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深海
邵麟面無表情地推開家門,從儲藏室里拿出一個工具箱,裏面手套、鑷子、鋁粉、酒精、無證袋等取證工具一應俱全。他用鋁粉輕輕刷了卡紙、咖啡杯、與小票——發現卡紙上沒有指紋,但咖啡杯與小票上有。如果指紋只來自一個人的話,那八成是咖啡店的服務員。
他將指紋拍下,又用離心管取樣了部分咖啡,凍入冰櫃。
雖說他們小區很少發生小偷小摸的事件,但奈何設備過於老舊,監控設施欠全,小區內部沒有攝像頭。為了尋找線索,邵麟只好按小票親自去了一趟Rox咖啡,然而,Rox平均排隊時間十分鐘左右,收銀員對這筆交易毫無印象。根絕他們的電腦記錄,這筆訂單是現金交易,以至於沒有留下任何可追蹤的銀行賬戶。
邵麟忙乎了半天一無所獲,當機立斷,準備搬家。
02.深海
四月中旬,燕安市市中心。
上回夏熠約邵麟的飯局,最終定在了一家口碑爆炸的老字號麵館。那大骨湯底香飄萬里,手擀麵嫩滑勁道,牛腱子肉帶筋,分量還十分良心。刑偵支隊上下,也不管認不認識邵麟,一聽有食物蹭就“嘩啦”一下全來了,足足湊了三方桌。
夏熠看似大大咧咧,實則內心忐忑:“邵老師,這面還可以吧?”
邵麟嘴裏有東西的時候不講話。他慢條斯理地把食物咽了下去,拿紙巾擦擦嘴,才對夏熠微微一笑:“很好吃。”
小夏警官一顆心這才落回肚裏。
閻晶晶在一旁偷笑,忙着給人拆台:“讓我們組長挑這麼個地方可真不容易。之前吧,我想着能蹭飯,就慫恿他去上回相親的那個五星粵菜館,但組長說公務人員請客不能鋪張浪費。然後福子就說,去狗蛋兒隔壁那家擼串店吧,但組長又說邵老師不吃路邊來路不明的東西。”
“然後挑啊選啊,那要求可多了!”閻晶晶語速快,報菜名似的一長溜,“什麼清淡點安靜點衛生點乾淨點健康點好吃點網上評分再高點的……”
周圍一群人鬨笑起來。
“他要是約小姐姐出去能動這腦子——”閻晶晶突然“哎喲”一聲,笑着瞪了夏熠一眼,“你踩我幹嘛!”
四周笑聲更盛。
邵麟跟着大家一起笑了,眼底難得一片真摯的溫柔。
說到相親,同事們的八卦勁兒就上來了:“小夏,你媽最近有沒有給你安排新的小姑娘呀?快說說你是怎麼把人氣走的,讓大家開心一下。”
“靠!沒有小姑娘!”夏熠窘得臉都要紅了,怒摔筷子,“你們吃你們吃!我去給我兒子們打包點吃的!”說著他起身,一溜煙跑了。
邵麟說去洗個手,饒了過去一看,只見夏熠正蹲在小廚房門口,眼巴巴地看着裏頭的巨型湯鍋,那期待又嘴饞的模樣,活像一隻盯着主人碗裏肉骨頭的大狗。
大約這不是夏熠第一回來了,小廚房裏傳來老闆熟門熟路的吆喝:“牛肉二兩,純水煮,不加鹽,是嗎?”
夏熠忙不迭地點頭:“對對對對對,謝謝老闆!”
他見邵麟正好奇地看着自己,連忙解釋道:“兒子像我,就愛吃這家的牛肉,草原來的到底不一樣,咬起來一股子奶香。”
邵麟眸里擒着笑意:“你哪撿的便宜兒子?”
“你還不知道吧?”夏熠捂着胸口,演技浮誇,“我,一顆紅心向著黨,單身離異帶兩娃。很辛苦的!”
