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

失魂

只用了半天時間,便查到了十一年前九月十六在靜滿樓吃酒的護衛,只不過還活着的,只剩下了四個,而且其中一個,還是錢宿亭的部下,現在在王宮當差。

四人是被擄到敬亭山莊的,五花大綁着,矇著眼睛堵着嘴,還被打暈了。

擎北望帶着六子來了牢房,四人之中已有三人不在做護衛,都娶了媳婦回家做自己的小買賣,是普通百姓打扮。只有一人還在繼續當差,穿着輕甲。

“弄醒他們。”擎北望坐到審訊桌前,冷聲命令道。

暗衛一人提了一桶冷水,將四人澆醒。

四人睜開眼睛,環視四周,發現自己被人被人綁了,他們自知自己沒有犯什麼罪,得罪什麼人。

四人相互看了一眼,又一同看向坐在正前方的擎北望。

那名在王宮繼續當差的人膽子最大,怒氣沖沖地問道:“你們什麼人?綁我們做什麼?”

擎北望沒有回答他,而是問道:“十一年前九月十六那一晚發生的事情,還記得嗎?”

“那麼遠了我們怎麼記得!你到底是什麼人?”

“前朝太子在那一晚被丟到城北亂葬崗,你們六個人前去靜滿樓吃酒。”

擎北望這麼一說,四人便回憶起了那一晚,他們確實去了靜滿樓吃酒。

當差的突然間警覺,瞪大眼睛一臉驚恐,結結巴巴地喊道:“你……你是前朝的餘孽!”

“啪”的一鞭,甩在了當差的身旁,六子厲聲斥責道:“再亂說,小心割了你的舌頭!”

擎北望道:“把你知道的有關前朝太子的事情,全部告訴我。”

四人都被嚇了一跳,瑟縮在一起。“前朝太子已經死了,你還想知道什麼?”

“死了?”擎北望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又突然冷笑,“跟我撒謊之前,先想一想你們的妻兒。”

“我們沒有撒謊,”一直縮在最後面的那人突然喊道,“我們真的沒有撒謊,求你不要傷害我的妻子和女兒。”

當差的也附和道,“我們為什麼要撒謊騙你?騙你沒有任何好處。臨西城和高安郡密謀復國的,根本不可能是前朝太子,他早就死了。”

擎北望突然的沉默,讓審訊室里氛圍瞬間凝結,四人也覺察到了擎北望身上的冷意。

當差的不知道擎北望到底是什麼人,打聽前朝太子又是為了什麼,但既然想聽實話,他便壯了膽子繼續說道:“前朝太子的屍體是我親手從刑架上解下來,抬到車上的,身體早就又硬又涼了……”

六子就站在擎北望的側後身,可以很明顯地看出,擎北望的身體在劇烈顫抖着,雙手交叉在一起,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擔心擎北望一時接受不了,便呵斥到當差的,“閉嘴!別說了!”

“繼續說!”擎北望突然爆喝一聲,抬起蒼白陰沉的臉,目光陰鷙,強忍着想要殺了這四人的衝動。

四人從未見過如此可怕駭人的神情,一時之間被嚇傻了,不知道該說什麼。

直到擎北望顫抖着聲音,卻還故作平靜地問道,“他是怎麼死的?”

當差的稍稍回神,小心謹慎,生怕擎北望一怒之下會殺了他們。

“我……我也只見過他一次,具體……是怎麼死的,不……不知道。”

“那就說你知道的。”

當差的頓了一會,才開口道:“我也是那一晚聽我們當時的老大說的。十五白日,輪到我在大牢外面把守,老大把我叫到了關押前朝太子的牢房裏,讓我們三個人把前朝太子的屍體搬運到車上。

我和另外一名當差的守衛一起,把屍體從刑架上解下來,抬到車上,推到大牢裏停放屍體的牢房,又把兩具無頭屍體抬上了車,推到大牢外,交給了其他人。

本來十六晚上也是我當差,可是老大突然叫上了我,以及和他關係不錯的四人,來靜滿樓吃酒,說是城臨城將軍對我們的犒勞。”

當差的名喚李年,他回憶起,那一晚他們在靜滿樓吃酒的情景。

他們在靜滿樓要了一個包房,點了些招牌菜肴和幾壺酒,六人先是一頓抱怨,說沒日沒夜的巡防幾乎要把他們累死了,巡防期間他們又遇見了什麼云云,污言穢語基本是被掛在嘴邊。

後來幾人喝的有點多,李年這人圓滑,特別懂得察言觀色,見他們老大有些醉意,便趁機套話,“老大,我們這結束了巡防,是因為暄月太子已經死了嗎?杜將軍竟然這麼害怕一個十六歲的少年。”

這老大喝得比其他幾人高了些,說話有點含糊不清卻是十分大聲。

“你小子這就不知道了!早跟你說別整日閑起來就知道賭色子,讓你多去討好討好上邊,你就是不聽。嗝~”

李年問:“老大,這跟賭色子有什麼關係?”

“嘿嘿!你們看我,可以幫城將軍做事,就問你們羨慕不?”

“當然羨慕老大了!”李年拍馬道。

“知道羨慕就好,我跟你們說,就在前天晚上,嗝~”

“前天晚上怎麼了老大!”另外一個守衛好奇問道。

“前天晚上,城將軍突然來找我,要我去守牢房。”

“是關押暄月太子的那間牢房嗎?”李年故意裝糊塗。

“不然,還能有哪座牢房需要有人輪番把守。”

李年又問:“然後呢老大?你見到那位太子了?”

