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和日記
語文老師給我們讀完席慕容的詩,說:“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首詩,裏面寫了對愛情的期盼和失落,意象主要是開花的樹,是席慕容無意間看見了一棵開滿白花的油桐寫下的。今天,我們就學習一下現代詩。”
課上,只講了鄭愁予的“錯誤”。
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劉老師最喜歡這句話,他說這句話給等待之人希望,但等來的卻是一個美麗的錯誤,給人希望又讓人失落,句子裏的細膩讓人能感受到一個等人女子的心情起落,等待歸人的女子躍然紙上。我聽了卻覺得那句‘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好,我能看見那江南籠罩在薄霧中的小城,還能感覺到青石板路上潮潮的思念,我喜歡那種朦朦朧朧的感覺,摸不着卻真實的存在着。下課的時候,語文老師說,下面的兩首詩由我們自己學習,下節課找人朗誦。我看了看舒婷的“致橡樹”,又看了看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覺得舒婷的那首詩比較長,而且還很適合我這種自強不息的女子。我跟宋喬說:“我要練致橡樹,下節課萬一又叫18號,我也有個準備。”宋喬說:“練,晚上我陪你!”我為難的看看她,“你家那個不送你回去了?”
“最近好像在查早戀,我跟你一起走,讓他在後面跟着,等到樓下面,你先上去,反正樓下面人多,我跟他走走再回去。”
我就知道,就算有人抓早戀,他倆也要不離不棄,我就是那擋箭牌!晚上教室里三三兩兩的人都走了,我跟宋喬去了教室後面的放掃帚,拖布還有置物櫃的小屋。窗戶還開着,冷颼颼的風吹着,我說:“關窗戶,關窗戶,冷死了。”宋喬說:“不然你衝著窗戶外面朗誦吧,反正對面也沒人,也不知道是誰在念。”我覺得也行,晚上也沒人,就從我的小柜子裏面拿了一件衣服穿上。一手拿着語文課本,一手背在身後,開始起范兒,宛如一個詩歌大家。
‘我,如果愛你——’
‘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
我對着對面正在裝修的教學樓把致橡樹念完了,宋喬在旁邊說:“還行,中間卡了幾次,多練練熟悉一下。宴宴,我覺得你最近活潑好多,比剛開學時安安靜靜的樣子簡直天壤之別。”
那是肯定的,剛開學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現在想通了,過去的時光肯定不會回來了,不過我可以在另一個時空裏過一個我想像中的高中。青春美好,正當時,不負韶華!
我轉過身,問她:“那你是喜歡安靜內向的我,還是活潑外向的我?”
“都好,都喜歡,誰讓咱兩一天生日呢,為了少送禮物,我也喜歡你。”
我把書合起來,放在窗台上,然後一下就抱住了宋喬,說:“我喜歡我現在的樣子,這樣我們永遠都不會散,以後我們也要在一起。”
宋喬“嗯”了一聲,然後說:“繼續繼續,現在有時間,多練練,別明天真叫你就傻了。”
“你怎麼肯定要叫我啊?”
“你那個學號那麼吉利,8號後面緊接着就是你18號。”
“你說我怎麼會攤上這麼個學號啊~”
“聽說學校整個都是按照錄取分數排的班,越往後的越不好,我們還好了,正好在中間。”
“那這麼說我前面就是靳言了,改天問問他中考考了多少。”
我在後備室把致橡樹又讀了一遍,記了個七七八八,然後就開始脫稿直接背,打了幾次磕巴之後就能通篇背下來了。等差不多九點半的時候,我把致橡樹背得滾瓜爛熟,我撲到宋喬身上說,“累死我了,嗓子都冒煙了。”
“我都讓你帶一瓶水了,就是不買水杯,現在怎麼辦?”
“喬喬你水杯呢,借我喝一口吧~”
宋喬嘆了一口氣,說:“好吧,我去拿。”
“喬喬,你最好了。”
我們真感動着,屋門開了,趙岩濤看了看我們,說:“九點半了,一會兒十一點宿舍就關門了。”我正摟着宋喬,看了他一眼說:“知道了,馬上就走。”,宋喬拍了拍我,“走了,出去喝口水我們回宿捨去。”
我跟宋喬在前面走,後面趙岩濤跟着,我在前面跟宋喬說:“你覺不覺得趙岩濤這樣更猥瑣了?”