邵麟:“……”
“來來來,給你看看我的兒子們。”說著夏熠點開手機,從相冊里翻出幾張照片。
是兩隻中華田園串串。
論臉型,有那麼幾分德牧的味道,但體型又偏中小,毛色油亮,正蹲在小區傳達室邊上,哈吃哈赤吐着舌頭。
“鼻子黑的叫‘掃黃’,鼻子黃的叫‘打|黑’,我不加班就去喂喂,平時也有保安幫我看着。”
說著夏熠又向右滑了幾張照片,畫面里出現幾團流浪貓:“這些是小區裏的流浪貓,有個阿姨和一個小姑娘輪流喂着……它們特別壞,有時候要搶我兒子的口糧。”
邵麟沒想到,夏熠手機里除了工作時拍的一些記錄,大多都是些貓貓狗狗的照片。他一想到這麼人高馬大的大男人,竟然喜歡這些毛茸茸的小東西,就忍不住想笑:“你很喜歡小動物。”
“我很喜歡狗。”夏熠點點頭。
說著他又在手機相冊里翻了翻,找出一隻拉布拉多:“這隻也是我散養的,叫歡歡,你來分局裏的時候見過沒有?這狗可有故事了!他主人以販養吸,被我們抓了進去,一路追着警車跑啊跑來咱們分局。後來他主人進了看守所,他徹底跟丟了,就每天來咱們局邊上打轉。你說這麼好條狗,怎麼就攤上了那麼一個傻逼主人,嗐,我就讓咱警衛給招安了。編製拿不到,好歹不餓肚子吧。”
“其實,他主人最後能落網,多虧被同夥給賣了,這狗啊,就是比人忠誠。”
邵麟問:“你這麼喜歡狗,怎麼不在家裏養一隻?”
“我這不三天兩頭加班嘛,狗子一個人關家裏不行。”夏熠擺擺手,“餓了,無聊了,覺得被冷落了,那都是事兒。我就還是別造孽了,嗐!”
邵麟眨眨眼,覺得這大個子還挺可愛。
……
回程路上,夏熠剛點開音響,就遭到了後座的強烈抗議:“又放佛經!我又不是需要改邪歸正的犯罪嫌疑人!切掉切掉,藍牙連我的!”
夏熠罵道:“《清心咒》有什麼不好?就是放給你這種浮躁的小丫頭聽的!報告寫完了嗎?報告沒寫完就給我聽着!”
李福跟着一起抗議:“組長,別清心啦,你好歹放點旺桃花的咒吧,我懷疑我們組要光棍一輩子啦!”
邵麟:“……”
正當大家對放什麼音樂爭論不休,一個電話突然打了進來。夏熠開的藍牙外放,副支隊長姜沫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來:“狗子,西城華錦三具屍體,當地蘆花灣派出所聯繫了咱們轄區。帶上你們組,西城華錦東區‘錦竹院’1-06見。”
一時間,車裏鴉雀無聲。
GL8瞬間切了車道,在下一個路口打了個U彎,往反方向急駛而去。
“死了三個?”閻晶晶扒着駕駛座探出腦袋,十分敏銳,“西城華錦那是土豪別墅區吧?能住那兒的人非富即貴,一下子死了三個,上面鐵定催得急,這下又有的忙活了!”
“小小年紀不學好!案子還分貧賤富貴是誰教你的?出去別和人說老子你師父。”夏熠一巴掌把人給糊了回去,但是在看向邵麟的瞬間又切了語氣,恭恭敬敬的,“邵老師,非常抱歉,可能不能送你回去了……”
“沒事,隨便找個紅燈把我放下吧。”
“邵老師下午什麼安排?”
邵麟一想到下午自己給自己安排的恐水脫敏訓練,情緒就懨懨的。當然,他不可能和夏熠講這種事,只是側過腦袋,淡淡道:“沒什麼安排。”
卻沒想到夏熠脫口而出:“那你要不要一起來?”
