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短訊
葉黎看着不斷包圍過來的狼群,知道自己在劫難逃。哪怕是拳王或武術冠軍,身陷這種險境也已沒有生存幾率可言,遑論他一個普通人。
葉黎已經放棄掙扎,無力地癱坐在地上等死。他心中懷有悔恨與不甘,在生死存亡的時刻,他腦中只有何思語的溫柔笑臉。
他果然很愛她,就如同她用生命愛他一樣。只不過愛與思念的力量並不能助他化解危險。
葉黎閉上眼,嘴裏喃喃着“思語,我來陪你了”。
卻在這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他的思緒好像出現了混亂,閉上眼竟然也能看到叢生的邪惡花海。他甚至聽到何思語的溫柔聲線從花海的某處傳來。她溫柔道:“黎,活下去。”
葉黎猛然睜開雙眼,凄厲的狼群化作烏黑的閃電,呼嘯衝殺而來。
葉黎咬緊牙關,抓起地上的短刀決定殊死一搏。
“砰!”
宛如驚雷炸響,一聲尖銳刺耳的槍響聲忽然盪開。一躍而起的狼忽然炸出血花,砰然墜落在地。
緊接着,槍響聲不斷繞開,一隻又一隻狼含血倒地。
葉黎循着槍響聲望去,只見沈星暮雙手持槍,面目冷峻地往這邊走來。他每開一槍,便有一隻狼倒地。
葉黎心中升起無限暖意。他從未想過,在這種命懸一線的危機時刻,沈星暮能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前來拯救他。
葉黎撐着地面站起身,殺戮的慾望竟在他的心裏滋生。他持刀沖向其中一隻狼,刀芒划動,居然能幹脆利落地將狼殺死。
這場屠殺看似漫長,其實只有短短兩分鐘。地上佈滿狼的屍體,而沈星暮與葉黎身上也沾滿血跡。
葉黎數了一下,地上有接近二十隻狼,屬於規模非常大的狼群。畢竟一般的狼群不會超過十隻狼,只不過現在是寒冬季節,狼群的數量會有所增加,大的狼群甚至有可能接近五十隻。
葉黎靠着血淋淋的大石頭喘氣,享受劫後餘生的喜悅。
沈星暮收好手槍,俯下身扶起葉黎,冷冷說道:“你先別急着高興,這裏的血腥味很重,很快又會引來新的狼群。這附近有溪流,我們要儘快清洗掉身上的血跡,然後離開這裏。”
葉黎重重點頭。
兩人順着溪流往下走,山裏的霧已經完全消散。似乎這座山本身存在某種規則,一個人上山一定會被困在迷霧中,而兩個人走在一起,迷霧就會自動消失。
葉黎發現沈星暮的脖子上多出了一條毛絨圍巾,圍巾的針線紋路較為粗糙,分明是手工織出來的。他順口問道:“沈星暮,你的圍巾是夏恬送的嗎?”
沈星暮抬手撫了撫圍巾,面無表情道:“與你無關。”
葉黎苦笑道:“你這個人總是冷冰冰的樣子。”
沈星暮問:“我應該對你笑嗎?”
葉黎道:“我們好歹是共患難的夥伴,你可以不對我笑,但也沒必要總是板著臉看我啊。”
沈星暮冷聲道:“我有必要糾正一下。剛才遇到危險的人是你,我只是恰好救了你,這並不是共患難。如果交換立場,我不相信你會救我。”
葉黎澀聲道:“你說的沒錯,如果是你被狼群包圍,我的確沒辦法救你。我和你不一樣,槍這種東西不是我想要就能得到的。”
葉黎提到槍,沈星暮立刻打開背包,把裏面的兩隻槍全都丟進水溝里。
葉黎問:“你把它們丟掉幹什麼?”
沈星暮淡淡道:“沒子彈的槍殼,留着也是累贅,說不定還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葉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沈星暮忽然皺眉道:“這兩把槍是夏恬給我的。”
葉黎驚住。他實在無法想像,電視熒幕里甜美可人的夏恬居然有買到槍的本事。
沈星暮思忖道:“夏恬好像知道我們一定會用到槍,他叫保鏢轉交給我的那個袋子裏,就是一根圍巾包着的兩把手槍與兩個備用彈夾。”
葉黎忍不住問道:“莫非夏恬小姐知道惡念空間的事情?”
