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暮色
時間稍稍回退一點,末日來臨的前一天,蟄城東郊的別墅院子裏。
沈星暮安靜盯着夏恬,等待她回答自己心中的全部疑惑,以及確定接下來該幹什麼。
夏恬沒說話,只是看着周泳航的屍體無聲流淚,沒多久便回到別墅里,將朱雨的屍體背出來,雙手合十對着一男一女兩具屍體認真一拜,而後徒手開挖地面的泥土,似準備將他們都埋進去。
沈星暮扼住她的手腕,擦拭她臉上的淚水,小聲說了一句“交給我吧”,便接連兩拳打向地面,強大的拳勁直接打出兩個墳坑。
沈星暮埋好他們,對着高高堆起的墳包認真致謝,感謝他們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仍恪盡職守,義無反顧地保護夏恬,並且指天起誓,無論如何也要手刃安夢初替他們報仇。
兩人在墳包前站了一會,夏恬的眼淚好像已經流干,兩眼腫腫的,映着兩條淚痕,臉色蒼白虛弱,好像隨時都會昏厥過去。
沈星暮扶住她,壓住心中的強烈不安,詢問道:“夏恬,你剛才沒說完的話是什麼?徐小娟之前提到你的記憶,又是什麼意思?”
夏秦的眼睛忽然又濕了,蒼白的臉上滿是悲傷與絕望。她伸手撫沈星暮的臉,顫抖着說道:“星暮,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你和葉黎在進行死亡遊戲之時,我能打通你的視頻電話?左漫雪的家裏,無數冤魂肆虐之時,為什麼我、徐旺、小橘都不受影響?”
沈星暮搖頭道:“我想過你說的這些問題,但想不出答案。”
夏恬悲傷道:“因為我本身就是一朵善念之花啊。”
沈星暮的身體猛地一震,萬千思緒如潮水般衝擊大腦,使得他一時間忘了思考。
夏恬繼續道:“最初我也不知道這件事,直到你們通過第一場善惡遊戲,拿到第一朵善念之花,沉睡在我大腦中的記憶逐漸蘇醒過來。所以那時候徐旺看我的眼神非常奇怪,原因是他察覺到我和他是同類。
在我出生以前,便有清晰而深刻的記憶。我是一朵花,生長在無盡惡念蔓延的一小片凈土裏。我的身邊還有許多同類,何思語就是其中一個。而那狹小的凈土之外,生長着數之不盡的惡念之花,它們不斷繁殖,長成無邊無際的花海,於是變成了惡念空間。
惡念空間的邪惡種子不斷向現實世界傾瀉,所以這個世上有很多不可理喻的壞人,而其中一些惡念種子,孕育了無窮無盡的惡念,融入一些新生嬰孩的體內,試圖在現實世界裏生根發芽,引導末日的降臨。
我和何思語先後來到這個世界,背負着共同的使命,便是摧毀惡念空間,阻止世界末日的降臨。
葉黎和萬青虹、仇世一樣,體內藏着惡念種子。何思語用盡全部生命力量,遏止了葉黎體內的惡念種子生根發芽,而她本人被永遠地困在了惡念空間,苦苦支撐,等待奇迹的出現。”
沈星暮只覺喉嚨乾澀,久久說不出話。
夏恬道:“以前葉黎看我的目光非常奇怪,而你第一次見到何思語時,心中也有異樣的情緒。那並非你們感情不忠,根本原因在於我和她都是善念之花,有着相同的氣息,讓你們感到親切。
何思語在和惡念空間較量的同時,也在我們的世界灑下了希望的種子。她的‘念靈’,也就是小橘,以及她託付全部力量的徐小娟,都將成為輔助葉黎的最強後盾。
所以在緒城那場善惡遊戲結束后,我對徐小娟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轉,不再懷疑她的任何舉動。因為我知道,在某種意義上,徐小娟就是何思語,是一朵善念之花,是我的同類。
這也是安夢初試圖抓走我們的主要原因。”
沈星暮的額上滲出冷汗,急聲詢問道:“所以你在進行死亡遊戲的時候,我能打通你的視頻通話,原因在於你?還有徐小娟也曾在我們進行死亡遊戲之後打通了葉黎的電話,原因則在於何思語?葉黎在那條死亡長廊上完全脫力時,則是何思語給了他力量?”
