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和愛情

桌子上的零食仍然每天都有，邢濤說，這真不是我放的，你不如問問賀雲韜去，他拿着後門鑰匙，每天早自習都第一個來。我看了看賀雲韜那邊，又圍了好幾個女生，其實，他挺招女生喜歡的，每天下了課就有好多人去找他。我說：“算了，這麼多人，改天吧。”

這一改天就沒了時間，晚上我跟宋喬吃了晚飯出來，剛出三樓的樓道口就看見溫書明在後門那兒站着。我一拉宋喬，轉了個圈又回了樓道里，“溫書明。”

宋喬說：“那個給你寫情書的？”

“是啊，怎麼跑上來了！！！”

“人家喜歡你，還不能來了？晏晏，你真的要好好想想，看樣子他不準備放棄。”

我現在就是非常後悔，我當初為什麼不讀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我說：“我跟他說了，奈何他覺得一切都不成問題，那是個一根筋，榆木腦袋，不知道怎麼跟他說。”

“可是你躲着他也不行，以前他不上來，今天突然上來了，肯定有事找你。”

“你說，劉老師就不管？他們班主任不知道？”

“咱們班主任是顧不上了，他們班主任，嗯，你覺得年級前一百說自己要戀愛，年級主任會管嗎？”

我搖了搖頭，“好學生光環比較大。”，宋喬深以為然。

溫書明看見我走了過來，“蘇宴。”宋喬一下甩開我就從後門進去了，啊，這個沒良心的。我說：“你有事啊？”

他拿出一個本，說：“這是我寫的物理筆記，我聽說你物理、數學不好，數學筆記還沒有整理完，先給你物理。”

我看了看他手裏的筆記本，說：“溫書明，我們真的不合適，我不喜歡你。”

“沒關係，我就是借你本筆記看，這是學習的事兒。”他把筆記塞給我就走了。

我回去之後，宋喬跑過來，“跟你說什麼了？”

“說學習。”我把手裏的筆記本晃了晃，“物理筆記。”

“我這是第一次遇見這麼追人的，好學生難道都是用學習作掩護？”

“你少來了，這就是糖衣炮彈！”

“我本來覺得溫家明也不來找你，晚上也不送你回去，是放棄了呢，原來是在想大招。”

我們正說著，徐笛從後門進來了，坐在她座位上就趴下了，肩膀一抖一抖的。我說：“徐笛，這是怎麼了？”

宋喬看着她說：“估計是跟劉老師鬧矛盾了。”

我不知道徐笛是怎麼喜歡上劉老師的，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那天下午，徐笛跟教室最後一排的同學換了座位，一直趴在桌子上。課間的時候，我們幾個過去看，她的眼睛都是紅的，她一邊哭一邊說：“我也沒什麼意思，就突然讓我別去找他了，這數學課代表也換別人了，憑什麼啊？我就是喜歡聽他講題，多去了數學組幾次。”，我們幾個也不知道說什麼。這個時候的我們的確很小，同學和同學之間談戀愛還沒什麼，但是同學和老師之間，到底怎麼算？

我們的老師都是剛畢業的大學生，比我們大了6、7歲，很小的差距，但是老師們一定也明白，對於我們來說，還有更廣闊的天地等着我們去看，等着我們經歷。那個時候的老師們，把我們當弟弟妹妹，盡自己最大的能力來讓我們學習。我一直記得物理老師被我們成績氣哭的那一天，她說：“看見你們的成績，我都心疼，是我這個做老師的經驗不足，沒能教好你們，都怪我。”她把那次的過失攬在自己身上，講台下的我們鴉雀無聲，從來沒有見過老師哭，也沒有見過老師那麼自責。那個剛畢業，身材小小的物理老師最後還是說：“我一定把你們都教好，你們有沒有信心學好？”，我聽見我們全班的人都在喊“有！”。

