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一話 破局(上)
“那是王易么?”
“他不是失蹤了?”
“聽說這人是帝正的一號種子,實力極強!”
台下,來自各地的修士們,許多都議論紛紛,王易的失蹤因為劉彤彤甚至驚動了華山掌門,這是以往前所未有的事情。
能最終來到華山參加華山盛會的修士,大抵也都不是平庸之輩,總有那麼幾個人是消息靈通的,人嘛,又都是好打聽的。
稀稀疏疏的曦光照在王易掛着黑眼圈的臉上,幾日不見,他那原本勻稱的面容少了幾分福潤,多了幾分消瘦。
套着黑色夾克,裏面是白色的體恤,松垮的牛仔褲下踩着運動鞋,背着單肩挎包,邋邋遢遢懶懶散散的。他就那麼慢悠悠的走着,不顧帝正眾人那裏的驚動,視線都沒朝着那捂着嘴,淚眼朦朧的姑娘瞥去一眼。
打了個哈欠,王易揉了揉眼睛。
“這兒就是華山盛會啊。”
就在此時,不遠處的裁判席上,那身穿白袍,鬚髮皆白的老人低喝一聲:“請選手速速進場!”
砰!
一塊圓木,在半空中被老人一掌劈碎,這悶響聲宣示着比武正式開始。
而王易,也剛剛好走進場地的圈子內。
華山比武的規矩,和大多數比武類似,無非便是選手被打出場外,又或一方認輸,力竭,等等。
“終於等到你了。”
那來自草原的漢子大笑一聲,也不欺負王易剛來,比武雖開始,卻不搶佔先機,而是大聲道:“我叫阿蒙達爾,你這裏如果準備好,我就要上了!”
顯得有些,憨憨的。
觀眾席上,一眾草原人高聲呼喊着“阿蒙!阿蒙!阿蒙!”
這漢子身高一米九幾,赤裸着上半身,古銅色的肌膚上刻畫著部落傳承的刺青,脖子上掛着骨質項鏈,一頭短髮下是粗狂的面容,臉頰上的高原紅襯托着高昂的鬥志。
他們阿蒙人,絕不做偷奸耍滑之事,哪怕是戰鬥,也要靠正面的角力去解決對方。
王易眯了眯眼,輕笑道:“來吧。”
話音剛落,阿蒙達爾渾身古銅色的肌肉驟然膨脹,在曦光下閃爍着圓潤的光澤,猶如一頭健壯的公牛一般朝着王易沖了過來。
他身子前傾,雙手成爪狀,雙臂呈現蓄勢待發之姿,正是草原人常見的摔跤手法。
磅礴的氣力從他的身軀之中擴散開來,呈現出屬於鍊氣化神境巔峰修士的實力!
“氣血外散,華而不實,凝力又散,是特殊的戰鬥法門么?”
王易眯着眼,打量着這漢子,一頭公牛就要撞向自己,王易卻不慌不忙。
他甚至還咧了咧嘴,對着阿蒙達爾比劃了個耶的手勢,隨後調整了下身子的角度,站在原地。
...
“王易這是在幹嘛!”帝正等人驚喜於王易的歸來,卻又對他現在的行為感到詫異。
“是要用奇門遁甲的手段么?不應該啊,這只是第一場,如果和那阿蒙達爾比拼形意拳的肉搏,王易也不該虛才是。”
東陽鵬眉頭微挑,他感覺現在的王易不太對勁,很不對勁。
“幾天不見,這是修為又長進了多少?能讓他如此有恃無恐?”
比起東陽鵬的詫異,諸葛坤則是瞪大了眼睛,他的六壬尋源尚未修復,也無法揣測推算,可心中對於王易那下意識的信任讓他更加驚訝王易為何如此這般。
...
在上千修士的注視之下,眾目睽睽之中,王易深吸口氣,低喝一聲:“來吧!”
雙手聚於胸前,真氣外散,凝聚於手掌,化為乳白色的護體真氣!
而阿蒙達爾寬厚的雙手也抵在了王易的手掌上。
一股巨力襲來,王易的瞳孔驟然收縮,喉嚨一甜,一縷鮮血順着嘴角徐徐流下。
阿蒙達爾低吼着,觀眾席上草原人也吶喊着:“狼王!狼王!狼王!”
帝正那邊,帶隊的蓮主任和黃主任皺起了眉頭。
“這王易,到底在做什麼,他根本沒用幾分真氣,是受了傷?可他雖然疲憊,眼神深處的神采卻凝而不散,不像是受傷的樣子。”
蓮主任嘆了口氣,心中為這孩子着急,卻也無法在眾目睽睽之下做什麼。
“是計謀么?”
眾人不解,可下一刻,草原修士那邊巨大的歡呼聲,便是震的一旁修士腦瓜子發暈!
“狼王達爾!狼王無敵!”