夏恬流着淚點頭道:“是的,因為我們都是善念之花,可以一定程度干擾惡念空間。”
沈星暮只覺心亂如麻,顫聲問道:“夏恬,你直到今天才對我說這些,是想——”
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夏恬忽然抱住他,踮起腳,吻住他的唇,不讓他繼續說話。
待夏恬再鬆開他,便又繼續說道:“我們以前討論過善念空間是否存在的問題,而且那個假想還是我提出來的。我們都認為,這世上既然存在惡念空間,就應該存在與之相對的善念空間。你們每次通過死亡遊戲,受到的創傷都會恢復過來,是善念空間在幫助你們。
這個猜測是錯的,這個世上沒有善念空間,只有零星稀疏的善念之花。你們受到的創傷,最後都恢復了,原因在於何思語奮力干擾惡念空間,爭取到了對你們有利的規則。
可是無論何思語怎樣努力,也終究敵不過惡念空間。所以你們需要三朵善念之花,許願封鎖惡念空間的全部入口,只有這樣,才能長時間遏制末日災難的爆發。
但在這個問題上,何思語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
她認為結合你,葉黎,我,以及徐小娟四人的力量,可以與惡念空間正面一戰。只要毀滅了惡念空間,就能永除後患。
我也想戰鬥,可是早就身患絕症的我,根本就不可能與你們並肩作戰,強行上戰場也只會成為你的累贅。所以何思語的辦法是行不通的。我只希望你能在別處尋找到三朵善念之花,許願封鎖惡念空間的入口,這樣一來,我還能用殘破的身體與你相守幾年,直到病痛奪走我的生命。
所以我在冰封自身之前,對你說,一定要在怨塔成型之前拿到第三朵善念之花,如果實在拿不到就回我身邊。
現在你真的沒拿到第三朵善念之花,而且也回到了我的身邊。那麼你沒拿到的第三朵善念之花,就由我來填補。
星暮,我愛你!比世上的任何人都愛你!包括你的父母!遺憾的是,我已沒辦法再陪你繼續走下去了。請你用我這僅剩的生命燭火許願,封鎖掉惡念空間的全部入口吧。”
夏恬說完這段話,體表泛出氤氳光霧,光華里的人形剪影逐漸幻化,變成了一朵花的輪廓。
沈星暮的臉龐劇烈抖動,用盡全身力量大喊着“不要”,可是無論他怎樣嘶吼,也無法阻止一個化身戰士,慷慨赴死的女人的決意。
他眼睜睜地看着她消失,變成一朵純白氤氳的花朵,就這樣懸浮着流入他的心口。
夏恬消失了,變成了沈星暮念念不忘的第三朵善念之花。
可是他一路披荊斬棘,用盡全力尋找三朵善念之花的最終願望,是治好夏恬。
這是多麼諷刺的事情啊?
沈星暮癲狂大吼,呼喚夏恬的名字,可是前一刻還離他那麼近的女孩,再也不會回復他了。
而沈星暮狂亂過後,漸漸冷靜下來。
他現在已經擁有三朵善念之花,只要再許願換回夏恬就可以了。
於是他抱着僥倖,用體內的三朵善念之花許願,希望夏恬能健康地回到他身邊。至於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與他何干?
只要夏恬還活着,哪怕全人類徹底滅絕,他也毫不在意。
然而他許下的願望並沒有實現,身為善念之花的夏恬,不能用善念之花許願復活。
沈星暮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心中湧出無盡的恨意,一個黑暗的念頭在他心中無限滋生。
——該死的仇世!該死的安夢初!該死的人類!這世上的所有人都該死!如果沒有他們,夏恬就不會死了!
沈星暮紅着眼,咧嘴冷笑起來。
——用我的夏恬的性命來換取這個世界的和平?哪有這麼好的事情?這個世界算什麼!憑什麼與夏恬相提並論!這個世界搶走我了的夏恬,我就毀掉這個世界!哪怕夏恬的心愿是救下他們也不行!
沈星暮按住胸口,一字一頓,鏗然有力地說道:“我要得到足可毀滅這個世界的力量,親手殺掉世上的每一個人!讓全世界都永遠埋葬在永恆的暮色里!”
這個願望一經許下,沈星暮體內便涌動出浩瀚宛如蒼穹宇宙一般深邃而黑暗的力量。
沈星暮安靜體會體內躁動的力量,在心中對夏恬道歉,但毀滅所有人的決意卻沒有絲毫動搖。
沒多久,夏秦抱着錢漫欣找來了,像瘋狗一般找他要回妹妹。
沈星暮冷眼看過,不屑與之說話。
又過了一陣,萬青虹找來了,似要殺死夏秦復仇。
若在以往,無論誰當著沈星暮的面對夏秦動手,他都不會袖手旁觀,因為夏秦是夏恬的親哥哥。
這一次卻不一樣,如果夏秦不是夏恬的哥哥,沈星暮早已殺掉他,怎可能在他有危難時出手相助?
