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1 章
泥巴加麥秸桿,晒乾就成了土坯。
這樣壘成的屋子,潮濕陰暗,一天到晚只有大晴天的中午看到點陽光。
屋子裏有個蓬頭垢面的女人。
一根長長的生鐵鏈,一頭在她脖子,另一頭掛着把鐵鎖。
女人看不清具體年齡,但應該很年輕,她大概懷孕了,肚子微微鼓起。此刻,正使勁捶打肚子。
不是按摩的那種捶打,是拳拳到肉的真打,沉悶的撞擊聲聽的人頭皮發麻。
女人緊咬牙關,大顆汗珠順着臉龐滾滾滑落。
木柵窗戶忽然躥上個什麼東西,隔着臟乎乎的的窗紙,看起來像只大老鼠,不過尾巴又粗又大。
“吱吱!”
女人聞聲回頭,看了看窗外,目光變得決絕,她拿起看不出啥顏色的被角塞到嘴裏咬住,兩手瘋狂連續重擊小腹。
血,一股鮮紅帶着腥味的血緩緩沿着褲管流下,流到坑坑窪窪的地面,衝出天血淋淋的蜿蜒痕迹。
女子渾身都濕透了,她表清麻木看着地面的血,說不清喜還是悲,慘烈笑了笑。
與此同時,屋門被推開,走進個四十多歲的禿頂男子,見到地上的血,他愣了下,上前一步拎起女子,像對待牲口般毫不客氣扯掉女子褲子打量幾眼后,抬手狠狠一巴掌。
“賤人,你是不是想死?”
女子被打的重重栽在地上,半天沒動一動,只有腿間的污血還在不停流。
“顧小梧,踏馬的也是你的孩子,老子打死你。”禿頭男子並沒有因此而心軟放過,把人拎起來拳打腳踢。
任他怎麼打,女子毫不反抗,當然也可能沒有力氣反抗或者習慣了,宛如一塊沒有生機的麻袋任憑回來回去。
暴力持續了十多分鐘男子才收手,臨走時還不解恨,氣喘吁吁最後重重踹了一腳。
等到門剛關上,一隻黃鼠狼立刻從窗戶里爬了進來。
它看起來比一般同類要大,渾身金黃色毛髮精光油亮,臉頰兩團橢圓形黑毛,小耳朵軟趴趴,可愛的像只小熊貓。
黃鼠狼圓溜溜的眼睛裏此刻滿滿的淚水,撲過來蹭蹭顧小梧的臉,發出像人樣的嗚咽聲:“嗚嗚,嗚嗚,咦疼不疼。”
顧小梧艱難搖搖頭:“沒事。”
黃鼠狼眼角兩邊的毛都哭濕了,毛絨絨的小爪爪鬆開,露出排鋒利的指甲:“殺,黃黃殺。”
它似乎會說話,但像個剛牙牙學語的孩子說不清。
“黃黃,不可以,他們會打死你的。”顧小梧擦去嘴角流出的血,幽幽道,“再等一段時間,等我準備好了,我親手殺了他。”
她被賣這裏七年了。
之所以還苟活着,因為她有太多恨,那個女人,有朝一日,她一定要出去親手報仇。
她永遠忘不了那一天,王秋雲忽然要帶她去趕集。
母親去世的時候她還不懂什麼叫死亡,也不懂母親這兩個詞語,父親說,換了個人疼她,要乖要聽話,像對待親娘一樣。
她是個乖孩子,父親怎麼說她就怎麼做。
王秋雲對她還行,雖然能感覺到不像親娘那樣好,但又說不出來。
有一天她無意撞見,王秋雲往哥哥的碗裏滴東西。
她好奇問,王秋雲說:放油呢,你哥哥身體不好,給他增加點營養。
油可是金貴東西,她信了,因為聞起來的確香香的,而且新娘對小哥哥特別好,好吃好喝的都留給他。
為此她還掉過眼淚,新娘舊娘都不喜歡女娃娃。
再後來,小哥哥大病一場,腿瘸了,新娘就不怎麼喜歡他了。
時光讓人長大,會看清萬物看清人心。
再怎麼狡猾的狐狸,日久相處總有露出尾巴的那一天。
顧小梧不知道從哪天開始懂了,也可能是日積月累一點點看懂了。這個表面和善,鄉親鄰居常誇的後娘其實有着另一幅模樣。
她還想通了,往小哥哥碗裏滴着東西發出來的香味,絕對不是油,很像敵敵畏的香味。
以及王秋雲當時驚慌的表情。
小哥哥是他故意害的嗎?
這個問題困擾了他很多年,越來越懷疑,卻不敢和任何人說,沒有證據沒人會信。
她開始防範王秋雲,敢害小哥哥,說不定哪天也會害她,只是萬萬沒想到,居然敢把自己給賣了。
那天趕集,喝過一口飲料便暈過去,中間昏昏沉沉醒來,好像是在火車上,哐當哐當響。
再次醒來好像是在驢車或者牛車上,睜眼能看到搖搖晃晃的藍天,這是到哪裏了?
路好像很難走,她身體都快散架了,偏偏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喉嚨乾的冒火。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被活活疼醒,睜開眼,就見一個陌生醜陋的中年男子在她身上……
那一年,她剛滿十八歲。
隔壁堂屋裏,李寡婦見兒子臉色鐵青進來,連忙邁着小腳迎上去:“怎麼了?”
