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娘(十一)
林知秋其實自己都沒有發覺自己對和香到底是個什麼心意。他長到這個歲數,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姑娘有過這樣的心思。他只是覺得自己會莫名的對和香有些牽挂,甚至過年的這幾天,一直都想找個機會去她家那邊看看。
他知道和家和趙家的這門親事徹底地結束的時候,心裏格外高興,但是那個時候,他也只是高興,他以為自己是因為替和香從一個火坑中跳出來感到高興,而沒有想過別的。
他不高興他娘對和香的抵觸,他一直以為這是因為自己知道和香是個好姑娘,而沒有想過要將她娶回家。因為這個問題,在他這麼多年的人生中,從來沒有出現過。
但是今天他大嫂突然提出這個問題,讓林知秋有些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對一個人的感情嗎?是啊,他會很牽挂和香,他擔心她在和家會受委屈,他擔心她回來之後,村裏的那些流言會讓她失去臉上的笑容。
他發現和香在面對這些流言蜚語的時候,表現出一種堅強的生命力,他由衷地感到高興。他想的不是自己要去保護這個姑娘,而是這個姑娘終於有了保護自己的意識,也有了保護自己的勇氣,這個是讓他最高興的。
林知秋對於結婚這件事,一直沒有什麼過多的想法。他看過很多書,時常會被書上的愛情故事所打動,但是換到他自己身上,這樣的事情,彷彿離他太過遙遠,村裏的這些姑娘,也不是說不好,只是他不喜歡。
所以就一直沒有想過要結婚。
但是今天,在他大嫂的點醒下,他一直蟄伏的心,突然有一種想要破土而出的衝動。他想,像和香這樣渾身都充滿着生命力的姑娘,身體中蓄含着強大力量的姑娘,若是和她共度一生,還是多麼美好。
他第一次對結婚有了很高的期待。
可是這件事,他想通了還不行,不知道和香家那邊會作何反應,其實主要是和香,不知道和香會不會喜歡他。
到了這個問題,林知秋反而有些不敢確定了。
他知道和香不和別的姑娘一樣,聽憑父母的擺佈,或許曾經的和香是那樣,但是現在的和香已經不是了。
他想,自己得先去徵求和香的同意,然後再走正常的流程,請媒人上門去提親。
想通了這些,林知秋感覺一直困擾自己的不知道什麼的情緒突然就散盡了,就好像是天上的陰雲,一瞬間散開,陽光從雲層的縫隙照向大地。
和香還有幾個姑姑,過年的時候,總會帶着禮物回娘家來看看。
她們嫁得遠,平素也不會回家來,只有過年的時候,藉著給父母拜年的機會,才能回家來看看。
她們對於和香回家的事情還是第一次知道。都是自家人,說話倒也不會像別人那樣充滿惡意。和香的大姑對於這件事還看得很開。
“沒事,和香年紀也不大,現在啊,說得難聽點,女人只要能生孩子,還愁嫁不出去嗎?先緩一緩,等過陣子,我就在我們旁邊的村寨給和香相看一個。咱們和香生得漂亮,可不能亂找個人就嫁了。我說話比較直,和香聽了也別生氣。和香現在這個情況,想要找個頭婚的,只怕難,只能找個二婚的。不過你也別看人家二婚就嫌棄,有的男人死了老婆,但是人家家境人品都不錯,孩子也沒兩個,家裏公婆年輕,好處,就是好人家。”
和香聽了這話,知道她大姑說得都是真心實意的話。她現在這個情況,想嫁頭婚男人確實不好嫁了。但是二婚男人吧,和香再也不想給人當後娘了,況且現在她並沒有結婚的打算,就對大姑說道:“大姑,我知道您都是好心,只有自家人,才肯說這些掏心窩子的心裏話呢。我知道的,只是大姑,我現在一時半會兒也不想嫁人了,和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這樣的日子,我就已經滿足了。”
