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章
七十章
一抹晨光攀爬過城樓。
宿醉清醒的花久夜用拇指按着額頭,扯了扯馬車的韁繩,又擰了兩下眉,城門口久久無人出來。
……沈知離那個蠢貨不會真的為了十二夜公子不跟他回去了吧。
……蘇沉澈算個什麼東西!
越想越覺得不爽,花久夜勾起小花盤踞在他肩上,踹城門而入。
旭日城裏一片寂靜,眾人行事匆匆,俱是緊張之色,他徑直走向城樓正中。
“這女子從魔教回來,定然是已經被魔教蠱惑,如今幸好只是對十二夜公子出手,萬一……真是不堪設想啊,萬萬留不得。”
“可現在若是處決了她畢竟不好吧,她畢竟是回春穀穀主,而且萬一事出有因……此事還是等十二夜公子醒來再做決定吧……”
“不行,十二夜公子對女子素來心軟,若是婦人之仁,縱虎歸山,那可……”
花久夜霍然推開門:“你們在說什麼?”
見是花久夜,正在屋中商議的正派人士一時都噤了聲,他們當中武功最高的已經在前幾批去了魔教,十二夜公子又昏迷不醒,單打獨鬥滿堂無人是花久夜對上,再加上花久夜會毒……
“是哪個女子?我師妹呢!”
當先一名女弟子大着膽子道:“花公子,雖然她是你師妹……但是她用刀連捅了十二夜公子七刀,這也是事實,希望你能以大局……啊……”
單手拽過女弟子的頭髮,用力一拖,花久夜一字一頓陰冷至極:“我·問·你·我·師·妹·呢?”
根本毫無半點憐香惜玉之情,女弟子痛得幾乎涕泗橫流。
“住手住手……”
青荇站出來,嘆道:“花公子,我帶你去。”
沈知離到底沒關在監牢,只是軟禁在一間別院,花久夜進去的時候沈知離雙目緊閉,平躺在榻上。
花久夜轉頭看青荇,青荇苦笑:“這不是我們做的,實際上我們也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聽見聲音的時候,主上正躺在血泊里,沈谷主抓着匕首正從主上的腹部拔出,然後沈谷主也暈了過去……”
花久夜探頭去看,沈知離的身上和手上還有已經漸漸乾涸的血跡。
青荇忙解釋:“我們一直沒有動過沈姑娘。”
把了把脈,花久夜眉頭鎖緊,抱起沈知離就朝外走。
青荇擋在門口,很為難的樣子:“花公子……我家主上還沒有醒。”
花久夜冷道:“那關我什麼事!”
——就算沈知離殺光全世界,他要帶她走也沒不需要任何理由。
馬車早已準備在門外,花久夜躍上車將沈知離輕輕放進去,拉過韁繩便飛馳起來。
接近城門,聽見此起彼伏的聲音。
“主上,不行,你動不了……”
“主上,慢點,放下……”
城門口站着一個白衣人,他的手裏提着一把劍,微微抿起的嘴唇乾枯而沒有血色,臉色難看至極,矗立在風中好似隨時會被風吹散。
花久夜的馬車速不由慢了下來。
“讓開。”
白衣人像是沒有聽見。
花久夜拔出腰間鐵笛,冷笑道:“就你現在這個樣子還想攔我么?”
蘇沉澈動了動唇,看向馬車裏:“她醒着么?”
花久夜警惕地將笛子豎在馬車前:“醒不醒都與你無關。”
獵獵風聲吹動了白衣,也掀動了蘇沉澈微微有些凌亂的長發,他垂下眼眸,唇輕輕的動了一下,聲音微弱又極力壓抑:
“你們走罷。”
略一欠身,蘇沉澈讓開了通路,因為這一個動作,腹部似乎又有滲血的跡象,他只虛按了一下,就再沒管。
馬車駛動,行至蘇沉澈身側的時候,花久夜飛快出手,按住蘇沉澈頸側的脈,接着丟下一瓶葯。
“解藥,全吃下去。”
話音消散在空中,花久夜已然駕車絕塵而去。
車行數里,花久夜停在驛館前。
小二殷勤前來替他拉車,花久夜用目光凍結小二的動作,丟下銀子,語氣不善坐在馬車俯視小二道:“準備好飯菜,兩柱香時間,慢了要你的命。”
顫顫巍巍記下菜名,不過片刻小二就跑着過來表示菜已經備齊。
花久夜掀開車簾,沈知離依然那個姿勢沉睡。
下了車,花久夜快速進餐,迴轉到馬車,掀開一看。
沈知離不見了!
花久夜立即就想轉身,脖子上卻多了一柄冰涼的東西。
他微微轉眸,女子的聲音平靜到毫無波動:“師兄還是別動的好。”
……這不是沈知離的聲音。
“師妹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只是我想回旭日城。。”
花久夜勾唇:“回旭日城?回旭日城做什麼?”
“沈知離”道:“我有事。”
花久夜:“什麼事?”
“沈知離”將手裏的匕首逼近:“別廢話。”
“好……”一個“好”字尚未說完,花久夜驟然抬腳用力踢在“沈知離”小腿上。
“沈知離”腿上一軟,身子下傾,花久夜已經劈手奪過匕首,反架在沈知離的脖子上:“你是什麼人!”
聲音里是極怒的氣急。
……他就說蘇沉澈怎麼會這麼輕易放人,原來是個冒牌貨!
居然還在他的面前做了那麼一齣戲,他竟然還愚蠢到以為蘇沉澈真的受傷無力驅毒而給了他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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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城。
“醒了?”
