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麒門之變(中)
半空無物可依,吳紙鷂接住嚴朔之後不得不落回地上,等她再蓄力躍起時,白鵲已經因為那道來路不明的暗勁飛插進一旁高樓的屋檐上了。
吳紙鷂的眉頭緩緩皺了起來,然後站直了因蓄力而微微下壓彎曲的膝蓋。她的視線落在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的屋檐上,視線的焦點卻沒落在白鵲身上。
“掌門這麼晚還不休息?”吳紙鷂問道。
一個人影從屋脊的另一側緩緩走上屋脊,屋頂稀鬆的瓦片在他腳下嘩嘩作響,聽得人毛骨悚然。那人正是穿着一襲黑衣的李騰霄,吳紙鷂看的人也正是他。
只是李騰霄的視線卻不是看着吳紙鷂的,他雙眼放着精明的光彩,死死地盯住了屋頂上插着的白鵲。
白鵲像是失去了意識,化作了一把普通的銀劍,身上光澤都暗淡了下去。李騰霄走向白鵲,一把將白鵲從瓦片間拔了出來。
“我一直都想有一把好劍,好不容易打探到了消息,結果卻被一個外邦來的毛頭小子捷足先登,僅剩的一把也落到了一個實力遠超於我的人的手上。”李騰霄平靜地敘述着他本不該知道的事情,語氣中滿是不甘和憤恨。
李騰霄的怒氣並沒能在吳紙鷂心中激起半點波瀾,相反的,在聽完這一席話之後,吳紙鷂的內心沉寂了下去。這份沉寂並不是因為絕望或者其他的什麼消極情緒,只簡簡單單的因為感慨。
“你們這些人都他媽的瘋球了。”吳紙鷂默默嘆了一聲。
語畢,吳紙鷂的身形當即消失,隨後的下一瞬間,她又出現在了李騰霄的身後。“不過,”吳紙鷂伸手掐住了李騰霄握劍的手腕,“不過也僅僅是瘋了而已,本質上還是個有野心但是沒有實力的廢物。”
吳紙鷂就是放蕩不羈愛自由,最喜歡做的事是湊熱鬧和躺屍,最厭惡的是被人指指點點和被威脅,算是她那個時代最典型的年輕人生活態度。李騰霄把吳紙鷂關在這裏就已經算是踩到吳紙鷂的底線了,好不容易忍到現在,結果轉臉又被搶了東西。如果這樣都不生氣,吳紙鷂覺得不太合適。
吳紙鷂嘴一抿,手上猛地發力,一下就捏碎了李騰霄的手腕。白鵲隨之墜地,吳紙鷂一把推開李騰霄,伸手撈過白鵲之後順着屋頂而下,一呼一吸之間就拉開了與李騰霄的距離。
李騰霄不斷後退,在即將掉落屋頂時才堪堪止住,腳下的瓦片被他折騰得四下飛散,弄出了不小的動靜,不過卻沒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院子裏從始至終都不曾有人來過。
“李掌門這是想單獨和我打上一架了?”吳紙鷂握緊了失而復得的白鵲,並對一旁站着的嚴朔使了個眼色,讓嚴朔撤回楊絮無身邊。嚴朔沒有發愣,扭頭往屋裏跑了回去。吳紙鷂隨後揮手帶起一陣風,封死了身後的房門。
“姑娘何必如此緊張?我這不也沒說要對那兩個人動手嗎?”李騰霄踩着碎裂的瓦片,一步步從屋頂危險的邊緣移到了正對吳紙鷂的安全地帶。
吳紙鷂看着李騰霄與自己之間的距離逐漸縮短,神經迅速緊繃了起來,一股莫大的怒火在她心中騰地升起,不等李騰霄有進一步動作,吳紙鷂就沖他飛了過去。