夏秦和萬青虹的戰鬥打得天昏地暗,沈星暮守在別墅的院子裏,一動不動,安靜回憶自己和夏恬共同經歷過的點點滴滴。
這是一個只有短短四五年的故事,卻彷彿囊括了他的漫長一生。
夏恬活着,他的心就是活的。
而今夏恬死了,他便也活不久了。
他回憶起他們的初見,她像與世無爭的小姑娘,從他身邊擦過,分明芳心暗動,卻又不動聲色。
爾後他開始試圖接近她,將整個心都交給她,卻被她無情拒絕。
因為她患了絕症,活不久了。
於是他開始放縱,開始花天酒地,夜夜笙歌,甚至將自己和其他女人在一起的經歷錄下來給她看。
她總是恬靜地笑着,無論心裏怎樣不開心,怎樣思緒潮湧,也都裝作若無其事。
直到沈星暮接觸到惡念空間,她那顆彷彿水火不侵的心終於有了波動。
原來她是愛着他的啊。
當她隔着屏幕看到赫城的海上日出時,會一臉憧憬地說“如果我們能一起看日出就好了”。
當她看到他身陷絕境,即將被無數黑暗物質吞噬時,也會驚慌哭泣,還能為他急中生智想出辦法。
當她頭戴鳳冠,蓋着紅喜帕,身着禮服走進紅毯鋪地的禮堂時,也會羞怯得像個小女孩。
她那麼美麗,那麼善良,卻總是命途多舛,病魔纏身。
她喜歡玩《銀河航線》,他便陪她組隊在茫茫星河裏“燒殺搶虐”。
她喜歡吃糖畫,他便為她學糖畫手藝。
她還會調皮,在他千叮嚀萬囑咐的情況下,偷偷摻和善惡遊戲,險些死在那條漆黑的長街里。
她看重親情,願意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去保護自己的親哥哥。
這世上怎麼會有她這樣女人?
為什麼連一點瑕疵也挑不出來?
她愛他的同時,又心繫蒼生,在冰封自身前,便已想好用自己的性命來交換這個世界的安寧。
莫非她不知道,他失去她之後,會怎樣悲傷?
沈星暮想起徐小娟說過的話,她說她不敢想像他失去夏恬之後會做出什麼事情。
那時徐小娟的話中已有所指,連她都能想到最糟糕的情況,莫非夏恬想不到?
所以夏恬樣樣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太笨了。她自以為是地替沈星暮做好決定,卻不知道沈星暮會因她憎恨整個世界。
夏秦和萬青虹的戰鬥持續了一整晚,強大的戰鬥餘波將整個東郊弄得天翻地覆,早已變成廢墟,唯獨夏恬的別墅完好無損。
拂曉的時刻到了,天卻沒亮。
沈星暮知道,自己的願望實現了,這一個永夜,與惡念空間無關,而是他一手造成的。
末日災難在這時降臨,天災伴隨人禍,所有人都面臨絕對的危境。
沈星暮已強大到僅用“念”的感知,便能洞悉蟄城境內的一切風吹草動。
他察覺到所有人都處於極度恐慌的狀態,各種不可思議的罪案均在城內各處上演,而多個黑道幫派的火併,也在蟄城市區展開。
哭喊震天,鮮血橫流,屍體更是堆積如山。
這很好,正是沈星暮最希望看到的畫面。
這些凡夫俗子越是絕望,做越多傷天害理的事情,他那壓抑的仇恨,便能得到越多的釋放。
而在這個混亂而罪惡的城市裏,唯一的例外是葉黎和徐小娟。
沈星暮察覺他們就在蟄城外環的一家酒店裏,兩人都久久不語,而那深度的沉默之中,好像藏着某種不可預測的變化。
彗星隕落,劃過蟄城,砸向未知的遠方,漫天酸雪飄下,彷彿無數高濃度硫酸,正逐步腐蝕這個世界。
沈星暮感知到弭城方向傳來強大的“念”波動,那些“念”很奇怪,無一不是夾帶着濃郁不化的怨與惡。
他明白過來,怨塔成型了,惡念空間也已侵蝕人世,真正的末日災難降臨了。
而現在,怨塔與惡念空間的較量已經正式展開,並且戰局逐漸白熱化。
——哈……怨塔?惡念空間?這些區區螻蟻也敢搶在我前面殺人?這些人全都是我的!全部要由我親手殺死!