二姑以為和弦只是說場面話,看不上那些二婚男,她覺得和香實在是有些手高眼低,也不看看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情況,有什麼好挑剔的,人家男人不挑剔她就得燒高香了。
“和香,你也別太挑了,你大姑說的是實話,你現在這個年紀,雖說也不大,但是要是再耽誤兩年,只怕連二婚都不好嫁了。要嫁人,就得趁早。”
和香將自己做的小零食都端出來,給幾個姑姑家的孩子解饞。
和香本來不想繼續這樣的話題,但是一家人坐在炕上,總得說點什麼,和香的婚事就是最合適拿來說的。
奶奶也覺得二姑說得有道理,“你二姑說得是,你今年都十九了,這女人啊,一旦過了二十歲,就不好再嫁人了,二十歲就是個坎。”
和香不想再在這件事情上爭辯下去了,自己要是再提出反對意見,只怕會被這娘仨圍攻,她只好一邊低頭吃柿餅,一邊嗯嗯了兩聲。
見她學乖了,兩個姑姑倒也沒有再說她,只是說起了自己村子附近的那些鰥夫。
“孩子別太多了,一個兩個的最好,沒有的就更好了,但是也不太可能,這樣的人家是在是太少了。公婆要好相處的,那些尖酸刻薄的不能要。我們村子隔壁有一家姓馬的,家裏的女人去歲病死了,家裏有兩個孩子,男人也還年輕,才二十七八。肯定是還要再找一個的。家裏條件也不錯,父母都還健在,幫忙帶孩子,幹活都不在話下,家裏有七八畝自留地,不愁吃穿的。”
奶奶顯然對這件事情很上心,問道:“既然條件這麼好,怎麼這麼久了,都還不找?”
“也沒多久,他婆娘才死了一年,人家重情重義,家裏成分也好。主要是我跟人家也不熟,只是聽人說起過,現在肯定是在託人看了的,等我回家了,我打聽一下誰跟他們家有來往,請人家上門談談口風。”
奶奶笑得見牙不見眼,“這樣也行,問問吧。要是條件好,你可要多費點心,這孩子命苦。”
大姑吐了一口瓜子皮,笑道:“這是自然的,娘您還信不過我嗎?”
和香就坐在一旁聽着,她對這個馬家一點興趣都沒有。她這都已經重生回來了,前輩子她都能幹出那樣的事業,難道這輩子還會比前輩子都不如?她要是真的再嫁,這裏都是窮山溝,出路在哪裏呢,總不能守着一畝三分地過活,何況她連地都沒有。
正吃着東西,聽到外面院門響了一下,隨即有腳步聲傳到屋裏來。
奶奶抬頭張望了一下,口中道:“是誰來了?”
和香剛好聽夠了,她一溜煙地下炕穿鞋,“我去看看。”
她揭開厚厚的布帘子,外面的風雪一瞬間灌到脖子,冷得她一個瑟縮。
“和香!”
和香被風吹得迷了一下眼睛,但還是看清了外面站着的人,“是小林叔啊,快屋裏坐。”
林知秋手上端着一碗豆腐,笑道:“我大嫂做了嫩豆腐,讓我給你們家端一碗來呢。”
和香倒也不跟他客氣,笑道:“這可太好了,我大姑二姑他們都來了,正愁沒菜呢。”
林知秋聽了,啊了一聲,笑道:“我不知道,這點豆腐就不夠了,我再回家端一點來。”
和香聽了,哪能讓他回家去再端,端多端少都是心意,她連忙攔道:“夠了夠了,你們家大概也沒做多少,這就夠了,謝謝了。”
她走近林知秋,準備將碗從他手上接過來,林知秋讓了一下,笑道:“剛出鍋的,這會兒還燙着呢,我給端廚房去。”
和香笑道:“那行,放廚房了之後,就進屋坐坐去。”
林知秋笑了笑,將碗放到了廚房,這才走了出來。但是他也沒有進裏屋去,而是道:“我家做了很多,我再回家去端點過來。”
和香趕忙道:“不用了,小林叔,真不用了。”
但是林知秋快步走出院子去了。
裏面的人將外面的對話聽得真真切切的,大姑聽着和香叫小林叔,沒見着面,也鬧不清楚是誰,就問奶奶,“娘,這是誰啊,給送豆腐過來。”
奶奶已經聽出人是林知秋了,就說道:“林朝茂家的,最小的那個兒子。”
大姑想了半天,想起人來了。
“哦,是朝茂家的啊。去年我回來的時候,聽說還沒有結婚,今年結婚了沒有?”