吳紙鷂速度快,動作猛,足尖一點,身體就化成了一道飛箭,直衝李騰霄胸口飛了過去。
這一擊快得讓人連殘影都看不清,但李騰霄卻在千鈞一髮之間靠着簡單的後仰,躲過了一擊。二人在半空中打了照面,吳紙鷂在上,李騰霄在下,一個飛越半空而無所依,一人極度後仰而搖搖欲墜,四目相對之時李騰霄沖吳紙鷂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吳紙鷂心頭一顫,連忙側身去躲李騰霄上挑的一刺。
白鵲像是失去了自主意識,他變成了李騰霄手上的趁手利器,穩穩噹噹地刺穿了吳紙鷂的側腹。
利刃入腹的一瞬間並不痛,吳紙鷂幾乎在劍刃坡體的同一瞬間就完成了反殺。她一把抓住了劍刃,同時,兩腳猛地踹向李騰霄的胸口,隨後猛地蹬腿將自己與李騰霄強行分開。
一道血線在吳紙鷂和李騰霄之間畫出,血線一端的李騰霄直接砸穿屋頂,轟隆一聲墜入屋內,並在屋內的石板上砸出了一個深坑。而血線另一端的吳紙鷂則踉蹌着穩住身形,單膝跪在了屋頂破洞的邊緣。
劍拔出之後疼痛才漸漸起來,吳紙鷂一時之間沒能提得起氣,無法站起來。但情勢又不允許她干坐着,於是,被逼之下,吳紙鷂只能沖屋裏撒了一對雷霆咒。
吳紙鷂用符技巧並不強。以雷霆咒為例,在楊絮無的手寫冊里,雷霆咒威力的最強效果被描繪成能與大乘雷劫媲美的殺招。換句話說,如果這張符咒讓楊絮無用的話,李騰霄得當場再渡劫一次。不過現在楊絮無因為不明原因暈倒了,雷霆咒這個大殺器也沒了展現實力的機會。
兩張雷霆咒被甩出之後只撐了一個呼吸的功夫,還不等符咒落入屋內,兩張黑色長條紙就碎裂成了碎片,在碎片進一步碎裂轉化為灰燼的那一會兒功夫里,數十片小碎片閃出了刺目的藍色電光,每一片碎片都往下射出了一道細小雷霆,然後道道直衝李騰霄,將李騰霄直接釘入了地里。而吳紙鷂自己也因為雷霆咒爆裂時的衝擊而被掀下了屋頂。
吳紙鷂落到門前,堪堪穩住身形之後一掌劈開面前房門,然後沖屋裏再次甩出兩張符咒,將還未掙脫上一波攻擊的李騰霄困得更死了些。
危機暫時解除,沒來得及顧上的疼痛也終於愈演愈烈,吳紙鷂一個脫力,跪到了地上。不過到底是仙人的身體,吳紙鷂掀開衣服破口查看傷勢的時候,那道三指寬的傷口已經有了癒合的趨勢。吳紙鷂大致估摸了一會兒,這貫穿身體的一道傷若是想要完全癒合,大概需要兩個時辰。
這個時間太久了,而且這道傷的位置偏下,稍微一動腿就牽扯得傷口出血加重。若這時候李騰霄那邊再跳出個了不得的人物,吳紙鷂覺得自己肯定會被耗死。
如此困境下,吳紙鷂終於還是動了殺心。她心一狠,掏出身上剩下的所有雷霆咒,甩手飛出之後用符咒佈陣,將李騰霄所在的屋子團團圍住。
漫天雷霆咒中還摻了十來張霧咒,以加強陣法的整體威力。不過霧咒說到底是一種障眼法,用得好的能把人困到死,用得不好的只能讓被困的人暈上一炷香左右的功夫。
眼看屋內的李騰霄馬上就要從第一波攻擊中掙脫出來,吳紙鷂憋着一口氣,勉力摧動了陣法。一瞬間,霧咒散開,將這一方院落困入虛實難辨的漫漫迷霧之中。
不過這白霧在施術者吳紙鷂眼中是形同虛設的,在等到李騰霄徹底脫離第一層攻擊、重新暴露之後,吳紙鷂引爆了陣法中的雷霆咒。