“那個賤人,自己把孩子打掉了。”李玉東端起搪瓷缸一頓猛灌,咬牙切齒扔在桌子砸了個坑。
李寡婦差點沒站穩:“又,又弄掉了,你這孩子,我不是說了嗎,什麼東西都不要留…哎,我的大孫子呀。”
說完拿起擀麵杖就往外跑:“我要打死那個賤人。”
“再打人就死了。”李玉東不耐煩把人拽住,“讓她流,過幾天老子再讓她懷上,繼續流繼續懷,我還就不信了。”
村裡窮,大山深處啥也沒有,沒姑娘願意嫁進來,所以幾乎家家戶戶買媳婦。
多年下來,就像養豬養雞一樣養出了經驗。
人剛買來肯定要反抗的,不急,可以理解,先摧毀她最看重的東西。
身體和尊嚴。
能多狠就多狠,不用在乎人怎麼樣,反正女人就那樣。
這一招下來,甭管是大學生還是什麼大姑娘,立刻老實不少。
再接着就餓,不給飯吃不給水喝。
很少有人願意死,哪怕活在地獄。
想要吃的喝的,跪下來求。
一次次反覆,用不了多久就能訓的非常聽話,再接着有了孩子,就等於有了牽挂,好好過日子吧。
至於那些實在脾氣烈的也沒事,孩子生下來,賣給沒太多錢只能買二手貨的老光棍。
呵呵,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顧小梧就屬於後者,除了剛來第一年生下個男娃,再之後懷上就想法設法流掉。
往死里打都沒用。
庄稼人過日子,有娃才有希望,娃越多越好,一個不肯生娃買來的女人等於失去最大價值。
之所以沒賣給老光棍,是有原因的。
因為,她能賺錢!
話是那麼說,但難受啊,七年了,就生一個娃娃。
這一胎,李寡婦花錢找人算過,是個大孫子呢。
“老這樣下去行,佔着窩不下蛋,咱們得想想辦法。”李寡婦氣的自己給自己捋胸口,狠狠道,“你對她就是太好了,慣的,要我說,不行把他租給後山的李麻子,少收點錢讓他下手輕點,有活的時候再把她叫回來,然後咱再買個新的。”
知子莫若母,李寡婦雖然配不上這句話,但說到了點子上,李玉東真心動了。
誰不喜歡年輕漂亮的?
顧小梧買來時才十八歲,水嫩嫩的,但這麼多年折騰下來,快沒人樣了,讓人提不起興趣。
現在時代變了,女孩子越來越漂亮,村裡李賴頭剛買了一個,據說是什麼白領,那白的喲,讓人挪不開眼睛。
據說李賴頭打算生完孩子出租呢,五十塊一次。
想什麼來什麼,院子裏忽然有人喊:“李嬸子在家嗎?”
一聽這客客氣氣的語氣,李寡婦就知道,生意上門了。滿臉褶子立刻展開,笑的像朵菊花迎出去:“賴頭來了啊,來來,快屋裏坐。”
李賴頭擺擺手:“不了,玉東在家嗎,方便的話去看看我家的貨。”
買來的女人再怎麼生子,在村裡男人的心裏不是婆娘,都用貨來統稱,想獲得認可,最起碼生一打孩子,過個十年八年不會跑才行。
李寡婦面露為難之色:“這樣啊,恐怕有點不行,不瞞你講,孩子剛流了,這會估計爬不起來。”
李賴頭不為所動:“嬸子,我也急,人剛買來眼看不行了,錢不能白花呀,我出五十塊,行不?”
一個女人幾萬塊,可不是筆小數目,一般來說沒生孩子之前不會往死里折騰,畢竟人死了錢就沒了,想賣也得賣活人不是。
這其中就有些女人太過身嬌體貴扛不住,就像魂丟了般昏迷不醒。
之前遇到這樣的事都找神婆子叫魂,有時靈有時不靈,直到顧小梧出現,不知道什麼情況,她可以召喚黃大仙,全村的人幾乎都見過,那可是真正的黃大仙,會說話呢。
愚昧之地敬仰鬼神,更愛錢。
雖然顧小梧能招黃大仙,但李玉東家不怕,充其量也就能叫個魂,要真厲害,幹嘛不直接把人救走?
兩人一個拒絕一個着急加價,等到了七十塊,李玉東披着衣服閃亮登場,客氣幾句,去往專門管人的偏房,沒多久,半拖半拉把人帶了出來。
兩家一個村東一個村西。
農閑季節,大家都無事可做,三個一群五個一夥蹲在牆角,見李玉東拉着顧小梧出來,知道這是要去賺錢了,紛紛開始討論。
“哎,後悔呀,多少買的來着?五千塊吧,當時我看人跟個豆芽菜似的,擔心她生不齣兒子就沒買。”
“玉東真有福氣,買了個會下錢的雞,嘖嘖,又幾十塊到手了。”
“你也不差,三萬塊買的一次生倆,一兒一女,現在怎麼樣?還想着跑不?”
“她敢,我給她說了,再跑一次,把她脫光了綁樹上。”
“哈哈哈,你行啊,慢慢來,等孩子長大就能安心過日子了。”
“.......”
顧小梧表情發麻木,彷彿什麼都沒聽到,乖乖跟在李玉東身後,任由他們議論。
她跑過的。
事實上,跑的不止她一個,想跑,總能找到機會。
平日一直被鎖,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況,她跑出來才發現,四面都是山,不熟悉的非本地人根本不可能跑出去。
更為可怕的,這裏幾乎所有的人達成共識,遇到看起來像逃跑的女人主動幫忙抓,抓住後送回去最少能換二百塊。
這就像一個自動運轉的封閉空間,所有買來的女人都是籠中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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