奶奶搖頭,“沒有啊,也鬧不清楚為什麼這麼大歲數還不結婚。”
二姑磕着瓜子,突然問道:“咱們家是什麼時候和林家這麼要好的啊,還給送豆腐過來。”
別看豆腐好像不值錢,但是在這個年代,可不會隨便給別人家送東西。因為每家每戶人口都多,那口吃的還不夠自家人吃的呢。
奶奶聽着,也有些疑惑,連忙道:“這我也不知道啊,以前可沒有這麼好的。”
大姑憨厚,二姑就精明得多,一聽就感覺不對勁了。
“以前不給咱家送,現在卻給咱家送了,你們說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大姑問道。
二姑嘿了一聲,笑道:“別是林家這個小兒子看上了咱們和香了吧?”
大姑還沒有說話,奶奶開口堅定道:“這不可能,這是因為前面,有一次和香上山撿板栗的時候,崴了腳,當時恰好林知秋在山上碰到了,就將和香給背回家了。後面走動就多了起來。林家這個條件的,怎麼會看上和香呢。”
二姑聽了,稍微有些失望,反駁道:“這有什麼,年輕人的事,誰能說得准呢。”
和香站在院子等了沒多一會兒,林知秋就再次過來了,這回帶過來的不是碗,而是盆,盆雖然不大,但是能裝,這些豆腐,夠一家人好好地吃上一頓的了。
豆腐顯然是剛出鍋的,熱氣騰騰的,林知秋清秀的臉在這水霧中顯得更加柔和朦朧。
和香連忙道:“這也太多了,這麼多,我們也吃不完,你們自己都沒有做多少,拿這麼多過來,我們怎麼好意思要?”
林知秋還是將豆腐端到了廚房,這才對和香笑道:“沒事,我們家做了好幾桌豆腐,打算炕炕上,炕幹了吃呢。”
火屋裏面也生着火,暖洋洋的。和香聽了林知秋的話,知道讓人將豆腐端回去是行不通的了,便對林知秋道:“你坐着等我一會兒。”
林知秋很老實地坐在火屋等和香,他還得等和香出來給自己騰裝豆腐的家什呢。
過了一會兒,和香出來了,手上還拿着一個布袋子,鼓鼓的,顯然是裝了不少東西。
她將布袋先放在桌子上,將裝豆腐的盆和碗都騰出來之後,連帶着布袋,一起遞給林知秋。
“這裏面裝了一些小吃玩意兒,你帶回家給你侄兒吃吧。”
林知秋連忙推辭,“不不,不用不用。”
和香堅持要給,“這些東西你帶回去,不然這豆腐我可不收。”
之所以這麼快就將東西給林知秋,是因為和香知道,林知秋不會坐下來玩一會兒的。
林知秋聽她這麼說,只好收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
和香將布袋推給他的時候,手就放在了他的小臂上。即使冬□□裳穿得厚實,這種接觸連感覺都沒有多少,但是林知秋還是心神一瞬間有些慌亂。
和香沒注意他臉色變得有些不自然的紅潤,看着他拿着盆碗和小布袋,頂着風雪出去了。
走出和香家很遠,林知秋才敢停下來,他先左右看了一下,見四下無人,這才打開了布袋,只見裏面果然裝的是小吃,什麼柿餅啊,板栗啊,紅薯干之類的。
林知秋看着這些東西,不禁微微一笑,隨即他從裏面挑出一個圓潤飽滿的板栗,很珍重地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裏。
和香回到了屋裏,炕上三個女人的目光都朝她掃了過來。
和香被這審視的目光看得有些疑惑,問道:“怎麼了?”