“……”
“醒了就吃飯,你睡了兩日都沒吃什麼東西了。”
“……”
“不想吃,那喝湯怎麼樣?這肉羹味道不錯的,我剛試過了,不燙的……”
“……你是腦子有問題么?”
女子面無表情看着盤膝坐在她面前面如紙白的男人。
她當然知道為什麼他的臉會這麼白——因為她捅的,她清楚記得自己一刀一刀捅進他的腹部里。
其實這有點奇怪,因為大腦很清楚的告訴她,捅人的話,最好捅胸部略向下靠左的位置,那個位置簡單快捷,一捅即死,絕無第二次。
但……手不知道為什麼就朝着腹部的位置捅了下去。
……也許是因為捅腹部可以捅好幾下比較解氣的緣故?
可是……沒有捅死啊,不但沒有捅死,這個人居然還一臉微笑的坐在她的對面,問她要不要吃飯,簡直匪夷所思嘛!
難道她記錯了,她其實是在夢裏捅的,或者說她捅的是一個和眼前人擁有一樣臉的人?
按着腦袋思考了一瞬間,女子果斷伸出手在男人的腹部戳了一下。
男人一下子彎起腰,苦笑道:“知離……戳哪裏都可以,就是別戳那個地方。”
她皺眉:“為什麼。”
男人:“因為我會死……”
她不信:“……怎麼會這麼容易死啊,我捅了你這麼多刀你都沒死!”
琥珀色的眼睛閃爍了一下,長長的睫毛合下,男人一副很難過很傷心的樣子:“……你還想捅我么?”
她眨了兩下眼睛,撓頭。
對了,她是為什麼要捅他……
不,好像只是潛意識裏有人告訴她殺了面前的人……快殺了面前的人……
但,為什麼要殺?
她試探道:“如果我想捅的話……”
男人倏忽抬眸,水色的光閃爍:“……你現在捅的話,我十成十死,如果真的想,那至少等我養好傷罷。”
她奇道:“我捅你為什麼還要等你傷養好。”
男人理所應當回答道:“因為我死了,你以後就不能繼續捅了嘛。”
她點了點頭,覺得在理,只是隱約覺得有什麼不對。
“等等……”她道:“你為什麼這麼好,讓我捅啊,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
男人微笑道:“嗯。”
笑容很漂亮,很溫暖,她的眼睛被閃了閃。
揉了兩下眼睛,她拉過他的胳膊:“喂喂,別光‘嗯’,快告訴我你到底哪裏對不起我了……”她沉吟,進行合理猜測,“你一定是欠我很多很多很多的錢對不對?所以以肉抵債,讓我捅一刀來還債……”
男人大驚:“你怎麼知道……”
她略微覺得得意,嘴角上翹:“哈哈,你到底欠我多少啊?對了,一刀多少錢?”
男人嘆氣:“很多很多啊,估計這輩子都還不完……一刀啊,一萬兩吧……”
“我##……(百分號)#@……怎麼這麼貴!”
她懊惱:“早知道昨天少捅幾刀了……銀子啊銀子,這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都是銀子啊!!!”
見她如此,男人彎眸笑:“嗯,沒關係,那幾刀算白送的好了。”
她頓時開心,攬過他的肩膀:“好兄弟!我記得,以後你再還債,我一定挑不疼的地方捅!”
屋外。
青衣男子一臉愁苦:“沈谷主不會變成傻子了吧。”
艷色長裙的女子收回偷窺的耳朵:“……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主上為什麼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啊……”
青衣男子又望了一眼屋中,長嘆氣:“算了,這也未嘗不是好事。”
的確。
艷色長裙的女子附和點頭,她實在難以忘記那晚看到的。
夜晚巡邏,本想去聽聽八卦,未料還沒進門,就聽見重物落地的聲音。
她推門而入,跟一旁的青荇一樣呆愣住。
房間裏一片刺目的腥紅,地上是一個已經碎得不能再碎的瓷瓶。
沈知離坐在榻上,臉龐和身上都沾滿血,手機械般的抓住匕首的刀柄用力拔了出來,主上依然保持着環住沈知離的姿勢,胸腹間一片血色狼藉,瞳孔渙散,身子軟軟向後倒下。
像是突然醒過來,被眼前的場景刺激沈知離發出了一聲凄厲而短促的叫聲,用滿是血液的手想要拉住主上。
但卻已經來不及。
主上還是從她的指間一點點滑落下去,合上了眼睛。
沈知離看着自己的雙手,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顫抖着身體,用雙手捂住臉頰,發出不知是哭還是笑的聲音。
青荇和翟鳳都被嚇得不輕。
反應過來剛想上前,就看見沈知離反握過摔倒在榻上的匕首,定了一下眸,向著自己揮了下去。
所幸青荇提前預料,用劍打偏了刀鋒,但也讓沈知離一下撞到了牆上,昏迷不醒。
誰想醒來的時候沈知離記得自己捅了蘇沉澈的事情,卻唯獨忘了之前的事情。
翟鳳正想着,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蘇沉澈踏步出來帶上了門。
新歡的白色錦袍纖塵不染,沒有半分血絲,也看不出半點那日的狼狽。
蘇沉澈豎起一根手指,在唇邊道:“小聲點,她睡著了。”
青荇點頭,翟鳳欲言又止了一下,終忍不住道:“主上……沈谷主萬一想起來……”
蘇沉澈轉眸,低沉的聲音輕道:“想起了又怎麼了,我又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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