮”,方上前來搭了搭脈,便放下心來,伸手想接過宋青書,葉燃卻向他搖了搖頭,示意他看宋青書的雙手。
宋遠橋這才看見愛子雙手俱都緊緊抓住葉燃衣襟,便是在熟睡之中亦不曾放開,心中便是一酸。他心知自己兒子性子倔強,從不肯在人前示弱,此時,此時竟……再轉頭看那被釘在山壁上之人的時候,眼中便多了幾分冷意。
跟在他身後的武當弟子便要上前去將那人放下來,宋遠橋徵詢地看了葉燃一眼,葉燃點點頭,卻不說話,等那武當弟子要伸手去拔那利刃,將將要觸到的時候,才突然揚聲道:“刀上有毒!”
嚇得那弟子立時縮回了手,卻聽葉燃在身後毫不掩飾的嗤笑了一聲,方醒悟過來,漲得面紅耳赤。
那人甫自山壁上被放下來,便在地上癱做一灘爛泥,宋遠橋彈指解開他的啞穴,尚未來得及逼問,便聽他一連串地招了出來:“我,我是青翼蝠王韋一笑,奉了我們教主之命,來抓武當門人的!”
在場眾人怔了一怔,目光齊刷刷地掃向了葉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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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一笑: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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