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宴中
陳周和青桂皆道:“謝將軍,簡……”
他們不知如何稱呼徐年,叫他簡兄顯得過於親密,他們才第一次見面,這樣叫未免太唐突了,可其他的叫法倒是不知道要叫什麼了。
陳仁和淺笑道:“你們比他大,直呼其名就好。”既然女君都這樣來了,想必她是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吧?
他們紛紛道:“簡易。”
徐年微微點頭:“我與你的父親也算得上是好友和半個師傅的關係,我們這幫子同齡人就沒必要遵循他們那幫子的虛禮了,陳周兄,你說是吧。”她看着陳周道,“你就是通過最近這場女君辦的考核的那三人裏面的一個吧?真是我簡易學習的榜樣啊。”
陳周沒想到他知道自己的事迹,疑惑的問道:“你也在關注那場考核么?”
徐年噙着笑:“陳周和青桂二人的名字我怎會不知?你們都紅遍整個京師城了,我還曾在第一場考核的考核現場上見過你和青桂兄,你們辯葯之時那叫一個快准狠,動作行雲流水,不像是再辯葯,更像是在……沏茶,作茶上丹青呢。”
這倒是徐年的真心話,卻把陳周和青桂鬧了一個大紅臉,聽着她表揚自己怎麼就那麼不好意思呢。
謝長安看他們三個聊的開心,但還是道:“我們還是快進去吧,在這門口站着了聊天算怎麼一回事嘛,陳叔肯定準備了一桌子好酒好菜,讓咱們進去瞅瞅都有些什麼。”
陳仁和眼尾有掬着笑意時的細紋,他嗔怪道:“也只有你這個貪吃鬼天天想着吃什麼,放心,少不了你的,我們快進去入座吧。”
謝長安委屈巴巴道:“大家都餓着肚子等着吃你這頓飯呢,可不是我貪吃的緣故。”他桃花眼眨了眨,如含着漫天星辰,勾人的緊。
大家都笑了,怎麼會有這麼個“厚顏無恥”之人,不過,這個謝將軍可是徹底顛覆了他在陳周和青桂眼裏的形象。
傳聞中的謝長安謝大將軍威風凜凜,鎮遠邊疆,與狄人大戰,打的他們是再不敢犯我百里王朝。
其素手翻轉間,猶如處在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沒有什麼東西能夠阻擋得了他。
而現在,站在他們面前的這一位,就是一個不到弱冠之年的少年,一雙桃花眼迷迷濛蒙,卻又很清亮,給人以朗風明月之感,加上他那不加修飾的語言更是讓人生出親近之意。
但唯一讓他們兩個發怵的是,謝大將軍眼底深處的薄涼,這樣的薄涼就彷彿表明所有的外衣都是他強裝上去的,他自己本身還是一個生性涼薄之人。
陳周低頭斂眸,想那麼多幹嘛,以後又沒有什麼交集了。
他們走進府衙之內,大堂中擺上了一張八仙桌,桌上只擺了碗筷,另一角落裏還擺了一張長方形的桌子,同樣也只擺了碗筷,應該是怕菜上早了,容易涼。
陳仁和甩甩袖子,吩咐道:“上菜吧。”底下站着的小吏們皆行禮后就去后廚端盤子了。
不過一會兒功夫,菜便上齊了,八仙桌上滿滿當當擺了二十四盤菜,大菜就有五盤,其餘的皆是小菜和甜品。
他們皆入座,王一等六人也終於放開了手腳,他們不入座,他們都不敢動,現在便好了。
謝長安看着這些菜,眼前頓時一亮:“陳叔,你這是下血本了啊,這……這幾道菜不是盡桃樓里的招牌菜嘛。”他指着最中間的一道柏翠湯。
這一盤柏翠湯,青綠見底,中間的瘦白牛肉的肉香也沒有被沖淡,菜的清香混着牛肉的肉香,撲面而來,是花了大廚粗多的心思的。
因着這柏翠湯用着是冬季清晨竹葉上的露珠作湯底,切着若干冬瓜絲、絲瓜絲和瘦牛肉絲燉煮而成。
而那瘦牛肉絲也是另有乾坤,掌勺的師傅往往會在炒瘦肉之前,將最中間的挖空,然後再填上豆沫,再進行翻炒,讓豆沫與瘦牛肉絲融為一體,最後才將其切成絲,放入湯內燉煮,直至入味。
“還有這個血旺、毛肚、貢丸,我猜這東西應該是醉春樓里的吧,哎呀,竟然還有菊釀!”
謝長安誇張的聞着那個用琉璃瓶裝着的菊釀,嘖嘖稱讚,看的是陳周一臉茫然,這些東西特別是這個菊釀他可從未喝過,有那麼好吃么?
陳叔摸着額頭,這孩子,怕不是餓傻了,將軍府是沒給他飯吃還是怎麼的,一副十年沒吃飽過飯的樣子。
“好了,別誇口了,都動筷子吧,世子爺都覺得好吃的東西,那定是不錯的。”
陳仁和本想等着女君先動筷子,卻發現她也在看着自己,他只好先動了筷子,他們其他人開始執起筷子,氣氛頓時熱鬧了起來。
謝長安倒了一杯菊釀遞給徐年:“你上次不是一直想喝么,上次喝的不盡興,如今你便按着你的意思來,要是覺得身上冷就別喝了。”他關切道。
徐年接過,笑道:“上次沈以歸一杯倒的事情我還記得呢,我可沒他那麼酒量淺。”她最近也會喝幾杯。
“我好像聽到有人在背後說我?”
