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章 路遇故人

005章 路遇故人

()蘇士貞一行自去臊了汪家一場之後,在家裏便閉口不提汪家的事兒,打定主意從此不與汪家再有任何瓜葛。

蘇瑾自是樂見其成,這兩日來只是偶爾看兩眼書,在院中東走走西看看,有時偷偷鋪子後門那裏站立那一會兒,聽前面買貨的人討價還價。

更多的時候,是躲在屋裏,打着睡覺的名頭,做仰卧起坐,練練她的身子骨。

原主的身子骨確實太差,骨架本就纖細些,又長期不活動身子,她初時只能做二十個仰卧起坐,便覺體力消泛,骨頭酸軟。這種狀況讓蘇瑾很無力,好在這蘇瑾兒並沒有纏足,否則……

蘇瑾雙手抱頭,吃力抬起上身,暗數,三十一個!又想,否則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有什麼好辦法,無非是鬆了小腳而已……。

梁小青輕巧的腳步起由遠及近,蘇瑾趕忙鑽進被子裏假睡。

梁小青進了東廂房,挑簾悄悄往裏間看,帳幔低垂,裏面一絲動靜也無。不由嘀咕了一句,“是不是陳太醫藥方的緣故,小姐怎地這樣嗜睡?”

一面轉身出了東廂房,去廚房找常氏說說。

蘇瑾聽着她腳步消失,暗笑了下,翻身坐起,仍舊用腳勾起床尾橫欄,繼續練身子骨。

前世她自小到大,精力是出了名的旺盛,自十四歲那年,因父母生意有了大的轉機,家裏富裕起來,剛好跆拳道興起,大街小巷到處都是廣告,父母擔心她一個女孩家家,家中又有些底子,萬一被壞人瞄上,又無一絲反抗之力,實在太過危險,便送她去學跆拳道。

自那時起,十三年來她從沒間斷過練習,當然也沒有遇到什麼壞人。唯一的好處是讓她維持了十年不變的體重。

但是在這個顯然沒有什麼人權,律法鬆懈的時代,蘇瑾比那時更需要這門技能,所以鍛煉身子是她的第一要務。

相比較蘇瑾的怡然自得,蘇士貞卻坐立不安起來,現下已過四五日,汪蘇兩家退親的事兒已四下傳了開來。

近鄰們聽得消息,不僅背後議論,有時來鋪子裏買貨物,也總想問上兩句,有那不問的,也是一副似說不說的神色,暗中打量觀察。

市井小民的嘴巴,蘇士貞是知道的,好壞皆有葷素不忌,一想到女兒成為這些人口中的談資,蘇士貞更不痛快,隱隱生出悔意來,生怕這事經過各人的嘴一傳,就變了形,走了味兒,於女兒的聲名有損。

所以,所以這幾天來,他天天差梁富貴與常氏到街上打聽,兩人回來都說,外面傳的都是看汪家的笑話兒,並無對小姐不利的言語。他仍是不大放心。

梁富貴與人送碳回來,蘇士貞忙讓他看鋪子,托口去打貨,袖了幾兩銀子,出了巷子雇了輛馬車,先去西城。

到得竹竿巷子附近下車,把五分銀子的車錢。信步進了茶館,花五個錢買了碗胡桃松仁茶,坐在角落裏慢慢吃着。

一邊豎著耳朵,聽着茶客閑談。

歸寧府號稱南北之要衝,京師之門戶。商賈輻輳,舟車絡繹。不但商運發達,南北進京的官員大都必經此道。因而每日的新鮮事兒層出不窮。

此時茶館裏的人正談的熱鬧,不過卻是慣見聽到的。不外乎蘇杭的絲綢坊子又出了什麼新花樣,徽州的松蘿天池已賣到價值幾何,以及哪位高官貴人過境,州府齊大人率眾親臨碼頭迎接等等。

蘇士貞聽了一會兒,覺得無趣,剛要離開,有兩三個書生裝扮的青年人進來,在他不遠處的桌子前坐了。他想了想便又坐下。

這幾位書生要了茶,又招一個賣小食的小販進來,切了五十文的牛肉,要了兩樣乾果,坐下邊吃邊談,先是說些院試進學云云。

突然有一人提到汪顏善的名字,蘇士貞忙豎起耳朵聽,只聽其中一個書生道,“……我們三個命苦,又白白苦讀一年。倒是那汪顏善今年考得好,院試的定然能過,從此他可就與你們不一樣嘍。”

當中一人冷笑接口道,“是與我們不一樣了。即能進學,又與潘府作了親。只怕瀾衫非湖羅衫不穿!”