“當然見到了。城將軍帶我進去,留了十來名守衛在大牢外面守着,我當時還好奇呢。這讓杜將軍十分忌憚的太子到底長啥樣?這大牢裏面黑燈瞎火的,到處透着一股死氣,一進去就嚇了一身冷汗。我跟着城將軍走了一段路,才出現一點光亮,我這一抬頭看過去,差點沒把我嚇死。”

說到這裏,這老大似乎想到前天晚上所見的一幕,把他的醉意都嚇跑了,清醒大半,坐正身子。

“老大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我第一反應是見到鬼了!”這老大又喝了一口酒,給自己壓壓驚,“當時我也是被嚇到了,就問城將軍這披頭散髮渾身是血的是什麼東西,城將軍說這就是暄月太子。我以為這太子已經死了,我滴個親娘!後來仔細瞧了瞧,才發現這哪裏是什麼鬼,是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他娘的居然還活着!胸口還動着呢!”

“那這暄月太子到底怎麼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我跟着城將軍進了牢房裏面,才清楚的看見,這暄月太子的手腳被銅絲線綁了好幾圈,深深地勒進了肉里,脖子上還勒着一根鐵鏈,身上沒一塊好的地方,皮肉翻飛,有的地方在破爛的衣服下還能看見骨頭。

嘖嘖,更慘的是啊,他的手筋腳筋都被勒斷了,還被施了臏刑,活生生地剜去了髕骨。被綁在刑架上,就跟死了一樣。

城將軍叫了他幾聲,沒反應,他就拎起一桶水直接潑了上去,只有身體稍微抽搐了一下就又沒反應了。”

李年幾人聽到這裏,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都沒反應那是不是已經死了?”

“我也以為死了,可是城將軍接下來又拿起一塊燒得通紅的烙鐵,直接衝著他胸口就按了上去。那本來已是皮開肉綻的地方就散發出了一股糊味兒,然後就聽到了那暄月太子比鬼叫聲還要瘮人的慘叫聲……”

“啊~!!!不要說了!夠了!夠了!夠了!”

楚傾已經要瘋了,她一個字都聽不下去了,她渾身顫抖着,已經快要不能呼吸,好像也跟着受了一次刑一樣,讓她的心,痛得已經皺成一團。

但是擎北望卻面無表情,整個人十分平靜地看着緊緊抓住自己心口的楚傾,口中還在繼續說著,“一聲慘叫之後,這暄月太子就徹底失去了意識,昏死過去。城將軍沒有再管他,命令我今晚好好看守。城將軍走後,我看着這跟鬼一樣的暄月太子心裏發毛,便鎖上了牢門,去了外面守着。

我後來不知怎麼就睡著了,醒來之後,差不多後半夜,又打開牢門去看了一眼這暄月太子,發現他胸口都不動了,我去探了探他的鼻息,沒了。

我趕忙命人去給城將軍送信,待城將軍到之後都已經黎明,身體早就硬了。”

楚傾捂着耳朵不想再聽擎北望的話,可是那些話,卻像是魔咒一般,纏着她,非要往她的心口鑽。

孟宜君心疼地抱住楚傾,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裏。孟宜君未見過這暄月太子,卻在聽到這些之時,心也是剜着疼。

他永遠也體會不到一個妹妹聽到自己哥哥的慘狀,會是什麼感受。更不能想像到,擎北望這麼平靜地說出自己所愛之人的遭遇之時,是何種心境。

換做是他,他可能早就瘋魔了。

何止孟宜君想像不到擎北望的心境,就連擎北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種心境,因為他的心,在聽李年講述之時,已經一點點地碎掉了。

用六子的話來講,擎北望現在就是一具行屍走肉,楚捷的死帶走了他的魂魄。

說是不愛了,但是放在心尖上愛了十一年的人,怎麼能說放下就放下。

誰也不知道擎北望接下來,會憑本能做出什麼事情。

六子想要勸慰,但是除了荀軒,六子想不到誰還可以把擎北望的魂魄找回來。

余賢山拉住瘋了一般想要去殺杜靖風的楚傾,六子把被推倒在地上的孟宜君扶起來,而擎北望依舊很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目光獃滯兩眼無神。

孟宜君和余賢山把楚傾打暈,帶回了靜滿樓,很怕經過這一鬧騰,楚傾的身份會暴露。

六子陪着擎北望在翠雨樓三樓呆了一會,便跟隨着擎北望離開了。

擎北望從翠雨樓出來之後,一路向北,六子不敢出聲詢問,只能默默地跟在身後。

直到太陽已經落山,夜幕降臨之後,六子才意識到擎北望想要去哪裏。

北陽皇城城北亂葬崗,寒風呼嘯而過,站在一堆屍體和白骨前方的男人衣袍翻飛,他身姿彎曲,突然跪到地上,雙手伸向那些被胡亂丟棄的無名屍體。

六子眼疾手快,忙抓住伸出去的那一雙手。

“殿下!”六子的聲音哽得嚴重,“殿下!求你了,你別這樣!”

擎北望想要掙脫六子的束縛,怎奈六子抓得太緊,掙脫不得。他有些急了,開始胡亂地掙扎。六子不再顧什麼主僕關係,緊緊地箍住擎北望的身體,不讓他再動彈。

“殿下,你想一想夫人!想一想夫人!他不希望你為了楚捷而變成這樣啊!”

六子的話起到了作用,擎北望停止了掙扎,稍稍回過神來,口中呢喃着,“荀軒~”

六子以為擎北望會因為荀軒而會回到正常,可擎北望沉默片刻又突然大吼道:“他騙我!他說楚捷沒有死!他騙我!”

擎北望猛地掙脫開六子,又將手伸向那些已經腐爛發臭的屍體。六子從背後給了擎北望一手刀,將他打暈帶回了敬亭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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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望終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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