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尾生抱柱
秀才紋絲不動，立於橋面上，仰首應道：“我不走，我在等人。”
人蔘娃娃道：“等什麼人？你傻不傻，先到岸上在等不行嘛？”
秀才堅決道：“不行，等不到文秀，我是不會離開的。”
人蔘娃娃好奇的問道：“文秀？是個女人嘛？”
秀才聞言，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點頭道：“對呀，建業城裏就屬她是最好看的姑娘了。”
人蔘娃娃道：“傻子，下這麼大的雨，她肯定不會來了。”
不想人蔘娃娃隨口說的這句話，正好刺激到秀才的痛處。
他突然一聲凄厲的尖叫，周身黑氣纏繞，戾氣越來越重：“為什麼，為什麼？我等了她那麼久，她為什麼不來？”
大雨滂沱而下，秀才抱着頭，痛苦的跪在橋頭上，口中喃喃念道：“文秀，為什麼你不來？”
李心佛幾人暗想這個秀才的死腦筋，眼見暴漲的河水就要淹沒木橋，他依舊在橋上痛哭叫喊。
人蔘娃娃喊道：“傻子，不就一個女人嘛？至於你那樣嘛？”
它的話音剛落，河面激起一道巨浪，瞬間擊垮木橋，那秀才摔落河中，不停的在水中拚命掙扎。
鬼瀟瀟於心不忍，說道：“我們要不要去救他一下？”
人蔘娃娃不屑一顧的說：“他本來就是水鬼，生前就死於水中，都死了幾百年，還沒學會游泳，不思進取不努力學習的東西，在死一次，也是活該。”
李心佛聽了它的話，竟是覺得大有道理。
但他還是忍不住好奇的問道：“你怎麼知道他是水鬼？”
人蔘娃娃得意洋洋道：“老子混跡人間天上千百年，什麼樣的東西沒見過？”
就在它說話間，河面上突然爆起一道淡藍色水霧，緊隨着水霧中浮出一隻面色青紫的水鬼。
他手持招魂棒，披頭散髮，翻着一雙死魚眼，全身腐爛發臭，還不停的流着水，看着及其噁心。
那水鬼口中連連念道：“漲水了，死人啦！漲水了，死人啦！”
人蔘娃娃看着他的鬼樣子，嫌棄道：“哇靠，原來你長的這麼噁心，老子還跟你說了那麼久的話，真是晦氣。”
李心佛也是暗暗吃驚，眼瞧着水鬼手持一桿巨大的招魂棒，來回左右搖蕩，寒光凜凜。
隨着招魂棒的揮舞，河面上激起飛蝗般的水箭，“嗖嗖”的激射而來，水鬼化作霧狀猙獰咆哮，朝着李心佛等人殺來。
李心佛首當其衝，揮舞着彎刀，化作一道渾厚的光幕，將水箭盡數擋下。
他放下鬼瀟瀟在岸邊，縱身躍起，眼見招魂棒又拐了一個彎，向自己飛射而來，他見機得早，向旁急閃。
水鬼藉著雨勢，招魂棒搖蕩的速度也非常的快，令李心佛一陣眼花繚亂。
一時間，竟看不清水鬼的真實位置。
耳邊招魂棒“呼呼”作響，寒氣逼人，森然閃動，突然急速的刺向李心佛的身側，緊貼着他的後背擦過。
李心佛眼角寒芒閃動，大喝一聲，彎刀揮灑而斬，在滂沱大雨中劃出道道的水花。
“砰！砰！”
水鬼被刀鋒遠遠地撞飛了出去，剛才的水霧化作激濺的水沫，無力地消融在河水中。
“我要你們死。”
水鬼受此一擊，鬼叫一聲，立即化作一波水浪，跳入河中。
……
“想要逃跑？可沒那麼容易！”
李心佛感應到水鬼藉著河水潛到自己右側，他想都不想的揮出一刀，刀光飛流直下。
“彭”的一聲，巨大的刀光把
人蔘娃娃叫道：“傻子鬼呢？跑哪裏去了？”
“藏起來了而已，不過他躲不了。”
李心佛說著，頭也不回，彎刀折回一轉，就要抬手斬出。
就在他要一刀斬下時，突然一道聲音喊道：“大哥，饒命！”
話音剛落，四下大雨停歇，周圍景色退去，倏然白光一閃，竟然又回到他們先前的模樣。
果然是幻境！可是那些河水和大雨為什麼那麼真實？
李心佛還來不及細想，就見眼前白影一閃，水鬼又恢復到秀才的模樣。
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又是求饒道：“大哥，饒命！”
李心佛持刀，淡淡問道：“憑什麼？”
秀才認真道：“我講一個故事，大哥在做決定殺不殺我，如何？”
李心佛心想，在這陰森森的地獄迷宮，誰有功夫聽你一個水鬼講故事？
他剛要拒絕，就聽人蔘娃娃搶先應道：“太好了，老子最愛聽別人說故事了。傻子，你快快說來，說的好了，本大爺重重有賞。”
它學着市井之徒的語氣大聲吆喝，及其無理，那秀才也不生氣，只是緩緩說道。
……
秀才講的故事記載於《莊子·盜跖》。
大概意思是，很久很久以前魯國有個年輕人叫尾生，他認識了一位年輕漂亮的姑娘。
兩人一見鍾情，一個乾柴一個烈火，正準備殺雞做飯之時。
不對，是正準備私訂終身，把生米煮成熟飯時。
姑娘的父母出現了，他們嫌棄尾生家境貧寒，堅決反對這門親事。
為了追求詩和遠方，姑娘決定背着父母與尾生私奔。
那一天，兩人相約在郊外的一座木橋邊相會，準備雙雙遠走高飛。
黃昏時分，尾生提前來到橋上等候。
不料，突然烏雲密佈，狂風怒吼，雷鳴電閃，滂沱大雨傾盆而下。
不久后，山洪暴發，滾滾河水裹挾巨浪席捲而來，淹沒了橋面。
怎麼辦？
是選擇先暫時離開，還是選擇死等不走？
就在這兩難之際，尾生想起了他與姑娘的誓言：
“郊外橋上，不見不散。”
他四顧茫茫河水，可是仍舊不見姑娘蹤影。
尾生打算寸步不離，他死死的抱着橋柱，最終被活活淹死了。
……
故事很簡單，有的人聽了會很感動，有的人聽了就會像人蔘娃娃那樣哈哈大笑道：
“你不會就是那個尾生吧？你可真是傻，大水來了，先躲避就好了，為何要死等不走。迂腐，真特么的迂腐至極。”
秀才臉色漲紅，硬着頭皮向李心佛問道：“大哥，你以為呢？”
李心佛道：“我覺得它說的沒錯，你是有點傻。”
秀才為之愕然，禁不住的問道：“你不感動嘛？”
李心佛道：“我不感動，但是後面這位姑娘感動得一塌糊塗的。你走吧！”
他無奈的看着鬼瀟瀟的眼淚混合著鼻涕流滿了他的衣領。
哎！女人呀！
……
秀才無語了，忍不住感慨世道變了，現在的人都這麼膚淺了嘛？
他跪倒在地，神情落寞，從懷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隻手鐲來：“大哥，這手鐲當年我本想親自送給文秀，如今麻煩你回到陽間，幫我把這手鐲送到文秀手中。”
李心佛道：“我憑什麼要幫你？”
秀才道：“你若肯幫我，我這就帶你們走出地獄迷宮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