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梓蕭,你這樣不行的啊
文梓蕭對我提出的第一條沒有任何異議,為了表明決心,他還刻意往後退了幾步,拉開了自己和我的距離。不過當我提出要他向我坦白身份的時候他就開始猶豫了。
他局促地握緊了手,避重就輕地對我說:“我是不會給你帶來任何麻煩的。而且,你也不用擔心報酬,只要你幫我做成這件事,黃金珠寶、土地豪宅,你要什麼、要多少都可以。”
黃金珠寶隨便給,這我能理解,但土地隨便給就有點太誇張了。不管是在哪種環境下,私人土地都是有限的,能這樣爽快給地的,要麼是皇親國戚,要麼是國戚皇親。這樣一來,現在的問題就有一個了:這個文梓蕭究竟是哪個國家的皇親國戚。
“若是你不想說,那我也就不強求了。但是有一個問題,我必須問清楚:你是哪國的人?”我問他。他遲疑了一下,然後告訴我他是凌國人。嗯,可以確定他在騙我了。
陌生的角色、陌生的勢力、陌生的環境和劇情,我就從沒聽說過比我還慘的穿書人。眾所周知,穿書最大的外掛就是主角對劇情的完美掌控。現在的我別說掌握劇情了,我連周圍的人都認不全,我甚至連最基本的主角光環都沒有!
我覺得我應該找機會聯繫一下渣作者,跟他聯筆寫這本小說的第二部。主體故事就寫史上最懵逼穿書者的悲慘經歷,這樣一來,我能彌補一下自己不能當主角的遺憾,他也能少動點他那不怎麼靠譜的腦子。
不過這種偉大設想目前也只能想一想,還被劇情和角色宿命奴役着的我根本沒有閑工夫去找那個渣作者,我的當務之急是解救柳弦明和幫助面前這個出身高貴的普通少年。
文梓蕭的個子比楊絮無矮一點,站在我面前的時候頭頂剛好到我的鎖骨。他年紀不大,和葛文軒同齡,都剛過二十五。但他比葛文軒更白嫩,穿着和佩劍也比葛文軒更光鮮,舉手投足也規矩得不像樣子,總之怎麼看都不像普普通通的有錢人。
帶着這樣的人四處亂晃是不行的,為了貫徹自己對低調的追求,我有必要幫文梓蕭一把。我沒有繼續跟他廢話,問他借了劍,帶着他回到了先前的小鎮。
我們回到小鎮,找回了我的馬,然後我就帶文梓蕭去了一家成衣鋪子。這裏鋪子沒什麼好看的衣服賣,有的只是粗布做的行裝,顏色還一個賽一個的丑,跟這小公子身上穿的完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小公子本人也有點嫌棄,剛到門口就愣住了。
“公子,你這是要做什麼?”他站在門口,遲疑着問道。我沒有回頭,徑直走到櫃枱前,給他買了一身還算得上軟和的深褐勁裝和一雙結實的皮質長靴。
不等他發表異議,我就搶先把衣服塞進了他的手上。“你這一身上好的絲綢布帛經不住北國的折騰,去把這一身換上,我在這兒等你,你要是出來慢了我就先走了。”我說。
一聽我說要丟下他,文梓蕭的動作就利索起來了。他抱着衣服跑進了店鋪裏間,十分麻溜地就換上了。
文梓蕭五官端正,長相不比楊絮無仙,也不如江恆遠和葛文軒俊朗。但他天生貴氣,哪怕換上了一身布衣,眉宇間仍舊散發著身為上位者的高傲和氣魄。
“這樣可以嗎?”文梓蕭張開了雙手,把身上的衣服亮在了我面前。雖然他身上的氣質沒有被蓋住半點,但眼下也只能湊合了。
“看起來倒是合身,就這麼穿着吧。”我說。
說罷,我便要去結賬。可文梓蕭卻搶在我前面遞上了自己的錢袋,他對我道:“是我有求於公子,沒有讓公子為我破費的道理。”
他那錢袋也是用上好的綢緞縫的,黑色的底子上綉着一個赭色的家紋。那家紋我不認識,成衣店夥計見到了之後也沒有露出什麼驚訝的神色,這跟我先前猜想的有些出入。
這個小城雖然偏僻,但並不閉塞。這些天文梓蕭一直拿着這個錢袋招搖過市,他自己也非常扎眼,如果他真的出身貴族,那應該早就被人給認出來了才對,可眼下的情況顯然不合乎這個邏輯。
這究竟是我高估了這個家族的實力?還是這個家族的實力已經強到超乎了我的想像?