霎時間,整個院落被電光籠罩,閃着刺目藍光的閃電像銀蛇一樣在院中遊走,然後一條接着一條地“咬住”了李騰霄。
雷霆咒在吳紙鷂手上會碎裂,從而導致威力分散、降低,但或許是得益於吳紙鷂那深厚的靈力,吳紙鷂使出的雷霆咒格外的持久,閃電肆虐許久都沒有絲毫疲軟的跡象。
這強勁而持久的攻擊將李騰霄困得毫無還手之力,刺目的藍光之下,李騰霄裸露在外的皮膚被灼燒得揪在了一起,黑紅焦裂的皮膚崩開了宛如孩子笑臉般的破口,將皮膚之下的肌肉紋理路了出來。
吳紙鷂的眼睛一分一秒都不敢從李騰霄身上離開,當看到李騰霄皮開肉綻的時候,一股莫大的反胃、噁心感從他的胃底頂了上來,沖得她腦子連帶這眼仁都突突地跳着疼。
李騰霄皮膚之下的肌肉並非常人的粉色,而是一種令人作嘔的、霉變腐壞了的黑藍相間的顏色。這具腐壞的□□在經過雷電灼燒之後發出的氣味更讓難以讓人忍受,饒是有着仙人身軀的吳紙鷂都承受不住。
這人果然還是死了,吳紙鷂想到。
目睹李騰霄身體秘密暴露,吳紙鷂的第一反應便是要留下看到最後,看看這幅早就已經死在混沌反噬和大乘雷劫之下的肉軀里究竟藏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那怪異的臭味實在太過強烈,吳紙鷂只忍耐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就徹底忍不住了。
吳紙鷂心一橫,最終還是躲回了楊絮無和嚴朔藏身的那間屋子裏。進門之後,吳紙鷂不支倒地,背靠着門板坐到了地上。
方才的戰鬥雖沒有維持太久,但還是讓她的傷口裂得更嚴重了些,現在重新喘上氣來竟有了些招架不住的勢頭。
“喂!你沒事吧!”嚴朔立馬過來扶起了吳紙鷂,把她帶到床邊坐了下來。
吳紙鷂的身體在這一時間短暫得失去了全部行動力,直到嚴朔把她扶到床邊之後她才勉強找回了一絲挪動手指的力氣。
“姑娘,冒犯了。讓我看看你的傷口吧。”嚴朔從袖子裏取出了一卷針囊,展開、鋪在了吳紙鷂身邊。
吳紙鷂咬咬牙,掀開了自己被劃破了的衣服,“起先倒是沒什麼感覺,傷口甚至還有癒合的趨勢,但和那人交手之後就越來越嚴重了。”
吳紙鷂二十多年的生活經驗告訴她,看醫生的時候就得把自己的各種毛病一股腦全告訴醫生,只有這樣才方便醫生診斷。
但原本世界裏的那套規矩在這裏並不適用,這裏的大夫看病治傷好像完全不講究什麼望聞切診,嚴朔不僅沒有因為吳紙鷂的話而眉頭舒展,反倒在吳紙鷂絮絮叨叨的長篇大論中黑了臉。
“你不要說話。”嚴朔十分不悅地打斷了吳紙鷂。
嚴朔屈膝蹲坐在窗前,一隻膝蓋抵着地面支撐身體,另一直膝蓋支在身體一側,放低的身體穩得宛如一尊靜默的石像。他周身縈繞着一層宛如屏障的氣場,四周的一切都被這氣場排除在外,包括先前與他交好的吳紙鷂。他回應吳紙鷂的時候,表情淡漠、語氣冷酷,與先前判若兩人。尤其是那對眼眸,此時那雙眸子中溫情早已不再,冰冷的視線宛如匕首,將吳紙鷂單薄的身體“刺”了個通透。