二姑笑道:“這小夥子可以啊,還給咱們送豆腐。”
和香根本就沒有多想,她根本就沒覺得林知秋送豆腐有什麼不當之處。
二姑和大姑對視了一眼,其實若是可以的話,這林家絕對是和香最好的選擇。林家家境也不錯,家裏面氛圍也好,聽說林家祖上還是做官的,這樣知書識禮的人家,可不多見。
林知秋送了一回豆腐之後,後面就常常送東西過來,什麼米糕啊,湯圓啊。都是些吃的,一回兩回也就算了,次數多了,別說別人了,就連和香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對頭了。
林家是家境不錯,可是那也不代表他們可以這樣頻繁地送人東西啊。況且兩家既不是鄰居,也不是親戚,就只是在一個村子住着,隔得不遠而已。他們一家姓林一家姓和,根本就沒有什麼親戚關係。
況且以前林家也從來沒有過來送過東西啊,現在這樣頻繁地送東西,和香都在懷疑林知秋是不是看上了自己。
有了這樣的猜測,再面對林知秋的時候,和香就有些不自然了。
這天林知秋又過來送東西,這次不是自家做的東西啊,而是在供銷社買的糕點。這種糕點可不便宜,通常都是家境富裕的人家走親戚的時候才會去供銷社買上一盒,提着去走人家,有面子,可是現在,林知秋竟然將這樣的東西送了一盒過來。
和香這回說什麼都不接。
林知秋有些疑惑,前些回,和香雖然也不太想接,但是後面還是接下了,家裏面做了什麼東西,也會給他們家送點過去。這麼一來一回的,林知秋都以為和香已經習慣了兩家互贈東西了。
“你為什麼要送這個過來?”和香直截了當地問道。
林知秋啊了一聲,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麼問,“就是,我家裏堆了一些,想着給你們送一盒過來,也沒有別的原因。”
和香不收,“不,這個我不要,你拿回去。”
林知秋見她堅決不收,有些着急,將糕點盒子往她身前一遞,“拿着吧,這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和香的臉慢慢地憋得通紅,她將雙手往背後一藏,“我真的不要。”
林知秋遞糕點的手就愣在了半空,他比和香高半個頭,他從上往下看,和香抿着唇,嘴型弧度顯示出一種固執的模樣。
林知秋看她這個樣子,知道她是真的不收了。
他頓時稍微有些沮喪,低頭看了自己受傷的糕點盒子,小心地說道:“我其實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送給你嘗嘗。”
和香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一瞬間這樣着惱,她自己也說不清原因,但是這種感覺讓她心情一瞬間非常的低沉,她對站在院門外面的林知秋道:“天冷,趕緊回家去吧,我關院門了啊。”
和香將院門給關上了,林知秋面對着緊閉的院門,心裏一瞬間沮喪不已。留在和家外面也怕被人看了說閑話,林知秋傻傻地站了一會兒,就轉身離開了。
和香其實站在院子裏一直沒有動。
她感覺心跳得很厲害,這是一種陌生的感覺。她從今天在拒絕了糕點之後,林知秋的反應就能看出來,林知秋確實是看上她了,這才會送了很多東西過來。這在別人看來也太明顯了,家裏的爺爺奶奶大概對這件事都已經心知肚明,只是和香還一直裝傻,但是今天,在看到他手上那個兩塊錢一盒的糕點的時候,她真的裝不下去了。
這樣的糕點,自家吃還不夠呢,怎麼會因為家裏堆了太多,而送一盒到她家來呢,又不是家裏有金山銀山。
和香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其實林知秋愛送就送唄,她不想要就不要,也沒什麼,為什麼會生氣呢。
林知秋拎着糕點盒子,有些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大嫂正好蹲在院子裏洗衣服,見他垂頭喪氣地回來,手上還拎着出去的時候拿着的糕點,有些驚訝,問道:“怎麼,沒送出去?”