邵麟想着這是大案現場,一時猶豫不決:“符合規矩嗎?”
“鄭局叫我多和你學學分析思路,我看他老人家巴不得請你來當個顧問,到時候,不就是他一句話的事兒。”夏熠爽快地笑了,“反正你也沒安排,一起唄?”
邵麟聽了,忍不住腹誹,鄭局那老狐狸精巴不得二十四小時把他放眼皮子底下盯着,說的好聽叫“多參與”,說的難聽點那就是監視。當然,夏熠不知道其中諸多是非,更沒那麼多心眼。
他微微勾起唇角:“那好啊。”
……
與此同時,燕安市東北近郊,“i回憶”現代藝術館。
純白的北歐極簡風建築坐落於一片綠茵坪上,大面積的落地窗映着樹影天光。
一雙銀色高跟鞋閃着碎鑽水光,“噠噠”踩過深色大理石。女人手裏攥着佈展設計圖紙,露出一節玉似的手腕,上邊幾枚細鐲子叮鈴作響:“這兩個installation調換位置吧,這麼擺放好像不太和諧。”
“這個怎麼搬這裏來了,”女人皺起眉頭,“開展第一天,這一條走廊兩側都是活人雕塑,把這個東西挪回去。對了,那幾個雕塑藝人聯繫好了嗎?都確認好時間了?”
實習助理手裏拿着小本本,跟在老闆身後亦步亦趨:“都聯繫好了彤彤姐!”
她偷偷瞄着老闆的背影,只見女人穿着一身雪白的Dior高定連衣裙,披肩大波浪染成了栗色,雙鬢兩條麻花辮,每股辮子裏都有一縷漂成了淺金,仙得要命。
就在這個時候,手機鈴聲毫無徵兆地響起,在空曠的展館裏顯得格外空靈。季彤接起電話,往走廊外走去:“季彤,什麼事?”
實習助理捏了捏手中的小本子,目光亂轉。老闆只有在打私人電話的時候才會避開她。她本無意偷聽,但季彤的聲音還是清清楚楚地從門外傳來。
“阿光放了你鴿子?”
“不,我們沒在一起。嗯,幾天沒見了,最近在城北忙佈展。你給阿光打電話他不接?”
“昨晚他回父母家了。行,一會兒幫你打個電話再問問。”
小助理聽到“阿光”兩個字就忍不住又豎起了耳朵。她聽一塊兒實習的朋友八卦,說季彤姐最近和福潤集團董事長兒子徐赫光訂婚了,眼看着就要嫁入豪門。據說季彤身上的奢牌高定就沒重樣的,上回她們還在小群里討論彤彤姐耳墜子上的珍珠值多少錢。
彤彤姐剛說的“阿光”,就是徐赫光吧?
這種“霸道總裁愛上我”的小說橋段,怎麼就不發生在自己身上呢?小助理越想越羨慕,原地變身檸檬精。
等季彤處理好佈展事宜,回到自己的工作室,就癱坐在巨型沙包椅上。她一手策劃的藝術展“深海記憶”再過兩周就要正式開展了,以至於她最近忙得腳不沾地,天天通宵,彷彿又回到了當年趕作品集的學生年代。
季彤躺在沙包上,翻了翻手機,徐赫光的最後一條消息發於昨天晚上,秀了一桌子啤酒燒烤,再配了一個“齜牙”表情包。今天早晨,季彤發了幾條吐槽自己新買的護膚品不好用的消息,對方也沒有回復。
她撥通了徐赫光的電話,沒人接。眼看着都快下午一點了,她又一個電話打回了未婚夫家裏。鈴聲響了很久才被人接起,是在徐家照顧爺爺的護工趙阿姨。
“喂,阿姨,叔叔阿姨在嗎?阿光他不接我電話——”
她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了警笛呼嘯的聲音。護工着急地說道:“可算有人找了,我都不知道給誰打電話!你趕緊回來一趟吧,你老公一家吃燒烤,三個人全被一氧化碳蒙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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