有位一直沒說話的書生這時便奇怪的問道,“汪兄作親的那家不是姓蘇么?何時換作姓潘的?難不成是我記錯了?”

說湖衫的那書生連連冷笑,吃了半碗茶,才道,“今兒找你們出來,正是要與你們說說這趣事兒呢。”

蘇士貞聽得這幾位書生象是哪個縣裏,剛考過院試的,不由把耳朵豎了又豎。

最先說話的書生趕快道,“難不成有我們不知道的新鮮事兒?你快說說!這些日子,可真真是憋壞了!”

旁邊有人聽見他們三個說話,笑着插話道,“與那汪家三哥兒作親的蘇家,四月初八上午,敲鑼打鼓去汪家退了親,所以這汪家的親家不再姓蘇了。那汪家前腳與蘇家退了親,後腳便與新城南門附近的潘家作了親。這幾天在城西都傳遍了,不過,這可算不得新鮮事兒了。”

其中一個老秀才模樣的人接話道,“雖是舊聞倒也有些趣味兒。在座的各位中間,怕是數老夫最清楚此事。我有一個相識的老兄就在北城門內賣字替人寫家書,這兩家的退婚書便是他主的筆。”

眾人便起鬨要他講講當時的情形,方才那三位書生話頭被人搶去也不惱,叫店家拿一碟咸花生與那老先生,催他快講。

他拱手遙搖謝過,一邊吃,一邊搖頭晃腦的講了起來。

邊講還邊議論道,“據我那老兄說,這主意還是蘇家小姐出的。人人說那蘇家的小姐是個柔弱的性子,其實不然。你瞧這可是柔弱之人能做出的事兒?那汪家只當她柔弱好欺,家中又不甚富,除了個爹爹,並無其他親人幫襯,才敢這邊親事不退,那邊又求潘府。原本是想求個穩妥,哪知叫那蘇家反打一招,丟盡了臉面!”

臨街當窗坐着的一個年青人大聲贊道,“難為蘇家小姐小小年紀,便有如此剛強心性。若是叫汪家這等人欺負,只躲在家裏哭,那才叫世人看不起咧!”

茶館裏的人都起鬨說是。

蘇士貞在一旁聽了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只要於女兒聲名無損,他便真正放了心。

那三位書生聽老先生講完故事都笑,“不知那汪顏善回來知曉此事,會是怎麼樣的灰頭土臉!”

這時另有人插話道,“以我說,這蘇家做得卻是過了些。聽人說兩家相交甚久,早先在釘子巷時,也曾相互扶持,極似一家人。雖汪家有錯在先,這樣不顧往日舊情,將來哪家還敢再聘她?”

不過這話招來的卻是一陣倒起鬨,都道,“事情不在你身上,你說得輕巧!那蘇家小姐長得甚是美貌,在梁家巷子口的女學中,也頗有些才名。自是有人聘,要你操心!”

那三位書生相互打趣兒道,“不若我們回家使了媒婆子去問問,碰碰運氣武動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將夜凡人修仙傳殺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職高手錦衣夜行超級強兵仙府之緣造神楚漢爭鼎不朽丹神最強棄少天才相師聖王無盡武裝如何?”

蘇士貞立時又坐不住了。這些人拿自家女兒說笑,甚是可惡!剛要上前去指責兩句,便有人與三位書生搭話,問那院試種種情形,眾人的注意力又被扯了去。

蘇士貞這才作罷,不過因這三個書生的混話,鼓了一肚子的氣會了帳,出了茶館,氣勢洶洶的走了一段路,腳步慢起來,想着心思沿街慢慢走着。

一會兒想不過是市井之人無聊閑談,方才的話大體看來與女兒的聲名無礙,再者歸寧府新鮮事兒層出不窮,再過不幾日大家便都忘了此事;一會兒又悔女兒本不予追究,是他咽不下這口惡氣,女兒這才與他出了主意。終是自己的不對了。

突然有人在肩上重重一拍,隨即身後響起含笑的男聲,“士貞兄?!”