吳紙鷂噤了聲,一動不動地任憑嚴朔處置自己的傷。在這個世界,□□上的傷都留不了多久,在嚴朔認真起來之後,吳紙鷂的傷口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癒合了。
讓吳紙鷂吃驚的是,嚴朔幾乎什麼都沒做,只簡單的用一根髮絲粗細的金針連刺了吳紙鷂的兩個穴道,而且,這兩個穴道和傷口之間的聯繫比吳紙鷂想得要遠很多。
“這樣就好了?”吳紙鷂看着已經癒合得毫無痕迹的腹部,心中頗感不可以思議。
“嗯。”嚴朔收好金針,站起身子,十分疲憊地坐到了吳紙鷂身邊。
吳紙鷂看網文從來不深究各路神仙作者在文中埋的線索,更不會把神仙作者們創造的各種體系和世界觀拎出來單獨理清楚,她看文的重點從來都只有人設和劇情。這種態度無可厚非,很多人都是這樣,但當吳紙鷂變成書中人之後,這種態度就相當操蛋了。
此時此刻,一段模糊的記憶不斷地衝擊吳紙鷂的腦子,但不管這記憶衝擊得多猛烈,吳紙鷂的腦子都十分“倔強”地不願重現那段記憶,唯一可以肯定的事就是這段記憶是跟原作中某種神奇的醫術有關的。
吳紙鷂捏了捏眉心,默默嘆了口氣,若先前稍微注意一點,那現在她大概就能明白嚴朔就自己的醫術究竟是哪派的路子了。
“多謝了。”吳紙鷂說。
“禮尚往來罷了,不必放在心上。”嚴朔回。
嚴朔的聲音細若遊絲,彷彿下一刻就要暈厥過去。吳紙鷂發覺了其中的不對勁,伸手就去扶嚴朔,而一旁坐着的嚴朔也很配合地在吳紙鷂伸手的那一刻倒了下去。
接住嚴朔的那一刻吳紙鷂才意識到嚴朔的身體虧空得有多嚴重,他的四肢微微抽搐着,全身都是虛汗。他還有意識,但四肢卻一絲絲力氣都沒有,像是被抽去了骨頭,只能軟趴趴地“掛”在吳紙鷂身上。
“喂!你怎麼了?”吳紙鷂拍了拍嚴朔的臉,對着他的耳朵高聲問道。嚴朔還是那副樣子,迷迷糊糊地,能對吳紙鷂的話做出反應,但抬不起眼皮,動不了身體。
吳紙鷂心裏也有大概有數,嚴朔變成這幅樣子與自己先前受的傷有關,而自己先前受的傷又絕對有蹊蹺。一開始,自己的傷是有癒合趨勢的,即便傷口二次裂開可能會讓傷勢加重,但也沒有理由會加重到讓自己動彈不得。
一定是和李騰霄最後對決的時候出了問題了!
想到這裏,吳紙鷂的視線忍不住往門的防線瞥了過去。她把嚴朔也扶到床上,與楊絮無並排躺好,然後在二人周圍又下了一層禁制。做完這一切,吳紙鷂躡手躡腳地走向了門口,輕輕地將房門推開了一條縫。
屋外仍舊瀰漫著那股十分難聞的氣味,四下里都是靜悄悄的,所有事物浸沒在夜色中,頗有一種危機四伏的緊張感。吳紙鷂沉了沉氣,心一橫,走出了房門。
她以為屋外會有人埋伏,但實際上卻沒有,方圓數里內,除了楊絮無、嚴朔和她自己的氣息之外什麼都沒有,彷彿一切都隨着焚燒李騰霄的火焰一起歸於了平靜。但接連吃虧的經歷卻讓吳紙鷂無法把眼前的情況往好處想,她硬着頭皮來到了李騰霄那具被燒焦的身體旁邊,然後揮手帶起一陣風,掀開了李騰霄身上蓋着的衣服碎片。
李騰霄的身體已經面目全非,火燒的痕迹掩蓋在腐敗的痕迹上,讓人看了忍不住作嘔。吳紙鷂掩住了口鼻,強壓下了心中不適。
死而復“生”的事再次發生,吳紙鷂不得不將先前的文梓蕭往這件事上想。文梓蕭並沒有出現在宴席上,但這並不意味着他沒有到千麒門來。如果能正面對上文梓蕭倒還好,不至於被威脅到,但現在吳紙鷂深陷敵暗我明的窘境,加之她對西疆的那些邪門歪道也不是很了解,一旦中招,怕就會重新為人所制。