其實送糕點的主意都是大嫂給他出的,不然他哪想得到這些啊,包括前面送東西,也是大嫂出的主意。
前面都行得通的,怎麼今天吃了閉門羹?
林知秋道:“她不肯收,不知道是為什麼,看着好像還挺生氣的。”
大嫂更誘惑了,“生氣?為什麼會生氣?”
林知秋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他現在才發現,自己這個大嫂雖然比自己小,但是特別有主意,前面那些主意都是大嫂出的。但是這次眼見着大嫂的眉峰也蹙了起來,顯然是她也不知道為什麼。
林知秋將糕點放到了房間,這糕點很貴,自己家是捨不得吃的,既然和香不肯收,這糕點只能放起來,看看以後什麼時候需要,再送出去。
大嫂一邊洗衣裳,一邊想着這件事情。
這顯然不太對勁,照她的想法,應該是兩人在你來我往的送東西的時候,就應該互生好感才對啊。
其實林母對於他們頻繁地送東西是有想法的,畢竟上了年紀的人,對糧食更加看重。如今與和家八字還沒有一撇呢,就這麼送東西,以後要是真的成了,豈不是將他們家當成糧倉了?
但是隨即她就沒有了埋怨。因為和香不會白收東西,今天送給他們家湯圓,明天她就能送炸圓子回來。這炸圓子還是實打實的,裏麵包的是肉餡,他家送的湯圓可一點都不吃虧。
慢慢的,見和香還是很懂事,林母心裏也多少滿意了一些。
林知秋躺在炕上,心裏有些焦灼。他心裏不停地在想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其實也想過和香可能不收糕點,但是他沒想到和香還會生氣。為什麼能看出和香生氣了呢,因為和香將門給關上了,這是有些不太禮貌的,就算是不收,也沒必要將院門給關上。
他想了一會兒都不得其解。大嫂已經將衣裳洗完了,在外面叫他。
“小叔,我洗好衣裳了,出來幫我擰一下水。”
冬天的衣裳太厚實了,她一個女人家擰不幹水。
林知秋應了一聲,下炕穿鞋,走到了院子裏,他大嫂已經洗好了衣裳,在過水呢。
家裏有兩個男勞動力,挑水根本就不成問題,冬天又太冷,林知秋的大哥不許大嫂去井邊洗衣裳,水太冷凍手,都是將水挑回家,加了熱水再洗。
林知秋的大嫂以前在娘家做姑娘的時候,每到冬天,手上就會長凍瘡。但是現在不會了,她自從嫁到了林家,冬天的時候,幾乎沒有摸過冷水。林知秋的大哥要是有空,都會幫着洗衣裳洗菜。
林知秋十分羨慕他大哥和大嫂的感覺,曾經也想過自己要是有了妻子,也會像他大哥這樣對妻子好。
林知秋一邊擰着水,一邊想和香要是洗衣裳,衣裳的水都是誰幫她擰呢?他三叔嗎?三叔年紀大了,怕是不會讓他幫忙擰的。
林知秋擰着擰着水,想到了今天的和香,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他大嫂聽到他嘆氣,先是一愣,隨即笑了一聲。林知秋的注意力被拉了過去,疑惑地看了他大嫂一眼。
大嫂笑道:“瞧你這點出息,不過就是被人家姑娘拒絕了一次,有什麼好唉聲嘆氣的。你不知道男怕烈女,女怕纏郎嗎?死纏爛打,就是娶媳婦的第一堂要學習的課!”
林知秋聽得有些臉紅,什麼死纏爛打啊,這也太難為情了。
大嫂笑道:“我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林知秋有些傻傻地問,“什麼?”
大嫂道:“就是和香生氣的原因啊。”
林知秋頓時喜上眉梢,連忙問道:“大嫂,是什麼原因?”
大嫂笑道:“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就想不到?”
