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恩縫嫁衣，忠僕來添妝
不過兩日功夫，史湘雲和村長外侄子趙亮就在王狗兒家進行了這場相親。正房西屋裏，村長老劉氏王狗兒夫妻，史湘雲巧姐兒都在，趙亮身材高大膚色黝黑，典型的糙漢子，長相硬朗陽剛。
巧姐兒心裏滿意，這在現代這樣的長相氣質是很吃香，雖然稍有一點粗糙之感。
老劉氏和村長各自問過男女雙方意見，兩個人都各自點了頭，史湘雲這樁再嫁婚事就算是定了。
史湘雲和幾個孩子在老劉氏這間房裏攆着麻繩，再不出去，王狗兒和老劉氏，連着村長和趙亮，把婚事就定到了半個月以後，用村長的話說，臘月初八娶了媳婦好過年。
王狗兒留村長和趙亮的午飯，兩個人也沒留下，村長笑道：“大侄子，以後咱們就是親上加親，不用這麼客氣，你這日子不比從前，叔也都知道。”王狗兒也不硬撐着，只得笑着把人送出門去。
簡單用過午飯之後，老劉氏從衣櫃裏掏出幾塊嶄新兒的料子，其中就有一塊兒是紅色兒的。
“這還是舊年，二奶奶並姑娘們給湊的，咱們莊戶人家一直沒捨得，最近用銀錢，原想着賣掉，最後想着未必就值什麼，還不如將來給姐兒做衣裳。大姑娘如今有了好日子，咱們家裏別的沒法兒給姑娘準備着，就做上兩件衣裳，姑娘當回新嫁娘，好歹得穿身紅。”老劉氏把料子鋪在炕上。
小劉氏看着也不說話，當家的先前背着人兒，告訴他村長給了那二十兩銀子，她倒也願意好人做到底了，總歸多一門親，也是好的。
王青兒抿嘴看着那些料子，那年她非要那紅色的要姥姥給做件襖子，老劉氏和小劉氏都沒捨得，如今對外人卻這般大方。她垂着眼，忍着怒，心裏清楚自己再惹事，那還真要挨頓好打。
巧姐兒看那料子，在現代這兩塊料子真不值當什麼，只在這裏，老劉氏珍而重之的留着，就說明還是很高級的貨色。
“姑姑，以後這裏就是您的娘家了，姥姥和伯母都把您當家人待呢！”巧姐兒手摸着那料子，這話就說了出來。
小劉氏嘴角含笑，老劉氏笑得開懷，這巧姐兒這般說話，着實是說到她們心坎里去了，有些個話她們母女自然不方便說的。
史湘雲起身跪在地上，“姥姥，我今兒任您做乾娘可好，您可莫嫌棄我，咱們早就是無家的人了，總想以後能有個身份回這娘家。還望姐姐也接納我。”史湘雲說道最後是看向小劉氏的。
老劉氏笑道：“孩子，你要是願意，我是求之不得的，就是你姐姐也是願意的。”
小劉氏隨聲附和，“妹妹嫁的也不遠，以後咱們姐妹還要多走動才是了。”
史湘雲行了禮給老劉氏和小劉氏。
小劉氏拉着史湘雲的手，“姐姐也沒什麼可送你的，給你做兩雙鞋穿。”史湘雲和含淚點點頭，如今的兩雙鞋在她看來，比過去百兩銀錢了。
史湘雲待嫁的日子，老劉氏小劉氏親自幫着史湘雲做衣裳，東屋炕上攤開着布片兒，巧姐兒和王青在角落裏念着麻繩兒。
老劉氏眯着眼睛，“大姑娘，嫁過去，以後這針線可要學着點兒，家裏三哥哥爺們兒，縫縫補補也是要的。”
小劉氏那着針尖兒撓撓頭皮，笑道：“好在咱們把話說在前頭了，把這妹妹羹湯不行縫補不會說在前頭，那趙亮總能讓你慢慢學着就是了。”