老師是愛我們的，語文老師給我們提供課外讀物，讓我們見識課本以外的形形色色，英語老師借了磁帶課間給我們放英文歌，昨日重現，檸檬樹，我心永恆，是我聽過最好的英文歌曲。他們能給我們講述知識，講述大學校園的樣子，唯獨教不了我們戀愛。那個時候的我們，青春正好，心裏眼裏只有自己的喜歡和愛慕，背地裏跟老師鬥智斗勇，能為了多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哪怕遠遠跟着都好。我們固執己見，只想讓我們喜歡的人也喜歡我們，可是我們的經歷不同，如果等過兩年，或者我們的心中已經有了自己的人生目標，那麼即使在高中喜歡別人，也會成為一種動力。可是我一直記得，語文老師問我們，夢想是什麼的時候，好多人都答不出，也有人回答說考大學，但是考哪裏的大學，想學什麼卻沒有幾個人能說出來。我們大多數還是不成熟，還是青澀的年紀，那些粉紅色的愛意，離我們有些遠。

那天班會，劉老師把徐笛叫走了，沒人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回來之後，徐笛沉默了，不再去找劉老師，不再往數學組跑。每天在教室坐着，跟她同桌說說笑笑，後來，徐笛跟她同桌在一起了，我聽宋喬說，徐笛是為了氣劉老師才早戀跟她同桌在一起的，宋喬說：“也不知道徐笛怎麼想的，季越什麼都不知道呢。”

“那以後知道了怎麼辦？”

宋喬搖搖頭，“誰知道怎麼辦，到時候再看吧。”

學校抓早戀抓的厲害，每天老師們也混在學生堆里跟着一起回宿舍，隔壁班抓着好幾個。宋喬和朱莉都不敢讓人送了，宋喬每天跟我一起回去，朱莉跟着田楠一塊兒。我每天早上進教室還是能看見桌子上的零食，我都想去問溫書明他是怎麼放進來的！宋喬羨慕的跟我說：“宴宴啊，還是你們兩個好，一個二樓一個三樓，溫書明沒什麼事也不來找你，省心多了啊！”

我一點兒都不省心，物理筆記還沒還回去，沒過幾天溫書明又把數學筆記跟着零食一起放在了我桌子上。我感覺再這麼下去，我真的要去戀一戀了，溫書明的字寫的好看，我這一生就羨慕字好看的人，筆記上的字蒼勁有力，像他那個人一樣堅韌不拔。筆記寫的也認真，知識點歸納的簡單，旁邊還配着例題和練習冊上的類似題的頁碼，物理筆記上還畫著各種圖，偶爾還會在旁邊寫上一句“這種題光看不行，看筆記不明白了可以來問我。”。我啪一下把筆記本合上，他這就是欲擒故縱，不來找我是不來找我，每天東西不斷，我都能開小賣鋪了。筆記上左一句可以來問我，右一句我給你仔細講講，溫書明這是準備溫水煮青蛙！！！套用一句我看的小說里的話，他們玩兒戰術的心真臟！

我晚上跟宋喬回宿舍以後，發現朱莉在哭，我偷偷問田楠，怎麼了？田楠說，邢濤跟她分手了。

“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豬什麼都不說。”

明明前兩天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分手了？我知道朱莉會分手，但是這也太突然了，沒有一點兒預兆就分了？我看着朱莉，過去拍了拍她，“沒事，分就分了，以後咱們再找個好的就行了。邢濤就是個花心蘿蔔，還有人給他寫情書，咱這麼好看，就再找一個，誰還非他不可了。”，曉晨也在一邊說：“就是，我看邢濤就不好，每天就會哄女孩。豬，沒事，我讓我同學在她們班給你找個好的。”。

一向不摻和戀愛的清華也說：“還是學習好，找個對象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學習好了是肯定能上大學的！”

朱莉說：“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麼，那我分手了還不能哭一哭了，我難過嘛，發泄一下。”

田楠說：“發泄發泄，發泄好了明天我們繼續上課去。”

第二天朱莉就好了，美美的去了教室上課。宋喬跟我說，他們兩個分手是因為邢濤家裏的問題。邢濤跟家裏說了朱莉的事兒，邢濤媽媽不同意，還說要來學校找朱莉，邢濤沒辦法只能跟朱莉分了手。