蘇士貞猛然回頭,身後立着一個年約三十四五歲的男子,一身嶄新藍緞長衫,身量不高,面容白凈,甚是精神。驚喜連連,“啊呀,貴遠老弟!”

常貴遠本是打算看過西城的鋪面便去蘇家,誰想這般巧就在這裏遇上了。久不見面的兩人都驚喜異常,好一陣熱絡寒暄。

常貴遠才笑道,“士貞兄緣何會在這裏?方才我打對面過來,頂頭瞧見象是你,卻不敢認。又返回來,跟在你身後好些時候呢。想何事想得這麼入神?”

蘇士貞苦笑一下,抬首看前方不遠處有個小館子,拉常貴遠道,“走,那邊兒說話兒!”

常貴遠看了那處館子,哈哈一笑,“士貞兄可是想在這處小館子為小弟擺接風宴?”

蘇士貞曉得他是打趣兒,也順着話兒道,“如今我是個窮的,只能在這小館子中請你。”

兩人說著閑話兒,一前一後進了小館子。那遠遠跟着常老爺的馬車,便也在小館子門口停了下來。

這館子外面看着雖小,裏面卻有些地方。蘇士貞因想與這常貴遠說說自己的心事兒,便選了二樓臨窗一處雅間,吩咐小二上一碟糟鵝胗掌,一碟劈曬雛雞脯翅,另要兩碟下酒的乾果。又說了幾道熱菜與他,最後道,“可有糟腌的鰣魚?若有也上一碟來。”

小二笑道,“這位老爺可忒小瞧我們小店了,又不是鮮鰣魚,怎的沒有?”說完自去了。

兩人失笑一回。

蘇士貞道,“今日偶遇,小宴一回。改日請貴遠老弟家去。那們家有位常媽媽燒得一手好菜,江南的菜品也會不少。”

常貴遠呵呵笑道,“方才是與士貞兄打趣兒,莫作真!”又問他方才為何事入神。

蘇士貞倒也不瞞他,說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本是氣在心頭不出不甘心,這回倒出了氣,又怕不明就裏的胡知傳我家瑾兒的閑話,故此來打探打探。”

常貴遠先是哈哈大笑,隨即又嘆息道,“由此可見士貞兄一片愛女之心。可巧今日我來西城看鋪面,也聽得兩句。因那人說不清楚這蘇家住哪裏,一時也沒想到是你家。當時我還感嘆,這樣豬狗不如的讀書人,輕易放過實在太可惜。若是我,我定然要鬧到官府去,要他聲名掃地。如今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讀書人氣節變壞,有失淳樸善良,京中有幾位大儒士,早就力主復先聖之風,當今聖上也有此意。聽聞,自去年起凡是參加科舉的生員學子,一旦發現德行有污,莫說官沒得做,連他的功名也一併抹去!”

蘇士貞也是事情當頭自迷心竅,聽他這一番高談闊論仍與從前一樣,不禁失笑連連。

常貴遠見他開懷,也高興起來。一時飯菜上桌,兩人好生敘了一番久別重逢的話。說到家人安排時,常貴遠道,“在城南門大青布巷子買了座小宅子,家人再有十來日便到。到時再請蘇兄家去。現下是剛到不久,家中亂得實在不成個光景。”

蘇士貞因聽到大青布巷子,便問,“如今還是主做湖州布么?”歸寧府因運河而商貿發達,進而催生出許多臨運河而生的街市,這些街市的命名大多具有典型的行業特徵,如竹竿巷,釘子巷,另還有弓巷、皮巷、香巷等等。那大青布巷子緊臨布市,因而有此發問。

常貴遠道,“主要是南貨。有松江的棉布,蘇杭嘉興的絲綢,湖州的錦綢,烏青鎮的大環棉,盛澤鎮的紡綢。另外四川的蜀錦,山東的繭綢、北方的大絨也做些……”

常貴遠說的興起,一時有些收不住。等覺察到蘇士貞微黯的神情,拿手直拍自己的嘴,“啊呀呀,你看我這張破嘴!”

蘇士貞卻笑起來。這是常貴遠的老習慣,一下子又象回到當年兩人做小行商時的時光。多年不見的丁點陌生隔閡霎時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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