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鴻門夜宴
桑弘羊一旁微笑,只顧自飲。
上官桀看不懂他,只能當個和事老:“今日宴飲,並非朝堂。子發,大司馬是你的長者,息事寧人吧。陛下,自會定奪。”
劉弗默然不做聲,上官安也是自討了沒趣,悻悻回席。氣氛有些微妙。
桑弘羊伏在桌案上,似已沉醉。明明他也是上官氏一黨,卻表現得像個局外人,叫人摸不清頭腦。
金賞起身,伏身而拜:“謹祝陛下長樂未央,大漢國祚萬年!”
“好。”劉弗笑容真實了許多,“朕願與諸君共勉!釂!”說罷,仰面飲下一爵。
眾位臣子連忙起身,奉卮酒為壽:“釂!”
筵宴齊備,侍婢敲着編鐘,是一首宛轉悠揚的《上靈》曲。
一旁的帷帳被漸漸拉開一位俊朗非凡的少年跪坐於席上擊築,竹尺擊之,聲音悲壯卻不失韻味,正是那絕美的《上靈》。
前奏結束,綰盡青絲飄揚水袖的舞姬出場,略施粉黛卻難掩嬌容,叫人不免恍惚戚夫人重生在世!開場便甩了水袖,水袖拋出,令席間的人讚嘆不已,似已渾然忘卻方才的不快。
隨後串翻身、水袖組花及輕靈婉轉的《上靈》曲,更贏得了最熱烈的掌聲。甩動長袖折腰而舞,甩袖和折腰這兩個動作都有相當的技巧,而且花樣繁複,婀娜多姿的舞姿着實是費了一番辛苦。
振袖而舞,飄逸非常,令人置身夢境一般。“翹袖折腰之舞”舞姿形式多樣,而歌舞伎身韻靈動,衣袖舞動腰肢如柳,側身折腰時,三千如雲青絲傾瀉而下遮擋住少女們半張精緻面容,美好似仙子一般。
直正身子,高抬雙臂,靈動輕盈的水袖舞出炫美的袖花,容貌上表情不知是喜是悲。編鐘的震動漸漸減弱,擊築聲也不似高潮時那般明朗,舞姬下腰身子在空中劃出美麗的弧線,輕振水袖宛如汪洋。
漸漸的《上靈》曲消失了,那跳舞的少女也沒了動作宛如小家碧玉一般稽首行禮,剛剛的一切好像是一場夢。
又飲下一卮,劉弗命黃門令宣旨:“梓潼上官氏於宮盡事,克盡敬慎,敬上小心恭謹,以才行選入後庭,譽重椒闈,德光蘭掖。
朕心甚慰,感念隴西上邽上官一族教導之功。今封國后之父為桑樂侯,封邑一千五百戶,拜車騎將軍。
皇後母親霍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教導有功,特封敬夫人,賜食邑。”
詔書宣讀完畢,上官一族自然感恩戴德,欣然領受賞賜。
只有霍光幾不可聞的輕聲嗤笑,自顧飲酒,眼中的光芒更加自信。
宴會結束,上官安已經醉的直不起身“酒呢?怎麼不許帶刀劍,還無酒嗎!”賓客連忙扶起他,攙扶其上馬車。
上官安醉眼乜斜,突又笑了笑:“”和我的女婿一起喝酒,真快活!”
聽了這話,攙扶之人出了一身的冷汗,忙道:“車騎將軍慎言啊。”
這一切都被於軺車中端坐的金賞看在了眼裏,他更加不屑,心下思忖:桑樂侯?只怕你消受不起!
金建並未回府,而是轉道去了宣室殿,他哥哥太惹眼,就由他和年輕的帝王商討下一步。
未及將上官安驕橫淫逸的情狀彙報完畢,劉弗打斷了他。
“這些朕大體都已明了,現在還有件更要緊的事。”說著遞過了一旁的竹簡,“你先看看這份上書。”
金建疑惑,接過閱讀:“霍光出都總領郎官、羽林軍,道上稱蹕,太官先置。蘇武前使匈奴,拘留二十年不降,還乃為典屬國,而大將軍長史楊敞無功而升為搜粟都尉,又擅調益莫府校尉。
光專權自恣,疑有非常。臣劉旦願歸符璽,入宿衛,察奸臣變。”
閱罷,大驚:“這裏面居然還有燕王!”
劉弗冷笑:“這下,水可是攪得更渾了。”
“不過。”金建正色道,“燕王雖然同劉胥一樣早有覬覦帝位之心,可這封密函卻明顯出自上官氏之手。如此吃相,未免太過難看。”
“這般陳書霍光的過失,明眼人都知道是朕的岳父在報私仇。”劉弗的眼睛透着冰冷,“只是未曾想,劉旦會成為幫凶。刺殺雋不疑的事跟他脫不了干係,朕顧念親情才並未聲張。如今看來,端的是中山狼!”
一隻骨節分明又十分乾淨的手隨意推散了棋局上原本錯落有致的六根竹片和幾枚棋子。
顫抖的雙手,顯示了少年天子不平靜的內心:“最後,鴻運當頭,投出五白之人一定是朕!”
金建作揖行禮,伏身而拜:“陛下是真命天子,定會創出較堯帝更甚的偉業宏圖!”忽而身形一頓,“只是今日,有一個人臣卻始終看不懂。”
劉弗側目,輕笑:“桑弘羊?”
金建點點頭:“不錯,他也算是霍光的政敵。敵人的敵人自然是朋友,上官父子拉攏他,這並不奇怪。可他卻作壁上觀,不做態度,端的奇怪。”
劉弗看着眼前亂成一團的六博,眼中閃過寒芒:“他現在的心思不在朝堂。政局渾亂,派系林立,不到最後他不會表態。他不是個好政客,卻一門心思撲在經濟上。”
金建道:“陛下說的是——鹽鐵會議!”
劉弗點點頭,輕吐了一口濁氣:“所以,我們要等。等到鹽鐵會議開完,經濟穩定,那些個躲在陰暗角落的跳樑小丑一個個的跳出來。”嘴角冷嘲的笑,到叫人有幾分心疼,“你怎麼知道這盤棋局裏沒有長公主,桑弘羊甚至是廣陵王呢?”
如此沉穩淡然的語氣,卻說著至親可能謀反作亂的事。金建心口一窒,呆望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最後,少年恭敬下拜,行稽首大禮:“臣願同陛下慷慨共赴,效忠貞之節,繼之以死!”
劉弗慌忙起身,扶起他:“朕與你和賞自幼一同長大,如今政局動蕩,也唯信你們二人。金公(金日磾)的兒子,忠心從不疑。”
金建眼泛淚花:“先考、先考未竟之業,建與家兄必當全力以赴!”
入夜,未央宮籠罩在一片璀璨之中,卻獨不見月亮。
這一場鴻門宴,名雖陞官,實為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