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的人生轉折
這府中的人聽說賀亦落正在府上,一時間議論紛紛,誰都知道賀亦落是賀煙的養女,時隔多年,她還回來做什麼呢?
最為無奈的便是府中的四姨娘柳汐!
葉國公府的茗葉院中,書房內有一位穿素衣的婦人,三十左右的年紀,卻是天生麗質,自嫁入國公府,這樣貌便沒有變過,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只見她手執着筆,正在教小少爺葉嗷習字,這孩子六歲便已經能寫出一手好字,加上母親柳汐的指導,葉嗷的書法更上一層樓!
自他出生后,父親便再也沒有來過茗葉院了,他偶爾會去清葉院拜見父親,葉嗷將自己寫的字給父親看,父親會誇他,也會教他一些東西,卻從不願親近他!
在葉嗷的記憶中,父親除了待在清葉院,這府中的其他地方父親都不會去!便是姨娘的院子裏,父親也是不去的!
他不明白父親的奇怪舉動,也不明白母親為何常常發獃!前些年二姨娘李明荷向葉國公提出和離,葉國公答應的痛快,葉嗷不曾見過這位姨娘,只是母親常說,這位姨娘離府時什麼也沒帶走,只是領着自己的陪嫁丫鬟青薺走了!
她走時沒有驚動任何人,只有葉國公府的門房目送她離開,那門房與丫鬟私底下常說起這位姨娘,這二姨娘嫁入國公府這麼些年,也就和離那日笑的最為開心!
她是忠國公府的遠房親戚,說有關係,其實也不大親厚,她是家中的五小姐,而大姨娘李明喬卻是嫡出!這兩人一向是表面姐妹,私底下可狠着呢!二姨娘離開那日,大姨娘便一病不起!此後又聽聞娘家出了大事,李明喬便一直瘋瘋巔巔的!
沒人知道二姨娘李明荷離府後去了何處,她沒有回娘家,因為那地方已經沒有她娘親了!
這葉府的姨娘便屬三姨娘楚沅最為神秘,她從不出府,自她嫁過來,葉元也不曾見過她,畢竟是禮部侍郎之女,眾人只道這位姨娘性格怪異罷了!
葉國公府唯一誕下子嗣的,便只有四姨娘柳汐,她嫁過來十二年,前六年一心向著葉國公,后六年一心照料葉嗷!直到今日她還能記起,熙寧四年她嫁過來那日的場景!
上了花轎,離了家要去一個陌生的環境,她本是心中害怕的,想着若是嫁個無良夫君,這輩子便毀了!當那人來掀她蓋頭時,柳汐的心亂極了,父親說這人是個少年國公爺,脾氣好着呢!可是,她又沒見過他,對父親的話也是半信半疑的,父親說讓她什麼都不用擔心,父親還說已經為她鋪了路!
即便她並不知道父親只是一個小吏,又是如何讓她高攀葉國公府的!
那日,坐在婚床上,她緊張極了,聽到門外的腳步聲,她慌張的差點將蓋頭弄掉,她還記得葉國公那日心情不好,他坐在桌邊便不說話了,時而起身,時而坐下!
許是氣氛太過尷尬,她小聲開口,試探道:“你……不……不掀我的蓋頭嗎?”
那人許是被驚道了,疑惑道:“你父親沒有同你說嗎?”
柳汐問道:“說什麼?”
“我們是假成親,只是氣氣我夫人罷了,等我夫人原諒我后,便讓你回去!”那時的葉元剛行冠禮,想法幼稚的很,他以為是假成親,可另一方卻是當了真的,國公府這棵大樹,可么得到多少益處!他們自然不會放過!
柳汐聞言,雙肩微抖,越來越看不懂這婚事!葉國公也瞧見了,暗嘆自己說錯話了,女兒家的清白,可不能小覷,於是他出言小心解釋道:“你不必擔心以後會如何,今日葉國公府娶姨娘的事,沒有幾人知道,花轎換過幾次,也沒有大張起鼓,你以後若是嫁人,不會有影響,這次也是你父親答應我的!你放心好了,國公府會替你覓得良人,保你後半生無憂!”