沈星暮道:“他不但知道惡念空間,還猜測我們現在只是在玩一個遊戲。我和你都是遊戲玩家,剛才的狼群很可能是遊戲裏的一個障礙。或許以後我們還會遇到不少棘手的障礙,這都需要我們自己去想辦法克服。”
葉黎怔怔地聽着。
沈星暮開始講夏恬推測的遊戲理論,他講得非常詳細,把其中的一些依據與因果關係都講了出來。
葉黎聽完,忍不住感嘆道:“夏恬小姐好生聰明,如果我們有她的幫助,這個遊戲可能就變簡單了。”
沈星暮目光冰冷地盯着葉黎。
葉黎有些不好意思地乾笑道:“我就隨便說說,並沒有真的叫她來陪我們冒險的意思。”
沈星暮道:“你根本沒有意識到夏恬本身的問題。”
葉黎問:“夏恬小姐有什麼問題?”
沈星暮道:“我和任何人提起惡念空間,他們都會轉眼忘記。似乎惡念空間的存在信息根本就無法在現實中傳遞。但夏恬能接收這些信息,並且做出有理有據的猜測或推斷。這無疑證明夏恬和我們一樣,也與惡念空間有關。”
葉黎連忙問:“夏恬小姐和惡念空間是什麼關係?”
沈星暮搖頭道:“我不知道。或許等我們找到三朵善念之花,夏恬的謎題就解開了。”
葉黎只好點頭。
兩人一直順着溪流向下走,溪流最後匯入山下的小河。兩人順利走出大山,回到溪隱村。
葉黎回到村子之後,依舊感知不到陶鴻的具體位子,似乎這與大山的迷霧無關。
天色向晚,落日餘暉把蕭條的村莊映得殘艷似血。
兩人都回到村口邊上的平地,上車換穿乾淨的衣服,並且交換各自在山上發現的線索。
兩人都把手機里的相片與錄像拿出來看。相互對照之後,他們都發現墳墓周圍環境以及墓碑的一致,認為這是多年前某人上山後不幸死亡的埋葬與腐爛的過程。
葉黎反覆思考之後,凝聲道:“這個死者一定是非常重要的線索,只不過我們現在掌握的線索還太少,不能把整件事完全連綴起來。”
沈星暮沉默許久,忽然搖頭道:“我們掌握的線索已經足夠多。你預見到林海鷗的死亡;林紹河曾上過山,並且遇到了周小萍;陶鴻的母親受到山神詛咒,生下陶鴻;林紹河撒謊,林海鷗曾上過山;腐爛在山上,被我們發現的屍體。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把這五個線索聯繫起來。”
葉黎皺眉道:“陶鴻的母親受山神詛咒的說法並不可靠,畢竟村裡人都有迷信思想。”
沈星暮冷聲道:“莫非我們這半天碰到的事情還不夠迷信?”
葉黎驚訝道:“你說半天?”
沈星暮道:“是的。”
葉黎道:“我在山上過了三天。”
沈星暮沉默片刻,凝聲道:“時間的錯亂應該也是一個線索。”
葉黎道:“可是這些線索很難連綴起來,我們還需要進一步查。”
沈星暮遲疑片刻,點頭道:“我先把我們掌握的信息發給夏恬,讓她幫忙分析一下。然後我們一起去林紹河家,這個時間點,林海鷗應該已經回來了。”
他說話時,用手機快速打字,把今天的信息全都發給夏恬。
兩人再次找到林紹河家。
林海鷗果然回來了,而且陶鴻也在屋子裏坐着,只有周小萍仍舊卧病在床。
林紹河非常歡迎葉黎和沈星暮,他笑着邀請二人進屋裏坐。但是林海鷗很不開心,她蹙着眉指責道:“爸,你怎麼能把陌生人往家裏帶啊?”