宋喬斜了我一眼,“怎麼會,明明是護花使者。”
我一臉扭曲,如果護花使者都是趙岩濤的樣子,我寧願當地里的草。
終於到了宿舍樓下,我說:“你快去吧,人家跟了你一路了,如影隨形。”宋喬打了我一下,“就你知道!”。我走到樓門前回頭,看見宋喬兩個人,慢悠悠的走到了一起,然後趙岩濤小心翼翼的拉上了宋喬的手。我心裏一笑,嗯嗯,這樣就對了。
開學沒多久,我就覺得我這個學號真的是每天都被叫起來,給我帶來無窮無盡的提問,在語文課上聽見又叫18號的時候,我內心是很平靜的。昨天晚上回去以後,我把致橡樹整個都背下來了,但是我站在講台上,看着下面那麼多雙眼睛,心裏還是有點兒緊張。語文老師說:“蘇宴,你準備朗誦哪一篇?”,“致橡樹”,老師點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就走了下去,坐在了我座位上看着我。
我使勁兒攥了攥手,“我,如果愛你——,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後面漸漸有了情緒,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像要長成這詩歌裏面枝繁葉茂的木棉。“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我看了看下面的學委,他也在認真聽着我朗誦,我的心裏盪起一圈圈漣漪。“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讀完之後,語文老師帶頭給我鼓了掌,我看着曾經的我熟悉或者不熟悉的同學,滿臉通紅的下去了。我坐在座位上,心砰砰砰跳,宋喬跟我說:“比昨天好多了,你都不帶書上去了,宴宴,你真厲害!”
自此以後,語文老師愛上了讓同學們上台表演才藝,每天他的課開始前,同學們不是朗誦就是唱歌,還有人在黑板上表演書法。之前的高一,我沒有上台朗誦,才藝表演的時候是唱的歌,星語心愿,唱的時候太緊張,就唱了兩句,我下去以後,宋喬跟我說:“好聽的。”。現在,我朗誦完,周圍都在悄悄跟我說,“朗誦的太好了”“真有感情”“蘇宴,你怎麼練的?”我悄悄的說:“謝謝謝謝,我昨天就是讀的次數多了,唯有熟爾。”。
有天,語文老師把他珍藏的青年文摘給我們看,然後讓我們每周寫二到三篇日記,可以是讀後感,可以是日常的事,也可以是自己想寫的任何東西。我原來的那個時候執着於寫各種白蓮花的童話,彷彿這世上沒有黑暗和罪惡,寫的多了,語文老師終於給我批註,專心學習。如今,又到了寫日記的時候了,我把那些日常生活里的瑣事都寫進了日記里。比如,坐在我後面的陶景誇我記憶力好,政治書上的社會主義初級矛盾在那一頁都記得清清楚楚;還有王曉晨那個練跳舞的同學,給我們宿舍每個人都開了肩,疼的我們哇哇亂叫,還教了教我們一點兒舞蹈基本功;還有物理成績出來之後,物理老師被我們一團糟的成績氣得直哭,在課堂上跟我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最後我們保證能把物理給學好,這位剛畢業的女老師才繼續給我們上課。
最後實在不知道寫什麼,我就開始寫還有我們班上幾位老師,歷史老師不翻書直接給我們講,板書簡潔明了,黑板上的字是幾個老師里最漂亮的一個。地理老師剛給我們上了一節課就換成了一個胖胖的男老師,聽說先前的地理女老師辭職了。生物老師是個東北人,一開口大家就笑,老師也很幽默,在課上跟我們開玩笑。政治老師說話溫柔好聽,上的政治課我很喜歡,化學老師跟我一個姓,因此記住了我的名字,還有英語老師的波浪卷頭髮。我把各科老師都寫了一遍,語文老師給我批了一個又一個的優,最後只剩下語文老師自己了,他等了好幾次都沒有在我的日記本里看見自己,終於有一天叫我去了辦公室。
“報告!”我一進語文組就看見我們老師了,我過去說:“老師。”
“先坐,我跟你交流一下。”
我跟語文老師面對面坐下,他說:“我看了你寫的老師,所有老師基本都寫了,為什麼沒有我?”
我說:“嗯…老師,我有點兒不太會寫你。我要是寫你好,總感覺給你看見了怪怪的,寫你不好,你肯定要看我不順眼。”
語文老師想了一會兒,說:“那看來我還是有不好的地方,你覺得老師有哪兒不足,需要改正的?”
我說:“沒什麼不好的,我就是這麼說,我是想寫你好的,比如你把青年文摘放教室讓我們看,或者隔幾天就給我們念一首詩歌,都挺好的。”
我跟語文老師聊了半個小時,我再三保證沒有不好的地方之後他才讓我走了。一出門,正好遇見靳言。
靳言留着個非主流的長發,沉默寡言,跟人說話臉都紅,他說,找我有點兒事。我問他怎麼了?靳言吭哧半天,跟我說:“明天英語課前的英語句子賞析,能不能你先講,我還沒準備好。”哦,原來是這個。自從英語老師聽說語文老師搞了個課前才藝,她就動了心,讓我們按照學號,一天一個的上去講一個英語句子,可是說語法,也可以說怎麼翻譯,然後她再給我們講一下這個句子的格式、語態或者動詞的應用。靳言是17號,明天正好是他。我想了想,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