葉國公那時終究是太年輕了些,他將一都想的那般好,卻不知自己早就被算計了進去!
那時柳汐也以為這親事是假的,過幾日便可以回府,只是有些事已經註定了結局,一盞茶后,有下人送來吃食和酒水,葉國公問她可要一同用飯,但是她拒絕了,又過了片刻,葉國公似乎變的很奇怪,沒有了方才溫文爾雅的模樣!
他大步走過來,掀起了她的蓋頭,柳汐真的是被嚇住了,不是說假成親嗎?可葉國公的動作越來越過分……
完事後,葉國公的眼中生出幾分紅色,柳汐知道這假成親怕也是真的了,此時的葉國公彷彿成了任她擺佈的木偶,看似正常,實則葉國公只聽她的!
她覺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有些詭異,她喉嚨沙啞的問道:“你不是說假成親嗎?怎的還……還這般強迫於我……”
她很委屈,卻也不知該如何,她今日不是來嫁給他的嗎?望着身前的男子,柳汐一臉疑惑!葉國公似乎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對着她滿嘴情話,他靠在她耳邊呢喃道:“成親自然是真的,為夫方才逗你玩呢!”
柳汐縮着身子,只求眼前的人莫要在騙自己才好,她可憐兮兮道:“可是……你嚇着我了!”
葉國公調笑道:“是嗎?那以後為夫會改的!”
那時,他待她輕柔,但凡是她的說的話,他都會去做,她也曾以為父親替她選了個良人!
夜半,他抱着她睡了一宿,柳汐只覺得臉上發熱,又怕自己推開他,惹得他不高興,便只能小聲道:“我……有些熱,你可不可以……先……先放開我?”
葉國公閉着眼睛,靠她極近,溫聲道:“你應自稱妾身,喚我元郎!”
那時柳汐也不明白,他為何要這般黏她,許是喜歡她吧,可是柳汐不曾這般親呢的喚過誰,她一時出不說口,她不喚出聲來,葉國公微怒的擁着她!
柳汐怯生生的喚了聲:“元郎!”而因為這話,葉國公又開始對她上下其手……
這一連幾日,葉國公都在她院中,只是有一日,他眼了紅,不停輕吻着她,卻又突然沒了動作,柳汐見他眼睛恢復了清澈,葉國公驚訝的放開擁着她的手,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然後,便離開了!
柳汐愣在原地,怎麼也想不明白,可後來葉國公又恢復了往日疼愛她的模樣,她便以為是自己想多了!葉國公似乎很想與夫人重修於好,但對她的寵愛一點也沒少!柳汐對他亦動了情!
便是葉國公的正室夫人賀煙搬離了國公府,他對柳汐的恩寵,亦是不減,葉國公從不去其他姨娘的院中,只待在她的茗葉院裏!
所有的美好止步於賀煙逝世后,葉國公不願在親近於她,喪鐘響起前,他本是擁着她的,卻又將她狠狠推開,柳汐沒站穩,差點摔倒,只見葉國公拿起小刀割向自己的手臂,血流而下,他不顧疼痛,大笑着摔門而去,口中反覆說著,“墨朝的情盅當真歷害!”
此後他便一直呆在清葉院中,再未踏入茗葉院!
柳汐那時不明所以,卻只能哄着剛滿百歲的葉嗷,讓他不在哭鬧,那日是百歲宴,柳汐的父親還未離開,方才葉國公瘋魔的那一幕他也瞧見了,也是這時,他才告訴柳汐真相!
可笑的是,她不過是父親仕途的犧牲品罷了,原來父親對葉國公下了蠱,還是致夢致幻的墨朝情蠱,讓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至死方休!
柳汐自嘲的笑了笑,這就是父親為她鋪的路嗎?她憶起了熙寧四年,在洞房中的那一幕,葉國公前後變化那麼大!
如今,他怕是蘇醒了吧!開始和蠱蟲做鬥爭,便是自殘,將手臂割的血淋淋的,也不願抱她!柳汐去過清葉院,可他不願見她!