“阿蒙!阿蒙!阿蒙!”
戰台上,王易已經出了線,而阿蒙達爾則是喘着粗氣,瞪大了眼睛,眼中滿是不解。
他撓了撓頭,自己最近的力氣又變大了?
他生性淳樸,完全沒有懷疑過王易放水的可能性。
“兄台好氣力,是在下輸了,我輸的心服口服!”
王易嘴角含笑的爬了起來,彈了彈身上的塵土,一把擦去嘴角血跡,對着阿蒙達爾抱拳道。
這反倒弄的阿蒙達爾不知所措,只能原地憨笑着。
自己...這就贏了?這麼輕鬆?
他還有些如夢似幻。
阿爹阿娘不是和俺說,華山盛會卧虎藏龍,俺一定不能掉以輕心么?
...
“你們誰去看看,這王易到底抽了什麼瘋!”
帝正台上,蓮主任怒氣沖沖的對着東陽鵬等人說著。
一眨眼的功夫,王易便是下了台,背影消失在眾人眼前,這不禁更讓蓮主任頭疼。
“無組織無紀律,雖說我們修士界管這些不嚴苛,但失蹤這麼久,耗費帝正多少人力物力,怎麼回來以後連個招呼都不打!帝正一號種子第一場比賽直接被淘汰,這讓其他人門派的人怎麼看我帝正!”
蓮主任怒髮衝冠,哪怕她是最弱的帝正十二主任之一,可她也是主任,也是煉神還虛境的當代強者之一。
東陽鵬弱弱的指了指那一道消失在他眼前的倩影:“那個,主任,劉彤彤在王易出場的時候就下去等他了,應該...能找到他。”
“是啊,主任,王易或許也有自己的苦衷。”諸葛坤也是連忙開口。
“唉,這孩子...行了,不論怎樣,回來就好,這小子的事兒你們照顧去吧,我得給老周打個招呼,王易回來了得跟他說,這第一場直接輸了我都不知道怎麼說!。”
聽着蓮主任嘟囔,東陽鵬只能搖頭苦笑。
...
“王易!”
帶着三分英氣,三分嬌憨,一分悲,一分喜,一分凄,一分歡的聲音,在王易背後響起。
走在華山上山路上的王易不由得停下了腳步,驟然回頭。
迎面而來的,是一身華山制式白衣的劉彤彤,今天的她梳了一個馬尾辮,此刻眼眶微紅,帶着點點淚芒,在曦光下閃閃發光。
“劉彤彤?”
王易的神情先是帶着幾分驚喜,隨後便是一股寵溺,再之後又變成了平和,以至於那一開始的驚喜寵溺之色微弱到難以察覺。
“你回來了。”
劉彤彤本是小跑着朝着王易撲過去的,雙臂都微微張開了,按理說,王易也該明白這意思,久別重逢的擁抱是少不了的。
可王易完全沒有打開臂膀的意思,反而讓有些激動的劉彤彤帶着半分尷尬愣在了原地。
“嗯,我回來了,都過去了。”
王易翻了翻包,掏出一包皺巴巴的煙盒,抽出一根香煙,便要點火。
一隻芊芊玉手伸了過來。
“華山是禁止吸煙的,你如果想抽可以來我院子裏,那裏那些巡邏的修士管不到。”
看着劉彤彤的笑臉,王易輕輕地點了點頭。
劉彤彤帶路,王易在後面落後半步的跟着,一路上劉彤彤時不時的便是回個頭,看着王易疲憊的面容露出幾分心疼,又嘰嘰喳喳的給王易講着他失蹤的這幾天她和帝正的人怎麼怎麼找他的事情。
王易的回應很冷淡,大概便是:“嗯,哦,這樣啊,哈哈。”
再不敏感,在遲鈍的人,也該在這一路上看出些端倪。
劉彤彤不是傻子。
此刻距離山頂還有一段距離,修士的行進速度本就很快,這一下子她閉上了嘴,賭氣一般施展身法,身影嗖嗖的朝着山上掠去。
王易也施展形意拳的步法,不緊不慢,一直都是落後半步的跟在劉彤彤身旁。
無言沉默中,一座山中小院出現在兩人眼前。
劉彤彤推開木門,王易也走了進去,進去以後,第一件事便是點了根煙。
隨着煙霧緩緩的吸入口中,再呈螺旋吐出,王易的眼神中多了一層迷濛。
“這裏是我的院子,巡邏修士,執法修士,尋常修士和長老都不會經過。”
劉彤彤輕聲說著,她步伐輕靈的拉着王易走進院中,那裏是個小亭子,亭子裏,幾個石凳擺放着,還有一輪打坐用的寬厚木樁。
木樁上鋪着絨毯,一旁的石桌上擺放着茶具。
另一側是閨房,再一側則是木人樁。
這院子裏帶着一股子淡淡的香氣,不濃郁,很清新,聞起來很舒服,像是少女的體香沉寂,又似是住久了后,院子都帶上了几絲靈性。
只不過,此刻的這裏已經滿是王易的煙味兒。
王易隨意的找了個凳子坐了下去,微微伏着身子,一隻手肘搭在膝蓋上,抽着煙。
劉彤彤坐在王易斜對面的絨毯上,就那樣怔怔的看着王易抽煙的側臉。
“久別重逢,你不想說些什麼么?”劉彤彤說著,臉上露出笑容,道:“嗯?”