他們幾人齊齊往大堂門口望去,只見沈以歸一身月牙白袍站在堂外高高的梧桐樹下,周圍是夏日蟬鳴,他的額頭上也沒有出汗,一副光風霽月的模樣,他旁邊站着蒼梧,蒼梧手裏還拿着兩包用黃皮紙包着的酥肉。
“我不請自來討杯茶水喝,這兩包東西就當做酬勞了。”沈以歸眼底含的薄涼比謝長安更深。
府尹大人最近做事情是越來越厲害了,直接忽略自己,連徐年都從宮裏出來了,怎的不知道拐個彎來沈學士府找一下他呢?他也有空的好不好,謝長安和徐年同在的地方他是真的不想要錯過。
謝長安半眯着雙眸,他怎麼來了?
陳仁和起身迎道:“下官參見大理寺少卿大人。”陳周和青桂很乖的也起身行禮:“草民等參見大理寺少卿大人。”
唯有謝長安和徐年繼續坐在原處,陳周有些詫異,這謝長安官職和沈以歸同級,若是不行禮也沒什麼,可為何還坐着,而那個……簡易,在朝上沒有官職在身,父親也沒多表明他的身份,可他竟也對沈少卿無甚多恭敬,這又是為何?難道那少年的身份比他還尊貴?也只有這個可能了。
沈以歸眼神全然都往徐年那邊飄去,幾日不見,她還是那麼漂亮,看着他們相對而坐,郎才女貌的樣子,真是礙眼啊。
陳仁和道:“本想讓王一去邀請大人,可近日聽說少卿大人事務繁忙,不便打擾大人,這才沒有讓他上門叨擾,還請少卿大人見諒。”
沈以歸擺手:“無礙,我這不不請自來了嗎,剛好還剩下一副碗筷,陳大人的心意我領了。”蒼梧把酥肉交給下人,便拿着劍站在門外了。
沈以歸看着徐年:“我們好像在哪裏見過?”徐年笑道:“你莫不是失憶了?我是簡易啊。”
沈以歸輕笑,原來今日是簡易,她的身份複雜多變,如今的場合也怕說錯了話,自然會有此一問。
謝長安譏笑:“可不嘛,幾日不見人都傻了,沈以歸,你父親不再攔着你出門了?”
沈以歸身子一僵,淡淡道:“干卿何事。”這件事一直是他心中的痛點,他本想出去獨自立府,可是一直沒有機會也沒有那個……能力促成這件事。
陳周和青桂當著隱形人,但他們兩個此時都在注意着這邊,這等熱鬧可不多見啊,試問,誰能有這個機會看到當朝大將軍和世子爺幼稚的吵架呢?
謝長安撇嘴:“好吧,不干我事,我都來了快兩個月了,你都不曾找過我,莫不是忘了我們的情誼。”
沈以歸還是一臉淡漠:“我們兩個何時有過情誼?不要妄圖在我們兩個身上加任何有關係的標籤。”
徐年都想捂住耳朵了,他們兩個不管過多久沒見,總能一見面就掐起來,也是很牛了,“菜涼了,吃菜。”她重新拿了一根筷子給沈以歸夾了一個醋黃瓜,“這東西挺爽口的,夏日裏吃最好不過。”
沈以歸眼眸含着笑意:“嗯。”他拿着筷子就夾起那個酸黃瓜吃了,“真不錯。”
謝長安:“……”年年都沒給自己夾過,憑什麼給他夾?而且沈以歸這廝不是有潔癖嗎!他不滿道:“我也要。”
徐年嘴角一抽,用筷子的大頭部打了一下他的手背,“要你個頭,自己吃。”
謝長安被打了也很開心:“算了算了,他是客人,我還是遷就他一點吧。”
他有些自得,雖然徐年打了他,但是可以看得出他們兩個才是最親密的,客氣什麼的都是留給外人的。
沈以歸自然也知曉這個道理,所以他臉都黑了,連剛咽下的醋黃瓜都有了一股苦味,當真是哭到了心裏。
陳周和青桂低着頭,眼觀鼻鼻觀心,不發一言。
他們這頓飯吃的處處是機鋒,但陳仁和他們吃的還挺香的,畢竟看他們兩吵架還挺下飯的,王一那邊也如風捲殘雲般,盤子全都空了,吃的一乾二淨。
他們正在喝解膩的茶水,現在時辰不早了,但天也沒有完全黑下來,還能看到一點東西。
徐年饒有深意的看着陳周:“陳周,你知道女君中了什麼毒嗎?”沈以歸他們都支着耳朵聽着。
陳周看了幾眼陳仁和,見他面色不變,這才道:“傳聞說是七竅生煙毒,但未見病人,我並未敢那麼快的下定論。”
徐年點頭:“若不是七竅生煙毒,你預計怎麼辦?你有信心治好女君么?”
陳周雖然疑惑她為什麼一直問關於女君的事情,但還是發表了自己的見解:“身為大夫,自然是以治好病人為最終目的,可是我卻不敢打十足的包票,未知全貌,怎敢輕易下定論。”
徐年還是沒有放過他,繼續發問:“你覺得這次進入考核的三人,哪一個人最應該被去掉,聽說,這一次隨行的還有一人,那就姑且認為是四人,你覺得你們四個哪個最沒資格入宮。”
這個問題問的就很犀利了,但陳周還是絲毫不慌,緩緩道:“考核結果是考官們共同決定的,我只不過是一個考生而已,哪裏敢妄論這些事情,何況他們都很優秀,反而是我需要學習的東西有很多。”
不卑不亢,進退有度,倒是一個好苗子,徐年眼裏有了笑意:“我方才失態了,不過陳周哥哥還真是好脾氣。”
陳周哥哥?!這句哥哥驚得他們是啞口無言,這……也太突然了,怎麼,就直接叫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