他大概以為這情蠱是他下的吧!害他無法解釋,害他失了心尖上的人兒,可是即便是中了情蠱,葉國公也沒忘了賀煙!
柳汐常能想起往事,後來又聽聞父親將妹妹柳瀅也送進了宮,父親靠着葉國公府得了不少好處,這十二年來從小吏成了候爺!犧牲的只有她和妹妹罷了!柳汐不知該恨誰,也不知葉元對自己究竟有沒有動心,她不敢去問,怕葉元見他後會生氣!
可是有了葉嗷這麼個孩子,她也有幾分欣慰,沒人知道她有多羨慕那個叫賀煙的女子,可是一個死人,她如何比的過呢,還是一個已經死了六年的女人!
葉元不管這府上的事,如今這權利是在她一人手中,雖是姨娘,卻做着正室的事,她所住的茗葉院也是府中最大的,但柳汐並不覺得欣喜!
今日,當地聽聞洛寧公主來府上拜訪時,她的心便再也靜不下來了,與賀煙有關的一切,葉元都極其珍視,便是賀煙十多年前住過的院子,葉元都派人打理的極好!
柳汐知道,若不是葉氏一族的榮辱都在國公府,葉元或許也不會呆在這府中,她與他成婚十二年,柳汐自然是了解葉元的!
祖宗的基業功勛是葉元不能捨棄的東西,即便葉元有多愛賀煙,不也是應了臨淵帝的要求殺子了嗎?但柳汐知道以葉元在意賀煙的模樣,那孩子葉元怕是也捨不得的,這其中定有什麼誤會!
……
葉嗷正坐着,手執毛筆抄寫着經文,他上次寫這個,父親是笑了的,還留下了他所抄的經文,這一次他想着在多寫一些,說不定父親便會同他多呆些時辰了!
這般想着,葉嗷便書寫的更勤了些!一旁柳汐見了,一臉不解,她方才不是讓兒子抄寫唐詩嗎?怎的又抄起了經文!
柳汐走到近前,拿起葉嗷抄寫的經文原本,疑惑道:“本是讓你抄寫唐詩的,怎抄起了這個?”
葉嗷放下毛筆,恭敬道:“回母親,孩兒想多寫經文討父親歡心!”
柳汐一愣,她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她不動聲息的將經文原本放下,對着葉嗷寵溺道:“你父親心中自是喜歡你的,若是不喜,怎麼耐着性子同你講解詩中的含義!”
“母親怎知父親同我講過!”葉嗷問道!
柳汐放書桌上翻出,前幾次葉嗷所寫的書法,淡淡笑道:“這張是你上月寫的,你父親誇你的書法精近了不少,賞你了不少東西,還同你講了詩中的含義!”說著又拿出另一張道:“這張是你昨日寫的,你父親考你的問題,嗷兒都答對了,你父親說以後便是將國公府交給你……也是可以的!”
柳汐神色黯然,絲毫也不覺得欣喜,即便她親耳聽到葉元說要將國公府交給葉嗷!
但葉嗷卻不知母親是如何知道的,他又沒有帶別人一起去清葉院!他不知道的是,每次他去父親那,母親都會站在屋外,不出現也不打擾!只是安靜的聽着屋內的動靜!
葉嗷見母親神色不對,便用小手拉了拉母親的衣袖,稚聲道:“母親,我這次多學一些東西,等父親一高興,再央求父親來茗葉院用飯好不好!”
柳汐搖了搖頭,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高興一些,“不必這樣做,嗷兒常去陪你父親便好,他一個人在清葉院也缺個說話的人!”
柳汐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葉嗷好奇的看向母親,他不明白,為什麼父親不和母親見面,也不明白母親明明念着父親,卻又不去清葉院瞧瞧。
葉嗷疑惑道:“母親為什麼不自己去同父親說話呢?”他年紀尚幼,有些事情還想不明白!而柳汐也不想讓葉嗷小小年紀便沒了父親的疼愛,葉元便是再恨她,也不至於不理會自己的親生兒子!
