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許金花越說越感覺有理,用那麼貴的葯不打招呼,誰知道是不是故意想坑她家的錢?
她激動的搖頭晃腦,平常里對手都是村裏的婦女,此刻好幾個老爺們被罵的啞口無聲,有一種升華的了飄飄感。
正得意,忽然空中傳來股疾風,像有什麼東西飛起,還沒來得及轉身看,頭頂一陣劇痛,疼的哎呦聲慘叫。
她大駭,雙手亂揮,然後,手被狠狠叨了一口,立刻出了血。
這下看清了,是她心愛的大公雞。
此刻的大公雞宛如見到奪妻殺父的仇人,脖子伸的老長,上面的羽毛豎起,撲騰着上躥下跳。
許金花被追的滿院子跑,她倒想跑往屋裏跑,可那大公雞彷彿能看透,總是先一步飛到門口展開新一輪攻擊。
於是只見雞毛飛舞,許金花披頭散髮嗷嗷叫。
顧寶地等人看的面面相覷,農村裡養的公雞不少像狗一樣看家護院,可這麼凶的真沒見過。
他們幫也不是,不幫也不是,幫忙就怕不小心傷到雞。
以許金花的作風,不僅不感激,還可能要索賠。
有人來幫忙,堂屋門從裏面推開,一家之主,顧玉誠出來了。
顧玉誠是公社紅白喜事大總管,在只能地里刨食的年代,比普通村民過的舒服不少,也算是個人物。
外面那麼吵,他早就醒了,只不過沒出來。
七毛錢藥費是其一,更重要的,自家對顧晨什麼樣他心裏有數,他平常受人尊敬,若當面被質問.......
老婆子嘴毒潑辣,反正早出名了。
顧玉誠披着外衣淡定出來,剛要端起大總管的范說話,大公雞忽然不追許金花了,轉身向他頭頂飛來。
顧玉誠連忙抬胳膊打,大公雞用力撲棱翅膀閃躲,從他頭頂飛過,然後噗嗤聲,拉了泡粑粑,正中他稀疏的腦袋中間。
眾人:“.......”
指揮大公雞的當然是顧晨,只可惜附近除了大公雞攻擊性更高的。
顧玉誠一時沒反映過來,茫然摸了一手雞粑粑頓時大怒,順手拿起牆角的鐵杴就要打。
許金花哪裏捨得,大公雞可是用來抱雞仔的,打死大公雞,母雞怎麼孵小雞?
她披頭散髮衝上來雙手緊緊抱住鐵杴,宛如刑場救人般大喊:“不許打。”
當著眾人,一家之主的臉不能丟,顧玉誠沒多想,黑着臉要把人推開,兩人一個推一個奪,手很正常碰到一起。
許金花:“.........”
常年餵雞,雞粑粑天天見,但不代表不嫌棄。
不容兩人多想,大公雞絲毫不因為多了個人退縮,從屋頂宛如只雄鷹俯衝,目標還是個子較高的顧玉誠。
打不能打,只好躲。
跑到屋裏關上門,顧玉誠來不及洗手,向著外面喊道:“寶地兄弟,麻煩你了,回頭我把藥費給你送家去。”
許金花不樂意,七毛錢呢,狠狠掐了他一把。
家務事,外人總不好說太多,顧寶地看了眼病懨懨坐在藤椅上的顧晨,以醫生的態度叮囑道:“顧晨身體再折騰真會出人命,玉誠大哥,你得多上點心。”
顧玉誠忍着痛大聲回應:“行,我這就給他煮幾個雞蛋好好補補。”
話是這麼說,等幾人一走,兩人又是洗手又是處理傷口,把顧晨忘的乾乾淨淨,連句關心的話都沒有。
顧晨也不報希望,他自己根據原主記憶慢慢去休息的地方。
原主家有四間土胚正房,一間堂屋,剩餘三間住人,而原身,吃飯沒資格上桌,住的是廚房隔壁的雜物間。
顧晨再一次認識原主過的什麼日子。
農村衛生條件本來就差,雜物間堆滿各種暫時用不到的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屋頂牆角長滿蜘蛛網,而原身的床,就是幾張破木板鋪了幾層化肥纖維袋。
這樣的環境,冬天冷,夏天蚊蟲叮咬,哪裏是人住的地方。
不過現在解決身體問題最重要。
兩隻母雞聽到召喚跑進來趴下,咯咯叫了幾聲之後,地下多了兩枚熱乎乎的白皮雞蛋。
原身身體虧空的太厲害,是累死加餓死,平常里沒有剩飯的時候,他會去外面自己找野菜野果,可麥收季節,那家人恨不得他二十四小時賺工分。
顧晨捏碎雞蛋,大口吞下。