吳紙鷂緊抿着唇,看過李騰霄的身體之後就迅速後退,拉開了自己與這具身體的距離。
眼前的屍體果然有蹊蹺,他體內的臟器都被人挖空了,空出來的地方被填上了一種絲狀的植物。這種植物的生命力很旺盛,吳紙鷂剝開外面燒焦的一層之後,驚訝地發現內側的植物還有活氣。
吳紙鷂的手指剛觸碰到那柔軟如蛛絲般的淺綠絲葉就被纏住了,羸弱的葉子瞬間硬如鋼針,直要往吳紙鷂的肉里戳,好在吳紙鷂及時甩開了絲葉的糾纏,並用靈力化刃斬斷了那極具迷惑性的東西。
吳紙鷂看了看自己完好無損的手指,心有餘悸地長舒了一口氣。看來這怪異的植物就是李騰霄死而復生的關鍵所在了,吳紙鷂將戒指里的東西一股腦全拿了出來,然後將僅存的一小撮植物收進了戒指里。
地上擺着一堆雞零狗碎的物件,其中最有用的就是幾張空白的符紙和楊絮無給她的那本千符書。吳紙鷂把千符書卷了卷,緊巴巴地塞入了袖子裏,然後又手快地把那幾張符紙畫成了雷霆咒。
畫完符,吳紙鷂就捏着符紙從地上站了起來,然而不等她站直,她的肩膀就抵到了一柄鋒利的劍刃。那劍刃從她身後伸過來,被月色映照出了冰冷的銀色光芒,熟悉的纖細劍身和鋒利劍刃,這正是先前被李騰霄奪走的白鵲。
吳紙鷂突然恨起了自己,自己為什麼沒有早些意識到劍不見了!
“轉過身來。”身後拿劍壓着吳紙鷂肩膀的人突然說到。
聽到聲音,吳紙鷂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熟悉的、令人厭惡的聲音除了文梓蕭之外還有誰?
“呵呵。”吳紙鷂緩緩轉身看向了拿劍對着自己的人,“有日子沒見了,文公子近來過得還好嗎?”
文梓蕭根本沒有理會這些話,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吳紙鷂,然後沖吳紙鷂伸出了手。吳紙鷂眉頭下意識皺了一下,然後不情不願地將手中捏着的符紙放到了文梓蕭的手裏。
在文梓蕭收到符紙之後,他的手並沒有放下去,仍舊伸在吳紙鷂的面前。吳紙鷂心有疑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見此,文梓蕭十分不耐煩地合了一下眼,然後憤憤睜開盯了一下吳紙鷂帶着戒指的手指。
吳紙鷂頓時明白過來,果斷摘下戒指往文梓蕭手中遞了過去。不過不等文梓蕭收到戒指,吳紙鷂就以極快的速度將戒指中存放的絲葉放了出來,並直直撒向了文梓蕭的眼睛。
不過一會兒工夫,被收在戒指中的絲葉就已經繁衍出了一大片,以至於吳紙鷂將它們甩出去的那一刻都被嚇了一跳。
絲葉幾乎是從戒指中噴涌而出的,它們來勢洶洶,一下子就撲了文梓蕭一身。突如其來的一擊直接干蒙了文梓蕭,他被衝擊倒地,繁茂的絲葉瞬間就吞沒了他,細如蛛絲的絲葉無孔不入,很快就從文梓蕭的口鼻耳朵甚至是眼睛中鑽了進去。
被絲葉佔據了七竅的文梓蕭當即就癲狂了,他跪在了地上,身體止不住地抽搐,但即便這樣他也沒有鬆開手中的白鵲。白鵲並沒有受到絲葉的影響,文梓蕭拄着他,將他的劍尖深深刺入了石板路面,並借力撐住了身體。