林紹河微笑道:“遠道而來都是客,你這丫頭怎麼能說這麼見外的話?”
他又轉過身看向葉黎和沈星暮,笑容可掬道:“二位先進來坐吧。”
葉黎感覺有些尷尬,不知道該不該進屋裏。沈星暮卻非常自然地走了進去,彷彿他是在回自己的家。
葉黎發現沈星暮有一點好,便是不管遇到什麼事情,他都不會感覺到尷尬。
兩人都走進簡陋的木屋,在飯桌前坐下。
這會灶頭的火還燃着,晚飯還沒出爐,林紹河在灶前看火,剩餘四人圍坐在桌前。
林海鷗先開口。她捏着胸前的狼牙吊墜,非常不開心地說道:“你們兩個來我家幹什麼?”
葉黎不說話,沈星暮便淡淡地說道:“雖然我們只有一面之緣,但你在我朋友心裏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想和你交個朋友。”
葉黎心頭一跳,這好像是他之前對那個饅頭大嬸說過的話,只不過林海鷗的追求者從沈星暮變成了他。
林海鷗畢竟是小姑娘,忽然聽到這樣的話難免臉紅。
她別過頭,兇巴巴說道:“對不起,我不喜歡年紀太大的大叔,而且我已經有意中人了。”
她說話時,落落大方地抓起陶鴻的手,這反倒把陶鴻弄得一臉難為情。
沈星暮微笑道:“沒關係的,我們只想找你交個朋友,並沒有其他非分之想。”
林海鷗冷着臉逐客道:“不管你們在想什麼,這裏都不歡迎你們。還請你們從哪裏來,回哪裏去。”
大多數人吃了這樣一記毫不留情的閉門羹,都會憤然離去。但沈星暮沒有絲毫要走的意思,他保持溫和的笑容,很隨意地說道:“林海鷗姑娘,你是不是在害怕什麼?”
林海鷗咬着牙道:“這裏是我家,我有什麼好怕的?”
沈星暮道:“這麼冷的天,你卻在流汗。”
葉黎定睛看去,真的發現林海鷗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小的汗珠。
林海鷗怔了一下,旋即凶道:“還不是因為你們死皮賴臉地跟來我家!”
沈星暮不以為意地笑道:“我們並沒有惡意,而且我朋友還幫過你,你實在沒必要這麼激動。我們來這裏,其實只想問你兩個問題。只要你如實回答,我們問完就走。”
林海鷗蹙眉道:“你們想問什麼?”
沈星暮指着她的胸口,似笑非笑問道:“為什麼我們一進來,你就用手捏住吊墜?”
林海鷗道:“這是我的吊墜,我想捏就捏,還需要原因嗎?”
沈星暮問:“那你能鬆開手讓我看看吊墜嗎?”
林海鷗當即搖頭道:“不能!”
沈星暮笑着點頭,接着問:“你知道村后大山裏的女屍嗎?”
這個問題一出,林海鷗的臉色霎時慘白,彷彿有人用刀尖抵着她的脖子,她連一句字也說不出。
沈星暮並不理會她的恐慌,繼續道:“就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她穿的裙子,應該是某年的夏天死在山裏的。”
林海鷗抬起左手抓住腦後的頭髮,閉上眼驚恐大吼道:“啊啊啊!滾!你們都滾出去!!”
葉黎發現,林海鷗在極度恐懼的情況下,右手依舊捏着胸前的吊墜。似乎那個狼牙吊墜藏了很深的玄機。
沈星暮冷冷道:“我知道了,那個女孩是你殺死的。”
林海鷗使勁哭喊道:“不可能!這種事情絕對不可能!”
沈星暮張口,似乎還想說一些刺激林海鷗的話。卻在這時,陶鴻忽然站起身,他厲聲大吼道:“海鷗叫你們出去!你們聽不見嗎!”