林知秋傻笑:“我是真的想不到,我真的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突然之間就變得這樣生氣。”
“大概也不是生氣吧。”大嫂雖然沒有上過學,但是她是成了親的人,她和大哥其實也算是自由戀愛,當初大哥去他們村吃酒席的時候,她幫忙打飯,一個打飯的功夫,大哥就看上了大嫂,回來之後,就請了媒人去提親。林家這樣好的人家,沒有不應的道理,這門親事就成了。
“大概是和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想法,你雖然一直在給他們家送東西,但是心意也不算很明確,大概和香也不敢確定你到底是個什麼想法,所以你啊,得將自己的心意找個機會給挑明了。”
林知秋顯然有些沒明白,“可是她為什麼要生氣呢?”
大嫂笑道:“這就是女人的心思了。她不知道你的心思到底是怎麼樣的,但是她可能朦朦朧朧地知道自己的心思。可是又擔心猜錯你的心思,你又一直不挑明了,她不就着惱了嗎?”
這樣的道理,讓林知秋聽得雲裏霧裏的。但是他也算是聽懂了,大嫂在教自己,讓自己將心意給挑明了。
林知秋從來沒有干過這樣的事情,一想到自己要將心意挑明,一個二十多歲的大男人也不由得紅了臉。
可是這道山總是要去邁過去的。
林知秋回了房間之後,躺在床上將前因後果重新捋了一遍,感覺大嫂說得在理。
可是這挑明心意,得找個合適的機會才行。總不能現在過去將和香叫出來,直接跟她說,這樣肯定會將和香給嚇到的。
日子一晃,到了正月十五。
村裏的習俗是正月十五,吃了晚飯之後要玩花燈的。
所謂玩花燈,就是提着提前紮好的花燈,敲鑼打鼓地去串寨。隊伍很龐大,花燈花樣也很多,會很熱鬧。
玩花燈會由村裡一些有經驗的長者帶領,跟着人去走街串巷,誰家要請花燈,就在自家門前擺上香案,擺上糧食,有些人家還會多少擺一點錢。當然這是有錢人家才會擺錢,沒錢人家就擺點糧食。玩花燈的人就會進這戶人家去跳燈,這也是祝福的寓意。
這樣的場合,本來應該是小孩子的天下。但是和香小時候卻從來沒有參與過,她是沒有資格去玩的。
到了現在,雖然對玩花燈已經失去了小時候那樣濃厚的渴望,但是這樣的活動在無聊的農村生活中,無疑是一抹鮮艷的色彩。
和香打定了主意要去的,現在也再不會有人攔着她。奶奶只是叮囑她要多穿點衣裳,串燈的時候要注意鞭炮,別的就沒了。
正月十五這天,和香早早地就吃過了晚飯。
玩花燈的隊伍已經在開始集結了,和香趕忙往村口趕去。冬天天黑得早,這會兒已經有些暗了。
其實若是以前,靠着這個掙錢的時候,村裏的玩花燈的隊伍早就出發了,他們要走很多個地方,可能要走一夜的路。但是現在,這個已經不掙錢了,頂多能掙點糧食回來,但是村裡誰家都不缺糧食,所以也就不會像以前那樣走很遠的路,頂多是在隔壁村串串,圖個熱鬧。
花燈隊伍很快出發,和香拎着一盞繡球燈,走在隊伍中間。耳邊傳來小孩子的叫喊聲。這個時候,農村對於小孩的管教不像後來城市中那樣嚴,除了年紀太小的會被限制在家裏,因為怕他們跟不上趕路的速度,走丟在半路,所以不讓他們出來,其他的十來歲的孩子是不會受到父母的限制的。
和香心情愉快極了。
隊伍一邊走,一邊敲鑼打鼓,遠遠地在提醒人們,他們來了,要請花燈的就快將香案擺出來。
到了隔壁村,隔壁村也是富足村子,請花燈的人家很多,一路跳下來,差不多用了一個多小時,這才往下個村子走去。
一共串了三個村子,和香估計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十點過十一點鐘的樣子,花燈隊伍收到了不少糧食,已經準備回家了。
天上沒有月亮,山路崎嶇而狹窄,隊伍被拉得長長的,但是松明準備得不夠,時常能聽到有人摸黑摔了跟斗的聲音。