看着劉彤彤期待的神情,這次見面后的王易,第一次露出了微笑。
“是啊,好久不見,最近過得怎麼樣?”
王易的語氣輕鬆。
“我很想你。”劉彤彤紅着臉,低聲說著:“真的。”
“是么?”王易的笑容收斂,頭扭到了另一側,繼續抽着煙,沉默幾秒后才道:“可我,沒那麼大魅力,或者說,我們真的,熟么?”
劉彤彤有些發矇,她原本微微發紅的臉僵硬住了,隨後眼眶子開始泛紅,一股從心底滋生出的難以言喻的委屈湧上心頭。
“王易,你...什麼意思?”
人家一個女孩子,原本還只是和王易有些語氣上的親近,可或許是因為王易的失蹤,讓原本還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想法的劉彤彤,徹徹底底的明悟了。
她是華山掌門的徒弟,修士本就性情爽朗,更何況劉彤彤骨子裏就敢愛敢恨。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沒有那麼多普通女孩子的嬌羞和靦腆。
可她這一次都表現得這麼明顯了,王易的態度卻像是夏日裏的冷水,直接給她從頭到腳的潑了下去。
王易依舊沒有看劉彤彤,劉彤彤也只能看見他的背影,以及那微長的黑髮,渺渺升起的煙霧。
“你喜歡我么?”王易輕聲問着。
劉彤彤的銀牙微微咬着嘴唇,她心裏已經罵了王易好幾百遍了,人家姑娘對你什麼意思,你看不出來嗎,大豬蹄子,大笨蹄子!
“恩。”
再怎麼說說劉彤彤也是個黃花大閨女,敢愛敢恨是一方面,可讓女孩子直接說出那樣的話,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她只是用鼻子發出聲音,輕輕的嗯了一聲。
王易卻笑了。
“你喜歡我什麼?是因為我給了你一些別的修士沒有的感覺吧,其實那不是喜歡,只是因為我和你不是同一個門派的,又恰好有些交際罷了。”
劉彤彤聞言,不禁道:“王易,如果你擔心的是這個,我可以肯定,本姑娘知道自己心裏想的是什麼,這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你談過幾場戀愛?你懂什麼是喜歡,什麼是好感,什麼是愛?”王易的聲音泛起了冷意,這股冷意彷彿要將劉彤彤熾熱的心刺入冰棱,刺的心痛。
“感情這種東西,真的說的清楚么?”
劉彤彤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正視自己的感情,卻被王易這般所說,那股委屈之意濃郁的快要花成水從眼眶裏溢出來。
“我只把你當朋友,請劉彤彤姑娘,不要多想...請,華山掌門之徒,劉彤彤道友,自重。”
一根煙,抽完了。
王易將煙頭扔在潔凈的石磚地上,用腳踩滅。
他依舊沒有回頭,就那樣站了起來,自顧自的要推開門離開。
劉彤彤猛地站了起來,她英姿颯爽的臉上滿是委屈,隨後便是慍怒。
“王易,這可是你說的!你要走就走,以後別回來找本姑娘!”
“本姑娘的追求者那麼多,不差你一個!”
“走!給我走!”
王易的腳步停了一下,他身影一頓,隨後便是推門而去。
只留下孤零零的姑娘,半咬唇瓣,美眸發紅,身影有些打晃。
...
王易一直走着,他能感受到,自己胸膛中的心臟禁不住的發出砰砰砰的聲音。
胸腔中一股撕裂般的感覺讓他的胸口起伏,鼻子抽動着,吸進去的氣少,出來的氣多。
他朝着山頂走着,也不知道要走到哪。
一直到他可以肯定,自己已經遠離了劉彤彤的院子了。
剎那間,他面無表情的臉再也綳不住了。
眼淚,鼻涕,猶如開了閘的水提一般奔涌而出。
王易跪在地上,雙拳用力的砸着泥土草地,蜷縮着身子,痛哭流涕。
“啊!啊!啊!”
眼淚和鼻涕糊住了面容,髒兮兮的粘上了泥土和灰塵,王易閉着眼睛,天昏地轉。
喉嚨中,不斷地傳來低沉的嘶吼聲。
他很想大吼,大喊,可又怕被其他人聽到,哪怕此時此刻,都要控制着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