“要我說啊，好在那家裏沒婆婆，兄弟間也早早分了家，這姑爺一手拉吧大倆兒子，該會的都會，倒不會進門就指着大姑娘。”老劉氏笑着強調，她對這門親事是很滿意的。
史湘雲淺笑着直點頭，巧姐兒看着，心說這醉卧花叢的姑娘，如今要去做人家的後娘，心裏多少也是不甘願的，那笑意未達眼底，這笑是做給外人看的。
史湘雲笑道：“我是要學的，不然哪家媳婦子不會這些，沒得讓人笑話。”
老劉氏咧咧嘴兒，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小劉氏眼裏也帶些黯然。
巧姐兒才想起，史湘雲如今面臨的有人伺候着，如今卻要什麼都學起，小劉氏也曾經歷過的。
“我倒是會繡花兒，舊時在家裏，父母去的早，也得想着能有點來錢的路子，就練了出來，這做衣裳，還真是不會。”史湘雲吶吶低語。
小劉氏抬頭，“衣裳姑娘看過兩次，定就會了，就這做鞋子，倒也不難，這幾日咱們就做出兩雙來，你記得步驟那就學會了。”
“伯父和大哥又去砍柴了嗎？”巧姐兒出聲兒，來王家十幾日了，每日都悶在院子裏，如果巧姐兒還是賈巧兒倒沒什麼，如今巧姐兒內里是張巧兒，這現代里野慣了的姑娘，每日坐在炕上攆麻繩，覺得心裏都開始生了繭子。
“太陽這會正好，冬日裏枯木也好砍，平時午飯過後，他們爺倆就都去的。”老劉氏笑呵呵的，“巧姐兒是不是家裏悶了？哪一日日頭好一些，讓你大哥哥帶你們幾個一起去山腳下玩玩兒。”
巧姐兒攆着麻繩的手都有勁兒了，“那可好，等過兩日家裏不忙了，我們再去。”
王青撇撇嘴，“巧兒姐姐真會說話，就好像在家你能幹什麼似的。”
王青這句話，逗樂了滿屋子的人，巧姐兒手指王青，“你可真是精的啊，就不能裝作沒看破，這讓我臉兒往哪裏擱？”
王青笑罵，“再任着你油嘴滑舌的，哄得家裏長輩就疼你，咱可真成了野孩子，沒人待見了。”
巧姐兒一把摟過王青，“好妹妹，以後啊，我再不說話了，可不敢跟你這厲害人兒爭寵呢。”
王青扭頭，“這還差不多。”
“這才對嘛，一家子姐妹打打鬧鬧也就長大了，將來都嫁了人，那是想再有這樣兒時候也不能夠了。”老劉氏笑得歡暢，小劉氏臉上喜意也更勝。
這些日子，巧姐兒是上敬長輩，下疼弟妹的，對板兒雖不親近，卻很尊敬，對王青是不是的橫眉冷對，並不和她計較。
小劉氏是滿意的，大家閨秀果然教養都是好的，要論賢良懂禮，大戶出身的孩子，真是不錯。
娘幾個正說笑着，院裏兩隻大狗叫了起來，小劉氏下炕迎出屋外，見是孫大強和那小紅。
小劉氏拉過小紅，“大強兄弟，你哥哥這會兒沒在家，和板兒去砍柴了。進屋歇會，嫂子給你泡壺茶。”
孫大強撓頭，“嫂子這哪裏是要兄弟喝茶，這是嫌着兄弟礙眼，哥哥不在家，你們先聊着，我等會兒來就是。”笑嘻嘻看着低頭的小紅。
小劉氏看着孫大強這個做派，心裏不爽利，微微皺眉，“大強兄弟，你媳婦在我這兒，跑不了就是。”
孫大強諂笑兩聲直言不是，也就別了小劉氏走了。
小劉氏拉着小紅，“他總這麼看着你？”
小紅低着頭，“嗯”了一聲兒，由着小劉氏拉着自己進了屋子。