那家人沒關心,但也多少顧忌,下午竟然沒使喚他下地。
顧晨被蚊蟲咬醒時,外面,天已經黑透了。
這覺睡的酣暢淋漓,原主生命力頑強,能活到現在,就像路邊的野草,一點點土和雨水就已滿足。
兩枚雞蛋讓身體恢復不少,至少走路不再成問題。
顧晨坐起身,把鐮刀憋在腰上,慢慢往堂屋走去。
麥收是個累活,即使條件再一般的家庭,也會儘可能做上頓好飯。
顧家今晚喝玉米面地瓜糊糊,主食吃玉米面加了少許白面混合的饅頭,這裏面,有一個雪白的純白面饅頭,散發著特有的麥香味非常顯眼。
白面饅頭是給兒子顧慶斌吃的。
心心念念的親兒子,顧玉誠和許金花恨不得捧在手心裏,從小嬌生慣養,什麼活都捨不得讓他干,就比如麥收那麼忙,學校特意放假讓回家割麥,他最多也就幫忙燒水。
如此養尊處優的少爺待遇,讓十五歲的顧慶斌有別於村裡同齡人,長得白白胖胖。
俗話說一白遮百丑。許金花最喜歡和兒子出門時,別人誇兒子像城裏人。
“兒子,趁熱吃。”許金花滿面慈愛把饅頭遞過去。
顧玉斌早習慣了這種待遇,從小他就沒怎麼吃過粗糧,他接過來沒吃,放到碗裏想起了什麼,用吩咐的語氣道:“媽,給我一塊錢,明天我要去縣城。”
“一塊錢,那麼多?”顧玉誠放下筷子,語氣只有一點點質問的意思,“你要幹嗎?”
顧玉斌有點不耐煩:“還能幹嘛,我聽同學說新華書店新到批書,去晚了怕是搶不到。”
夫妻倆中年得愛子,找了村裡最有文化的老秀才取了“斌”字,寓意文武雙全。
顧玉斌今年上初三,明年考高中,夫妻倆早有打算,一年不行兩年,兩年不行三年,只要考上高中,就有機會去工廠上班,最不濟,也能當個民辦教師。
反正這輩子不能讓心愛的兒子當農民。
因此,只要和學習有關的,從來不心疼。
“瞧你怎麼說話的,兒子是亂花錢的人嗎?”許金花不滿瞪了眼老漢,自從生了兒子,她的腰桿特別硬。
說著走到裏屋拿了一塊兩毛錢放到桌上叮囑道:“天氣熱,渴了就去買瓶汽水,別捨不得花。”
一邊悶頭吃飯的顧慶蘭忍無可忍,一摔筷子嚷嚷道:“媽,我也要一塊錢。”
顧慶蘭瞥她一眼:“你也買書?”
顧慶蘭:“........”
買書,前提得有學上才行啊。
顧慶蘭有時候後悔,小時候爸爸媽媽可疼她了,好吃好喝,直到顧晨來了家裏。
她恨死了顧晨。
可她現在發現,爸媽還不如就顧晨一個兒子呢,至少一碗水端平。自從有了親弟弟顧玉斌,她的家庭地位不僅沒提高,反而更低了。
“秋收后我就結婚了,媽你看看我的臉。”顧慶蘭指着被曬的黑紅的臉強行撒嬌,“誰家新娘子那麼丑?我想讓弟弟給我帶瓶雪花膏。”
許金花從不掩飾自己的重男輕女,翻了個白眼道:“你也知道要結婚了,給你對象捎個信,讓他給你買。”
顧慶蘭轉而求助顧玉誠:“.........爸,你看媽怎麼說話的。”
顧玉誠悶哼一聲:“話那麼多,抓緊吃飯。”
隨着他的悶哼,外面也響起哼哼聲。
豬餓的哼哼着拱豬圈門。
“他沒餵豬?”許金花下意識說完,才想起中午的事。
家裏人稱呼顧晨要麼直呼其名,要麼用他來代替。
顧玉誠皺眉:“不會還沒起吧。”
“爸您說對了,我剛才從門縫裏看了眼,還在睡呢。”顧慶蘭來了精神,顧晨在她心中就像個撒氣筒,父母只疼愛的弟弟的委屈總能得到釋放,“這都天黑了,不就中暑嘛,分明想偷懶。”
顧慶斌立刻賣弄自己的知識:“老師說,中暑是外界溫度過高引起的暫時休克,喝點水就能好。”
許金花把筷子拍桌子上:“兔崽子還鬧上脾氣了。”
顧晨進來就聽到這句話。
可憐原身,還以為只要多賺工分就能過的好一些。
顧晨沒說話,沒看任何人,大搖大擺走過來,拿起桌上唯一的白饅頭。
顧慶斌驚呆了:“你.......那,那是我的饅頭?”
許金花同樣目瞪口呆:“給我放下,誰讓你吃的。”
顧晨冷冷看着她:“我為什麼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