柳汐見外頭天色不早了,也不知賀亦落走了沒,葉嗷見母親失神,沒有回他的話,便又拉了拉柳汐的衣袖!
柳汐回過神來,暗嘆自己今日是怎麼了,魂不守舍的,“怎麼了!”
“我方才同母親說話,母親為什麼不回我!”
柳汐剛才一時失神,在想別的事情,當然,葉嗷的話她也聽見了,只是不知該如何回他罷了!柳汐轉移話題,避而不談方才的問題,催促道:“快些寫吧,寫完了明日再去見你父親吧!”
葉嗷才寫了幾個字,聽得母親的催促,便又開始奮筆疾書起來……
……
賀亦落自拿到聖旨,將石磚恢復原狀后,便坐回輪椅,讓平兒推她出去,因眾人都在院外,也看不到屋中的景象,只當是賀亦落故地重遊,一時陷入回憶中罷了!
顧楚辭在院外等了些時候,這葉國公就是不許他進去,他沒有法子,只好待在外頭,直到見賀亦落出了房門,他才上前去迎接!
顧楚辭向屋內望了一眼,仔細記着房中的擺設,討好道:“亦落,你若喜歡這地方,大不了,我們替你造一個便是了,這樣一來,你也不必跑這般遠的路!”
平兒翻了白眼,沒好氣道:“我家小姐若是喜歡,難道就不能自己去造嗎?宋小公爺可真閑!”
平兒可真渭是氣氛毀滅者,賀亦落也聽府上的人說過,她昏迷的時候,平兒也是將顧楚辭拒之門外的,也只有平兒才敢這般對待宋國公府的小公爺吧。顧楚辭若不是心中緊着賀亦落,大概也不會待平兒這般和善,這便是愛屋及烏!
平兒將賀亦落推到院門前,沒有搭理顧楚辭,只見她看向葉元,笑道:“我方才見了房中的擺設,有些不明白,葉國公可否向我解釋一下!”
賀亦落也不管葉元答不答應,讓平兒推着自己,又回到了房中,葉元無奈的跟在後頭!而顧楚辭卻被葉文葉武擋在了落葉院外!
房門緊閉,葉元進到房中,賀亦落見後頭沒人跟來,想必臨淵帝的眼線也是聽不到他們的談話,賀亦落指着那石磚的方向,淡淡道:“葉國公,可知這地方,娘親藏了東西!”
“我知道!”
賀亦落拍了拍輪椅,笑道:“裏面的東西我拿了一份,但我很好奇那個空盒子裏面裝了什麼,葉國公可否告之?”
賀煙離府那日,他便發現了,可那盒中本就是沒有東西的,許是賀煙離開時,帶走了吧!
葉元道:“我看到這盒子時,裏面便是沒東西的,許是她離開時,帶走了!”
賀亦落笑意頓生,試探道:“葉國公,難道不想知道,這裏面本來是放了什麼東西嗎?”
葉元被調起興趣,上前走了幾步,問道:“我即便十分想知道,亦落,你怕是也不會告訴我!”
“葉國公還算有自知之明,不過這一次,你卻是猜錯了,若是往日,我一定會對你避之如蛇蠍,可現在卻不會,我想知道你為何會對臨淵帝言聽計從呢?如今你若還是說放不下國公府,我自是不會信的!”
葉元認真打量着賀亦落,他從未正眼瞧過這孩子,如果看來她眉眼間像極了賀煙,賀煙教出的孩子怎會是凡品,這孩子去殊同道觀待了六年,怕也是賀煙交代的吧!
葉元不在偽裝,嘆息道:“終究是她教出來的孩子,倒是比我聰慧多了,我年少時若能像你如此,也不必被賀恆玩弄在股掌之間!”
葉元對臨淵帝只有恨意,此時更是直乎其名!從熙寧元年到熙寧十六年,或許還要更早一些,臨淵帝賀恆於他而言,是他睡夢中也想除掉的人,這人明明是臨淵的皇,卻不善待他的子民!
葉元想除掉他,卻也只能想着,誰讓他是國公,人家是皇帝呢!葉國公府一門三相,世代為將,卻止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