老劉氏看見小紅，“你那漢子就是光棍太久，得了媳婦寶的不知怎麼才好了，姑娘，以後就好了。”老劉氏往裏面挪了挪，拍着炕沿兒，“來，好姑娘，坐這兒。”
“你今日這麼得空來看我們？”史湘雲笑着問了，巧姐兒和王青都停了手裏活計。
小紅看看炕上攤着的紅色布片兒，這才把手裏拿着的小包打開，“史大姑娘，我聽說了姥姥給您做了一樁好媒，成就一樁好姻緣，心裏也高興的什麼似的，想着姥姥和嫂子這樣菩薩心腸，定要給你準備嫁衣什麼的，日子也緊巴，未必忙的過來，就做了兩雙鞋子，給您填個妝，您莫要嫌棄。”
史湘雲接過那兩雙繡花鞋，一時獃獃的不知說什麼才好。
小劉氏打着圓場，“這花兒繡的俊，這手藝咱就不成。”
小紅搖頭，“要說繡花，史大姑娘手藝倒是好的，我是萬萬不及的。”
史湘雲紅着眼眶拉着小紅的手，“謝謝妹妹這份心，這鞋我定要好好穿着。”
小劉氏語帶惋惜，“就是妹妹嫁的忒急，不然讓青兒和巧姐兒也學學，將來這也是傍身的技藝。”
小紅看看角落裏攆麻繩兒的巧姐兒，眼睛裏就有心疼，巧姐兒對着小紅笑的沒心沒肺，小紅心裏的矯情也放了下來，繁華如夢，小姐都醒了，她又何苦？“以後我多來幾次，倒能教她們些基礎的。”
史湘雲抬起頭來，“這裏既是娘家，又是姐家，咱們嫁出去，也不是再不回來了，以後多回來幾趟，兩個姑娘基礎學好了，我再指點指點，以後總能賺點零花錢不是？”
老劉氏點頭，“可不是這個理兒，這以後就是你娘家呢。”說完轉頭對小紅說，”我這老婆子活到這把歲數，還能認個女兒，這可是偏得了。”
小紅站起身，福了福身，“姥姥，當日裏要不是遇見您，咱也不知會落到什麼田地去，您對小紅也是有恩德的，要不您也認我一個吧？多一個也不多。在我心裏啊，這裏也是半個娘家了，每次來這兒，見着你們，心裏既高興又敞亮。”
老劉氏看看女兒小劉氏，見女兒也沒有反對的意思，反倒伸手拉起小紅，“那我娘可是福分大了，以後多了兩個女兒，年年的鞋子都有人兒給做了。”
老劉氏笑罵，“你這得便宜還賣乖的，認了妹妹，你給妹妹些什麼？”
小劉氏笑說，“咱們也給妹妹做雙鞋子。”
老劉氏看看青姐兒和巧姐兒，“你們倆啊，得抓緊攆麻繩兒了，你們這位長輩，可是就會做鞋子。”
滿屋笑聲里，小紅給老劉氏磕了頭，給小劉氏見了禮。
王青和巧姐兒下地要給小紅行個禮，卻被小紅雙手拖住，“姑娘，關係單論着，小紅如今就是不能伺候你了，你也是小紅的巧姑娘。”
巧姐兒伸手摟住小紅的腰，心裏原還納悶這古人真沒動不動就認乾親？有什麼意思。小紅這句話，巧姐兒才聽明白，這也不過是小紅給自己找了一個由頭，和王家關係處的好一些，好方便着上門，來照應一下她這位小姐。
史湘雲低頭翻看着鞋底針腳，心裏百轉千回。
心說二嫂搜潑辣狠厲半生，雖最後遭了報應，但還是知人識人，巧姐兒才沒有落得自己這般地步，有娘疼的孩子就是好，娘親一點餘慶，舊故忠僕，總念着這點恩德，巧姐兒還就有人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