我說：“家裏怎麼就不同意了？朱莉有什麼不好嗎？”

“邢濤他媽覺得朱莉耽誤邢濤學習了。”

“邢濤就算沒跟朱莉一起，也耽誤學習吧，上課睡覺，下課抽煙的，我都能聞到他身上的煙味兒。”

“家長們還是覺得學習不好是早戀了唄。趙岩濤還沒跟他媽說我，我都怕他跟我說分手。”

“不會的，你倆會一直在一起的。”

宋喬笑了笑，問我，你知道我們兩個當初怎麼在一起的嗎？

我看着宋喬說：“怎麼在一起的？”

“趙岩濤跟我說，當初他跟邢濤幾個打賭，賭輸了，邢濤他們幾個就讓他來跟我表白。”宋喬看了看我吃驚的臉，接著說，“後來我倆在一起時間久了，他就什麼都跟我說了，不過他說他是真的喜歡上我了。邢濤還不讓他說，最後是他自己覺得瞞着不好，就直接都跟我說了。”

“那趙岩濤還是挺好的。”

“嗯，我就是看他老實，才跟他在一起的。自從他跟我說了這事以後，我就覺得邢濤這個人不好，知道朱莉跟他在一起了，我還想勸朱莉，可是咱又不好說人家兩個的事兒。早知道就跟朱莉說了。”

“反正現在分手了，也挺好的。咱們現在真的還小，談戀愛還是太早了點兒，誰也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啊。”

“就是啊，也許有天我跟趙岩濤也會分手。”

那時候的我們，除了學習好像就只有討論討論班上的誰誰誰好看，誰誰誰又和誰誰誰在一起了，那個時候誰也不知道戀愛能有多遠，我們都是摸着石頭過河，跌跌撞撞的想堅持自己的路。

平安夜，聖誕節，學校廣播裏面也應景的放着聖誕歌，學校裏面到處都是男生女生拿着個蘋果或者橙子，宋喬跟我說學校的蘋果都賣到12塊錢一個了。我問她：“趙岩濤給你買的蘋果？不是應該送橙子嗎？”

宋喬說：“橙子是表白用的，誠心誠意，明白？我才不讓他買那麼貴的蘋果，有那個錢還不如改天給我買蘋果，能買小半袋。”

“田楠說聖誕節就是過的氣氛，改天給你買就不是聖誕節的蘋果了。”

“那也不行，太貴了。今天溫書明是不是還沒上來呢，他們好學生應該知道聖誕節吧。”

“他們又不是與世隔絕，校廣播裏面還放着歌，能不知道嘛？”

“那他這太不應該了，都快上晚自習了，前幾天不是還隔三差五的能看見人啊？”

“人家是好學生，不一定滿腦子早戀早戀的！再說，他跟我說，我們就是同學關係。”

“還同學關係？你桌子上的東西同學給你送的啊？”

我看着那一堆牛奶，軟糖，火腿，辣條，就跟宋喬說：“你有沒有想吃的，拿點兒走，吃去吧！”

“那我不客氣啦！”

校廣播到了尾聲，裏面的播音員說，下面我們放最後一首歌曲，這首歌是一位同學送給高一（19）班的蘇宴同學，他說，聖誕快樂。

宋喬看着我說：“我沒聽錯吧，是送給你的？”

“好像是吧。”

教室裏面亂鬨哄的，我也就聽見蘇宴兩個字，然後，一首“我心永恆”就放了出來。

晚自習的課間，我剛從廁所出來就看見現在門口的溫書明，他手裏拿着個東西，透明的包裝紙裏面有個黃色的橙子。“誠心誠意，明白？”宋喬的話在我耳邊響了起來。

“蘇宴”

“你這是……”

溫書明晃了晃手上的橙子，“我怕下了自習課以後找不見你人，所以先上來了，這個送你。”說完就把手上的橙子塞給了我。

我看了看手上的橙子，覺得這可以跟他的烙鐵情書相媲美，我剛想說話，他說：“我還有事兒，那個，我先走了。”然後就跑了。

我捧着個橙子都不好進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