……
我看着文梓蕭付了錢,默不作聲地將自己的這些猜測壓在了心底。不管事實究竟如何,我暫且先相信他不會傷害我好了。
換好衣服之後,文梓蕭說他要回客棧取自己的行李,我跟他一起去了。
他住的就是那座最大的客棧,我跟他進門的時候剛好和先前那個小夥計打了個照面。那小夥計還沒能從驚嚇里走出來,見到我的時候就跟見了鬼一樣,想跑又不敢跑,愣在原地直打哆嗦。我本想在樓下大堂等文梓蕭的,可看到小夥計這反映之後我也不好意思多待了,就跟着文梓蕭一起去了他的客房。
文梓蕭這個人跟我還是有相同點的,出門的時候絕對會把自己打理得人模人樣,但是回到家裏就會邋遢得叫人沒眼看。看着亂糟糟的屋子,我本想迴避一下,免得他收拾的時候尷尬。但是他的反應卻十分平靜,臉不紅心不跳地就把屋子裏的東西一股腦塞進了乾坤袋,裝好之後就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沒什麼東西落下了吧?”我沒忍住提醒了一句。
被我叫住之後,文梓蕭回頭看了一眼房間,視線在屋子裏來來回回掃了好幾趟。就在我以為他已經把所有東西都收好了的時候,他火燒屁股似地沖回了床邊,從枕頭下面摸出了一件東西。
他把那件東西小心翼翼地收到了懷裏,然後心有餘悸地對我說:“多虧了公子提醒,否則我這就要釀成大錯了。”
我已經做好了被他拖後腿的準備了,所以當他說出這句不靠譜的話之後我也沒有很驚訝,只是心裏有點絕望罷了。再三確認文梓蕭沒有再把什麼重要的東西丟下之後,我才終於敢放他出門。
經過這麼一耽擱,我們到兵器行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晚霞的紅光籠罩着廣袤的曠野,給這飄着寒風的北地憑空添了幾分詭譎之感。
隔着一段距離就能看到那孤零零的兵器行了,它坐落在小路的末尾,院子的石牆外有一堆接一堆的煤炭和礦石。不論是那兩人多高的石牆,還是小樓周圍的石路,都矇著一層厚厚的煤灰。
文梓蕭小心翼翼地踩着煤灰地,頗為嫌棄地“提醒”了我一句:“這裏這麼臟,會有好兵器賣?”
我知道,對於潔癖來說,龜毛是沒法克服的性格障礙,但這不代表全世界都會為潔癖的龜毛讓步。尤其是文梓蕭這種實力跟不上的人,性格龜毛對他來說完全是致命的。我突然覺得江恆遠和葛文軒好像也沒什麼不好,至少,跟他們出去的時候,需要擔心被拖累的人不是我。
出於對文梓蕭小命的擔心,在進入兵器行之前,我拽住了他,然後向他提出了第二點要求:“約法三章第二條:出門在外,說話要過腦子,會得罪人的話不準說,尤其是我在你旁邊的時候。”
大概是自我了解還不夠透徹,文梓蕭一時之間沒明白我提這個要求的目的。不回應不說,還眨巴那雙無辜的大眼睛問我他是不是無意中得罪我了。先前他確實沒有得罪我,最多只是有點煩而已,但如果他繼續這樣蠢萌下去的話,那麼遲早有一天,我會被逼得想和他同歸於盡。
我拿出了哄騙三歲小孩的耐心,心平氣和地向他解釋:“你出門在外,很多事都要靠旁人幫你。你要是想讓別人在你需要的時候伸出援手,就得學會說話好聽點。我們現在就有求於這個兵器行的主人,結果你上來就對着人家的鋪子一通指點,別人氣急了暴打你一頓你也是不冤枉的,明白嗎?”