在沾上文梓蕭之後,那絲葉的生長速度變得更迅速了,並很快就將文梓蕭連帶白鵲一起裹住了。
不知道這東西的底細,吳紙鷂不敢輕易出手,見收回白鵲無望之後她就轉身折回了屋裏,想要帶嚴朔和楊絮無離開。
吳紙鷂身形太過單薄,架起兩個比她要高出一尺的男人之後,她便沒有多餘的手來應對其他的變故了。在她離開屋子的時候,動靜引起了文梓蕭的注意,他披着全身的絲葉,揮舞着光潔的銀劍砍向了吳紙鷂。
危急之中吳紙鷂推開二人,三人都僥倖躲過了一擊。面對如此險峻的情勢,吳紙鷂腦子裏一片空白,她對這個世界的淺薄認知讓她無法想到什麼切實可行的應對方式。
慌亂中,她想起了自己的那隻小鳳凰。植物應該都是怕火的,如果那隻鳳凰在的話……
想到這裏,那隻不知道跑去哪裏野的鳳凰竟真的衝破夜色出現了。鳳凰還是那副高傲的模樣,落下的一瞬間雙翅帶起一陣灼燙的風,揮退了往吳紙鷂身邊湊的絲葉。
“你跑去哪了?”吳紙鷂有些着急,“快帶我們離開這裏,這裏有古怪。”
鳳凰並未落地,它懸停在吳紙鷂面前,小小的身體比一隻喜鵲大不了多少。聽到吳紙鷂的話之後,鳳凰那對紅色瞳孔漸漸浮現光芒,彷彿又要變回先前暴走時的赤金色了。
吳紙鷂心有餘悸地咽了口唾沫,“只帶這兩人走應該可以吧?”
鳳凰的眼睛移到了楊絮無和嚴朔的身上,猶豫片刻之後大力抖動了一下翅膀,嬌小的身形瞬間膨脹起來,變成了一隻巨獸。
鳳凰妥協了,它斂起了身上的灼燙氣息,身體也降得更低了些。吳紙鷂會意,將嚴朔和楊絮無扶到了鳳凰身上。
在扶楊絮無的時候,吳紙鷂的袖子被拽住了,一直迷糊着的楊絮無不知何時恢復了意識,他半睜着眼睛,眼中混沌的眸子看得吳紙鷂心頭一緊。
“你醒了?先離開這裏吧。”吳紙鷂只看了他一眼,就又要把他往鳳凰背上扶。
“別跟這些人硬碰硬。”楊絮無拽住了吳紙鷂,“這些人太陰了。”
能讓心機深沉的楊絮無都感慨的陰險,吳紙鷂想像不出這其中的嚴重性。但看了一眼鳳凰,卻發現鳳凰還是那副“你上來老子就立馬尥蹶子”氣場。
“你們先走,我馬山就去與你們會和。”吳紙鷂心一橫,最終沒有跟二人一起走。
等另外兩人成功脫身之後,一直對她虎視眈眈的文梓蕭也重新恢復了五感。霸佔了文梓蕭七竅的絲葉已經幾乎完全鑽入了文梓蕭的身體,文梓蕭的眼球中映照出了綠色的絲狀光芒,其中已經看不到先前的神韻,空洞得彷彿被奪走了魂魄。
吳紙鷂試着喚醒白鵲的意識,但白鵲並不為她所動,靜靜地停駐在文梓蕭的手中,冰冷得讓人膽戰心驚。至此,吳紙鷂已經完全認清了現實——她和文梓蕭只能活一個。
吳紙鷂能用的招數除了肉搏就只有僅剩的幾張雷霆咒,而那絲葉宛如病毒一般的屬性又直接斷了肉搏這條路。然而,文梓蕭也很清楚這些事,他根本不給吳紙鷂拉開距離進行遠攻的機會,時時刻刻粘着吳紙鷂,雖不是招招都中,但還是粘的吳紙鷂有些應接不暇。
而且,在染上絲葉之後,文梓蕭的攻擊路數也完全變了。這種變化並不是簡單的力量變大、速度變快,並非個人能力的迅速增長,而更像是由內到外徹底換了一個人,並且,這個新的攻擊路數招招直衝吳紙鷂的閃避弱點,二人來來往往纏鬥許久,吳紙鷂不僅沒能佔得上風,反倒漸漸陷入了被動。
