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地雷 第二章 往事
五年了。
五年來音訊全無。
寨里人猜測紛紛:莫不是這小子在外面混出了名堂,丟下了春兒?聽到這些謠言,老寨主又羞又怒。恨不得馬上跑到廣州,扒了那小子的皮。
真是瞎了眼!攤上這麼個禽獸,苦了我的春兒呦!
春兒可不這麼認為,要回來終究會回來的,自己才二十歲,還能再等幾年。她每天劈柴倒水,日子照常過着,有時候碰上不懷好意的搭訕,譏諷,她也只是溫和的笑笑。她永遠記得離別的那一幕,那時黃博給了一個美好的承諾,那是她的丈夫啊,怎麼能不相信自己的丈夫呢?
那年冬天,苗寨飄雪了。
湘西極少有雪的,一個冬天能下一兩場雪粒就不錯了。
圍在火盆邊,寨子裏年紀大些的人免不了談起寨里的成年舊事,比如:上次下雪是什麼時候?
上次那場雪下得真大啊,早上一起來,眼睛都被閃的睜不開了。
黃博他娘就是在這天失蹤的,一同失蹤的還有穗穗她娘。穗穗爹頗有幾分蠻力,是寨子裏的小霸王。他帶人在山裏搜了一天一夜,也沒尋到人,最後把氣全部撒在黃博爹身上,說是黃博他娘把她老婆拐走了。黃博的爹有精神病,平時不怎麼其他人接觸,出事的時候大家都不敢因為他得罪小霸王。
誰知道,五天後穗穗娘自己跑回來了,說是自己一個人散步迷路了,等到雪融了她才找到回家的路。至於黃博娘,她失蹤的那一天都沒見着。
好歹有了個結局,大家就不再追究了。
倒是穗穗娘,好像對黃博特別關照了,逢年過節都要叫穗穗去他們家走走。
婦人甲說:“穗穗娘那年大概是鬼門關里走了一遭,變得慈悲了。”
婦人乙馬上反駁道:“屁!你沒看見上次她怎麼罵老田他兒子的?不就摔了她個雞蛋嗎?都把老田罵得直不起腰了。”
婦人丙打趣道:“搞不好,她也相中了黃博,想把女兒嫁給她。”
三個女人頓時笑成一團。
婦人甲接過話:“嫁不嫁一個樣,聽說啊,穗穗她老公死了。”
婦人丙唾了她一口:“呸!大過年的,別說不吉利的話。”
三個女人一台戲,這話還沒說明白,怎能就此打住呢?
婦人甲沉默了一會兒,又開口了:“你們說,黃博那小子還會不會回來啊?”
“哎,搞不好那小子混出點名堂啰,不希罕春兒那點嫁妝,不希罕回來啰!”婦人乙有口無心。
“呸、呸、呸、呸!”婦人丙實在是忍無可忍:“大過年的,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嗎?”她停止了手裏的活兒,走到灶王台面前點了兩炷香,還念念有詞:“天靈靈地靈靈!灶王菩薩快顯靈!壞得不靈好的靈!”
借了她的吉言,山花爛漫的時候,黃博回來了。
黃博回來的時候,張福剛醒來,睡眼蓬鬆。寨子裏的狗叫得凶凶的,他也沒留意。
黃博習慣性的往他與爹爹的土房子走去。
牆壁已經裂開了,站在房子兩米開外都能看清裏面的傢具。
“窮地方啊,連個偷都沒有。”黃博自嘲,他想用鑰匙開門,鎖裏面的鐵鏽把鎖孔堵住了,倒是把門給推開了。樑上抖下的灰塵,牆角殘破的蜘蛛網,讓他感到那麼熟悉卻那麼孤獨:“是不是要去春兒家?”黃博想到了他的未婚妻,羞澀中帶有些許的無可奈何。
春兒早就起床了,正準備給雞兒把食,遠遠看見一個人往她家的方向走來,這個身影……說陌生,她好像又在哪裏看到過,說熟悉,寨子裏沒人對得上號啊,是誰呢?春兒就站在院子中間,餓極了的雞兒圍在她腳下,咯咯叫着。
“是……是他!”春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朝思暮想的人回來了:臉上的稚氣消去了大半,肩變寬了,腳步更穩了。黃博也認出春兒了,意料之中,稍許帶了些意外:山裡姑娘特有的黝黑泛上淡淡的女兒紅,說不出的可愛,雖是冬天,穿了厚厚的棉襖,但還能感覺到少女的玲瓏身段。他走上前,像要表現的自然一點,渡過春兒手裏的米籃子,像很多年前那樣熟悉的撒米,院子裏一頓雞飛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