面對如此淺顯易懂的道理,文梓蕭露出了萬分不解的表情。他對我道:“可我方才說的是實話啊,這裏確實髒亂得很。在……,在我家鄉,但凡是好店鋪,店主都會十分在意自己的門面。對於一個店鋪來說,門面就是臉面,若是連臉面都沒能收拾乾淨,那內里又能有什麼真材實料。”
這一刻,我體會到了被智障碾壓的屈辱。更屈辱的是,我居然還覺得這個智障的話有那麼幾分道理。為了避免自己被同化,也為了避免自己被這裏的店主追着打,我必須在進門之前給這孩子好好矯正一下為人處世的觀念。
“你出身高貴,別人若是想讓你看到什麼東西,那勢必會事先將東西打理得光鮮亮麗。你可以對此心存感激,也可以因此警醒自己,唯獨不可以以此要求世上所有人。如今你離開了那個舒坦的家鄉,就要去接受其他地方的生存之道,而不是妄想將其他地方變得跟你家鄉一樣富麗堂皇!”
或許是我這個逼裝得太過了吧,文梓蕭有點被打擊到了,整個人都蔫吧下去了。他垂頭喪氣地站在我面前,一副又委屈又可憐的模樣。我既不是他爹,也不是他師父,更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所以實際上我是沒資格教訓他的。現在他被我搞得懷疑人生,我也該識相地見好就收。
“說實話確實沒錯,但是如果你那句實話本質上無關緊要,卻會在說出口之後讓人心生不悅,那麼這樣的實話就不要說了。”
雖然高中畢業之後我的知識系統就全面崩潰了,但當年死命背哲學的日子還是給我的大腦留下了一點點不可磨滅的印記。我用既否定又肯定的觀點,理智而客觀地安撫了一下文梓蕭的情緒。文梓蕭也終於重新抬起了頭。
他面帶愧疚地看着我,對我道:“往日我都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從未考慮過這些,是我……是我太過……”
我從來都不喜歡聽人自我檢討,他話說到這裏我就拍着他的肩膀打斷了他。“知過能改,善莫大焉。再說了,你這還沒犯下什麼過錯呢,我不過是事先提醒你罷了,沒有要指責你的意思。”說罷,我沒有給他任何回話的機會,直接把他帶進了兵器行里。
兵器行裏面不比外面乾淨多少,空氣里四處瀰漫著微燙的煤炭粉塵,讓人忍不住地想咳嗽。文梓蕭還是有些不能接受,不過嘴上和行動上都有所控制,沒把嫌棄表現得太過露骨。
我們進門沒多久,兵器行老闆的聲音就從鐵爐前傳了過來:“兩位客官想要什麼?”
這個聲音十分蒼老,而且沙啞得讓人幾乎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聽到聲音的那一剎那,我還以為這人會是一個身形佝僂的老爺子,但看到他的時候我卻發現他是一個比我還高、還壯實的成年男人。
這人皮膚偏黑,臉頰泛紅,跟其他干體力活的壯年人沒什麼區別。但是這人身上的靈力十分充沛,周身靈壓也不低,最起碼也應該是分神期的修士。
分神期要比我低兩級,他的靈壓對我來說不痛不癢。但文梓蕭還只是個金丹期的小修士,他對分神期的靈壓並沒有什麼抵抗力,見到店主之後沒多久他就開始往我身邊躲了。我用自己的靈力撐起了一方屏障,護住了文梓蕭。
“我身邊這位小兄弟還只是個金丹期的小輩,掌柜您就別為難他了。”我道。
那人盯着我看了一會兒,隨後就收起了靈壓。“與你的修為相比,我也只能算是一個分神期的小輩。我這點工夫,怕是沒法做出你能用的武器。”
一般來說確實是這樣的,分神期修士所鑄的兵器最多只能承受住分神期或者分神期以下修士的靈力強度。但是四下看了一圈之後我就知道了,眼前這個人的鑄造水平不能用一般的標準衡量。
窮鄉僻壤有奇遇,難道我也要開始有自己的光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