從文梓蕭攻勢大變的那一刻起,吳紙鷂的心裏就冒出了一個十分強烈的想法,她突然覺得此時的文梓蕭與自己很像,很能打,但是都身不由己,全部的戰鬥力都來自於另外一個人,她自己是那個早就死了的女仙人,而文梓蕭的怕就是來自於另一個對女仙人十分了解的人了。
文梓蕭逐漸逼近的攻勢愈發證實了吳紙鷂心中的想法,眼前驅使文梓蕭採取行動的人絕非文梓蕭自己,而最有可能是當年與女仙人山嵐梟對打數百年的另一位仙人——問穹鳩。
藉著山嵐梟的身體而活,吳紙鷂打的架幾乎都是憑藉軀體的機械記憶下意識而動,打鬥時的應變能力始終要弱幾分。且與先前借住楊絮無的身體不同,當時楊絮無沒死,時不時能用自己的記憶或者意識影響一下吳紙鷂,避免了吳紙鷂徹底變成無頭蒼蠅的慘劇。
但現在這幅軀體的意識早就死了千萬年,吳紙鷂沒可能再收到任何形式的提醒,除非自己藉著軀體優勢重頭修鍊,否則就是一個比較結實的棒槌。
文梓蕭的處境大概是與吳紙鷂正巧相反的,驅使他行動的並非無意識的□□,而是此時不知本體何處的活仙人!
好在文梓蕭修為不濟,□□脆弱、經不起折騰,否則吳紙鷂對文梓蕭的這場戰鬥就是修真大佬對皮厚無頭蒼蠅了。
有了這樣的想法之後,吳紙鷂不安的心稍稍穩了下來,也改變了一直以來想要拉開距離,進行遠攻的想法。現在她優於文梓蕭的地方就是血厚,兩人一起被雷霆咒劈,先死的絕非吳紙鷂。
吳紙鷂心一橫,單腿往後一掃,抵着地面后滑一小段距離之後剎住了不斷後退的身形。文梓蕭不知吳紙鷂已經另有想法,毫不猶豫地就追了過來,等他看到吳紙鷂指尖捏着的符咒之後,想撤退已是不可能。
吳紙鷂一口氣將剩餘的符咒全都用了,十幾張薄薄的符咒在一瞬之間化成細細的粉塵飛向半空,空中頓時亮成一片,比螢火還要細小的符咒碎片將二人團團圍困,強勁的雷電像牛毛細雨般從天而降,每一絲、每一道都如鋒利的匕首,將二人割得遍體鱗傷。
鑽入文梓蕭體內的絲葉也畏懼這雷電,雷電落到文梓蕭身上的那一剎那,殘留在文梓蕭身體之外的絲葉就迅速鑽入了他的體內,隨着雷電愈演愈烈,文梓蕭眼球上存有的綠色絲葉殘影也紛紛往身體更深處躲了去。
吳紙鷂一咬牙,狠下心來抓住了文梓蕭,斷了文梓蕭脫身的可能性,然後不顧文梓蕭的掙扎,硬是按着他淋了大半柱香時間的“毛毛雨”。
因為自己也在符咒的威力之中,這場攻擊並沒有維持太久,文梓蕭還沒有完全斷氣,吳紙鷂就撐不住了。雷電的灼燒讓吳紙鷂幾乎說不出話來,像是被人硬生生灌了一壺開水,喉嚨痛得連呼吸都有些艱難。
文梓蕭的處境更慘,他已經被燒焦,全身覆著一層漆黑的炭殼,只有胸口還能微微起伏。吳紙鷂毫不猶豫地鬆開了他,任他摔在地上,將自己摔得皮開肉綻。
在場的,唯一還能看的也就只有白鵲了,被折騰了兩次,白鵲仍舊光彩奪目。仙劍安然無恙地回到自己手中,吳紙鷂憤憤的內心跟着恢復了幾分平靜。
然而這份平靜卻沒能維持太久,在白鵲回道吳紙鷂手上之後不久,那晶瑩剔透的劍身就迅速灰敗生鏽,變成了一塊毫無用處的廢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