飄飛酸雪下,沈星暮豁然起身,緩步走出別墅。
就在距離別墅數百米的廢墟上,錢漫欣正抱着夏秦無助哭泣。
她看到沈星暮,連忙懇求道:“沈星暮,夏大哥快不行了,求你救救他!”
沈星暮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下倒在地上體無完膚的夏秦,沙啞說道:“跪在地上,好好感謝夏恬,若不是她,你已經變成我手下的第一個祭品。”
錢漫欣明顯怔住,沈星暮卻已不管她的反應,腳下流轉出強大的“念”,一步千里,快速向弭城趕去。
壓抑着無窮仇恨的他,沒有殺掉錢漫欣與夏秦已是最大限度的仁至義盡,怎可能再出手相救?
他現在只想儘快趕到弭城,親手殺掉仇世這個罪魁禍首,接下來是安夢初,最後就是這個世界的所有人!
而他還在路上,天空中便發生驚人異象,彷彿盤古開天一般,整個天空被強大的利刃切成了兩半。
***
之前仇世的身後只有一個花海叢生的巨坑,但在生魂集合體砍下那憤怒一擊時,他身後的巨坑變成了兩個。
正是因為惡念空間的入口數量增加,使得仇世的力量有了成倍的增長。在安夢初發動絕殺一擊時,他也爆發出與之對等的力量,方才正面接下這幾乎撕裂天宇的一斧。
安夢初冷笑,催動着怨塔,進一步釋放亡魂的怨念,使得生魂集合體變得越發強大瘮人,隨後第二斧陡然劈下。
仇世的眼中再無任何輕佻,只有拂不去的凝重。
當化身善念之花的佟深眠融入怨塔,仇世所面對的便不再是隨時都可能傾塌的不穩定怨塔,而是最完整、最強大、也最不可撼動的怨塔。
數之不盡的亡靈在怨塔內部徘徊,沉積五十年之久的怨念究竟有多可怕?
一個失去所愛的女人,不再留任何退路的女人,又有多可怕?
這些事情,只有仇世能切實體會到。
他的身後,接連出現五個惡念空間的入口,每一個入口都開滿層層疊疊的邪惡花朵,釋放無窮無盡的惡念,進一步強化花巨人的力量。
饒是如此,結合五個惡念空間的入口的力量,也只能勉強擋下安夢初的第二擊,龐大的花巨人被砍碎大半,連仇世也受了波及,右臂衣物全碎,露出的手臂變得鮮血淋漓。
安夢初放肆地咆哮着,譏誚地嘲諷道:“孫子,你到底怎麼了?之前的從容與自信都到哪裏去了?你的底牌就是這成千上萬的惡念空間入口嗎?那你儘管將它們都召喚過來,我正好犁庭掃穴,省時省力。”
仇世冷聲應道:“像瘋狗一樣的老女人,還是不要說話的好。”
而今仇世不得不不斷召喚惡念空間的入口,儘可能將惡念空間的力量以最大速率釋放出來,因為怨塔的力量正以一個極其可怕的速度攀升,如果他不能及時掌握與之對等的力量,便真的會被生魂集合體的混沌巨斧劈成碎片。
安夢初連續攻擊,一斧比一斧強,短短一分鐘內,便已砍出十斧,完全不給仇世喘氣的機會。
仇世身後的入口越來越多,已經超過五十個,密密麻麻浮在虛空中,每一個入口均無休無止釋放邪惡力量,但饒是如此,依舊有些不敵安夢初。
仇世腳下的花巨人被生魂集合體砍成碎片,不待重組成型,安夢初的下一斧再次呼嘯劈來。
虛空被混沌巨斧多次切割之後,彷彿空間也像豆腐一般被切碎,有了肉眼可見的切口,並且久久無法癒合。
而空間的破裂一定程度影響了仇世的行動,因為空間斷層本身是很難跨越的,而今他的四面八方都是混沌巨斧劈出來的空間裂隙,致使他沒辦法快速移動躲避安夢初的攻擊。
而且生魂集合體的劈砍速度極快,每一斧都在電光火石的瞬間完成,根本不給仇世思考對策的時間。
巨斧夾帶無數怨念,宛如地獄死神的號召,陡然劈向仇世的面門。
仇世避無可避,只能舉起手中的天仙子,咬牙硬接這一斧。
天仙子本身便是惡念空間的一種意識形態,它的力量雖不及完整的惡念空間,卻也能在短時間內爆發出極致的偉力。
現在的仇世只能賭,賭天仙子的力量能夠接下安夢初的斬擊,如若不然,他便只能葬身此地。
好在仇世賭對了,天仙子“嗤嗤嗤”地邪笑着,釋放無與倫比的邪惡力量,正面硬接生魂集合體的巨斧,兩相僵持片刻,一時間勢均力敵,而後又因各自餘力消退,相互彈開。
仇世心中輕輕鬆出一口氣,安夢初的嘲笑聲卻在這時響起。
她一臉猙獰,姿態猖獗地諷刺道:“仇孫子,這就是你的全部力量嗎?如果真是如此,安奶奶就只能不客氣地殺死你了。”
——怨塔的力量居然還在增長!