和香小心翼翼地走着,她手中的繡球燈裏面的蠟燭已經燃盡了,她費勁力氣辨認着前面人的足跡,但是走在她前面的是個男人,他走得很快,很快就將和香拉下了。
儘管和香已經很小心翼翼了,但是還是避免不了踩空。她一腳踩到了道路的凹陷處,右腳滑了下去,整個人頓時失去了平衡,差點要摔倒。
這時,一旁伸出一隻手,及時拉住了她。
和香沒有摔倒,心裏對這人感激不盡。他們現在走到一處山路,林子有些密,更看不清人了。
“當心。”那人說道。
和香整個人一怔。
即使沒有看到對方的面容,她還是從這人的聲音中辨認了出來。
是林知秋。
林知秋也在跳花燈,和香知道,他是跳花燈的備用軍之一,提着一個鑼鼓在敲。和香雖然看到他,但是也沒有去打招呼,一直裝作不知道他也在。
這人什麼時候跟到自己身後的,和香竟然也沒有發覺。
林知秋在將和香救下來之後,手一直握着她的手腕子,沒有鬆開。他就走在前面,幫和香探路。
和香掙扎了兩下,甚至輕聲說了一句放手,但林知秋就像沒聽見一樣,緊緊地握着她不鬆開。
“我就拉你一陣,這路不好,別又摔了。”林知秋輕聲地說了一句。
和香頓時就不做聲了。
林知秋握着她,手腕處傳來溫暖的觸感,一種厚實的感覺從相貼的皮膚傳了過來。那是一隻庄稼人的手,更是一隻成年男人的手。很難想像這個曾經在土地里刨食的男人,最後竟然能坐上那樣的高位。
和香跟在林知秋身後,走出了那段漆黑的山路,天光漏了一些下來,隱約能看到林知秋修挺的輪廓,她由下而上地在背後看着身材高大的林知秋,心裏慢慢地溢出了一種踏實的感覺,她垂着頭,沉默地感受着手上的溫厚。
被林知秋拉着走,雖然中途也曾踉蹌磕絆,但還是很順利地走上了回村的道路。
因為天太黑,燭火也不夠,一路上竟然沒有人看到兩人一直牽着手。
到了村裡,人都四下散開了。林知秋家與和香家隔得不遠,林知秋很自然地送和香回家。
和香依然提着那盞繡球燈,她低着頭,握燈的手不知怎的,竟然有些緊張。
兩人一前一後地往家走。
到了和香家門外,林知秋停下了腳步。
“進去吧,也不早了,早點休息。”
和香胡亂地嗯了一聲,就要進去,身後的男人卻突然叫住了她。
“和香!”
和香停下了腳步,但是心裏沒來由的慌亂讓她不敢回頭。她快速地呼吸了幾下,將慌亂感稍微壓下,這才問道:“怎…怎麼了?”
林知秋上前兩步,本來在心裏已經排練了千百回的話,到了這個時候,竟然忘得一乾二淨,連要怎麼開口都沒有頭緒了。
他支吾了半天,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他的慌亂倒讓和香穩住了心神,她鼓起勇氣轉過頭,卻依然不敢看林知秋,她別過頭,強加鎮定,“怎麼了?”
許是和香的鎮定感染了林知秋,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凜冽的空氣帶着寒氣,刺激到了他一早下定的決心。
“和香…我想…我想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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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一路支持到這裏的小寶貝們,本書3月11號發表至今,連載幾乎快九個月,242萬字,這個數字承載了小寶貝們一路的支持,也見證了我的努力。到這裏,文文就已經進入尾聲了,後續我會休息一周左右的時間就會更新下一本書,依舊是快穿類型。同時,本書還有第二部,專欄也可以看到預收,可以先收藏一下。再次,非常感謝小寶貝們的支持。這章留評贈送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