沈星暮點點頭,接着冷漠轉身,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葉黎跟在後面。他快要出門時,聽到隔房傳出急促的咳嗽聲,是周小萍發出的。
她好像有話要說,但她實在病得厲害,只能說出一個“別”字,便又急促咳嗽起來。
葉黎沒多想,跟着沈星暮大步走出去。
月亮已經升起,冬季的夜晚尤為冰冷。村裡沒有供人留宿的旅店,他們只能回車裏過夜。
葉黎又拆開一袋壓縮餅乾,一邊吃,一邊分析道:“林海鷗明顯和山上的女屍有關,而且她的吊墜也藏了秘密,只不過她不說,我們沒辦法進一步查探。”
沈星暮安靜點上香煙,隨口問道:“你抽煙嗎?”
葉黎搖頭道:“我不抽煙。”
沈星暮道:“我也不抽煙。只不過我每次想到夏恬那個蠢女人,又忍不住想抽支煙。”
葉黎問:“夏恬小姐回短訊了嗎?”
沈星暮搖頭道:“她沒回信,可能也在思考。”
葉黎點頭道:“這麼散碎的線索的確需要花大量時間思考。對了,你怎麼看?”
沈星暮問:“什麼怎麼看?”
葉黎道:“從林海鷗的激烈反應來看,她明顯知道山裏的女屍,甚至很可能認識那個人。我覺得……”
沈星暮冷笑着打斷他的話,說:“你覺得挖坑埋屍的人就是林海鷗?”
葉黎點頭道:“是的。”
沈星暮搖頭道:“不可能。”
葉黎問:“為什麼不可能?”
沈星暮道:“山上的屍體已經有些年份,現在林海鷗才十七八歲,早幾年的時候,她也就十三四歲。你覺得這種半大不小的姑娘有勇氣搬屍埋屍嗎?退一步說,就算她有這個勇氣,但她有力量砍下一株比成人還粗的大樹嗎?”
葉黎點頭道:“你這麼說,好像真的不可能是她。”
沈星暮使勁吸了一口香煙,接着沉聲道:“真正讓我在意的是她剛才神志不清一般大吼的話。”
葉黎思忖道:“她好像在說‘不可能’。”
沈星暮道:“我說山上的女孩是她殺的,正常情況下,她應該回答‘不是我殺的’,而非‘不可能’。”
葉黎搖頭道:“這應該沒什麼好奇怪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說話方式,同樣一個意思,不同的人用不同的話回答,本身卻不影響話的意思。”
沈星暮道:“你這麼說也沒錯,但我還是覺得奇怪。她為什麼要說‘不可能’?她不可能殺那個女孩?因為她們以前是關係很好的朋友?”
葉黎道:“或許我們應該先查明女屍的身份。”
沈星暮道:“我也這樣想。那具女屍很可能是溪隱村的村民,我們先從村裏的失蹤人口開始調查。只要我們能弄清楚林海鷗和女屍的關係,便能解開大部分謎題。”
葉黎打了一個呵欠,笑道:“所以我們現在應該好好睡覺,明天才有精力繼續調查。”
沈星暮沒說話。
葉黎縮在副駕駛座上,閉上眼安靜睡覺。
夜越來越深,月亮完全升起,幽冷月光灑在寂靜的村莊。萬籟俱寂的時刻,遠方的某處彷彿傳出“嗤嗤嗤”的邪惡笑聲。
葉黎猛然驚醒。
人在睡眠時,眼睛會適應黑暗,再睜開眼時,哪怕是非常微弱的光,也能刺激人的眼球。
葉黎被手機的光亮刺得有些睜不開眼。
他噓着眼看向沈星暮,凝聲問:“這麼晚了,你還在玩手機?”
沈星暮面無表情道:“我們離真相很近了。”
葉黎問:“什麼意思?”
沈星暮把手機遞到葉黎手上,屏幕上是一條陌生短訊,內容是:你們真的想死嗎?
葉黎立馬坐直身子,激動問道:“這是林海鷗發來的短訊嗎?”
沈星暮搖頭道:“林海鷗可能連我們的名字都不知道,怎麼會有我的手機號碼?”
葉黎問:“那這條短息是誰發來的?”
沈星暮道:“我不知道。可能是某個人在惡作劇,也可能是惡念空間在恐嚇我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