仇世的雙目猛地一收,已沒心思在與安夢初唇槍舌戰,她愛占口頭便宜就讓她隨便占,他現在只想儘快以召喚更多的惡念空間入口,不然等到生魂集合體再砍出下一擊,他便必死無疑。
他身後的巨坑越來越多,五十個,一百個,兩百個……
無數惡念空間的入口,宛如虛空巨獸的血盆大口,不斷從虛空中開裂成型。
可是他的召喚速度還是太慢了,比不上怨塔釋放怨念的速度。
仇世心中估算,安夢初的下一擊至少需要八百個惡念空間的入口同時釋放惡念之力,才有可能擋下來。
可是他來的時候太過自負,雖然知道怨塔有着比肩惡念空間的力量,但篤定怨塔的根基不穩,無法爆發出全部力量,方才託大,沒有做出積極的備戰。
現如今,他已然沒時間召喚八百個惡念空間的入口,而生魂集合體的巨斧蓄勢已成,即將劈砍而下。
——身為惡念空間的主人的我,居然會輸?
仇世的腦中閃過這個念頭,一瞬間不甘到極點。
惡念空間的力量何其強大,在正面對抗上,絕對不弱於完整的怨塔。可是他根本沒有機會召喚惡念空間的全部入口,釋放惡念空間的全部力量,便要殞命在生魂集合體的巨斧之下了。
這就如同掌握千軍萬馬的少年將軍,在最關鍵的戰役中判斷失誤,親率小隊偷襲敵營,卻被敵方主力包圍。縱然自家軍隊的主力不弱於敵方,卻已來不及指揮主力前來作戰了。
——看來童老師說的都是對的,行百里者半九十,當我自認勝券在握時,說不定已經掉入自己挖掘的、名為自負的墳墓。
仇世埋下頭,狠狠咬牙,等待死亡的降臨。
在安夢初那尖銳而刺耳的狂笑聲中,混沌巨斧帶着濃郁的死亡氣息,猛地劈砍而下。
仇世聽到了隆隆的破風聲,像地獄死神的獰笑,然而一直等到破風聲緩緩消退過去,他卻未曾感到半點痛覺。
似乎混沌巨斧並沒有砍到他的身上。
他的身子一顫,猛地抬眼,便看到一個漆黑的人影,凌空而立,徒手抓住生魂集合體的混沌巨斧,使之僵在空中,難動分毫。
——這個漆黑的人影是誰?他到底強大到何種程度,才能徒手接下安夢初的絕殺攻勢?他的背影看上去好熟悉,像是我認識的人。
仇世失神片刻,整張臉忽然凝住,因為他認出了那個背影的主人。
沈星暮!
在仇世即將萬劫不復的時刻,前來救他的人居然是沈星暮!?
仇世只覺不可思議,腦中接連浮出好多疑問。
他和沈星暮一直是不死不休的仇敵,沈星暮怎會救他?
原本弱得可憐的沈星暮,為什麼忽然得到了如此強大的力量?
仇世飛速思考之時,安夢初的笑聲已經褪去,變成了尖銳的怒吼。
她怒罵道:“沈星暮,你也想死!?”
沈星暮冷冰冰地應道:“仇世是我的,除了我,誰也別想殺他。當然,你也是我的,我殺掉他之後,下一個就是你。”
安夢初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尖聲大笑起來。
——原來是這麼個原因,才在我最危險的時候出手相救啊?
仇世也覺得沈星暮的話非常可笑,並且咧嘴冷笑起來。
在他看來,無論是惡念空間還是怨塔,都有着毀天滅地的偉力。卻不知,沈星暮到底狂妄到何種程度,才敢說這種不知死活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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