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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雲對自己的相公楊書樂是一見鍾情的。

那日的上元佳節,正月十五,皓月當空,火樹銀花不夜天。

蘇雲穿過熱熱鬧鬧,熙熙攘攘的人群,最終停駐在了一盞玉兔圖案的花燈前。

她見那花燈上繪着的玉兔白白胖胖的,可愛至極,便一時興起,踮起腳尖,瞅着燈面上的字眼,猜開了燈謎。

“伯牙望知音,琴聲意綿綿……呃……呃……”

但她太笨了,連着把燈謎念了好幾遍,注視着這盞如滿月一般明亮的花燈都要眼瞎了,卻依舊猜不出來謎底。

“小姐……”一旁的丫鬟蘇霜叫着她,都要忍不住了告訴她謎底了。

蘇雲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她立刻氣急敗壞道:“你別說話!我馬上就要猜出來了!”

蘇霜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幸好這是在外面,人多口雜的,要不然照蘇雲這跋扈的性子,早就上手給她一巴掌了。

可蘇雲再猜,卻還是沒有猜對。

然後這個時候,蘇雲突然聽到花燈後方傳來一聲輕笑。

她一驚:“誰?”

此時夜風吹過,並排着懸在空中,遮天蔽日一般的千盞花燈好似平靜的水面一般泛起陣陣漣漪。

吹拂着,像是吹起書頁,吹起畫卷一般,花燈后現身了一位一襲黑袍的青年男子。

花燈溫潤的光芒照在青年的側臉上,更是照得其人如玉一般俊美,美好得那麼不真實。

這一眼,萬年,蘇雲呼吸一窒,完全愣住了。

青年看到蘇雲也是一愣,然後似是也覺得自己剛才那一笑唐突了,但不便再多說什麼,對着蘇雲點了一下頭,就尷尬而匆忙地轉身離去了。

蘇雲注視着青年離去的背影,在原地愣了許久,最後痴痴地問道:“他是誰?”

蘇霜似乎也是認不準,猶猶豫豫道:“好像……是楊家的三郎。”

楊家三郎,楊書樂,江城出了名的美男子,前些年他才十幾歲的時候,隨便溜個大街都是擲果盈車,看殺衛玠,所以,他後來的這些年變得很低調,甚少能看到他,比大梁的女子還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怨不得蘇雲現在才注意到他。

“楊書樂。”

蘇雲念着這個名字,停頓了片刻,突然情竇初開:“佛說,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才換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那我跟他……”

蘇霜聽着,微怔,內心深處生出了不好的預感,感覺自家小祖宗又要折騰人了。

果然,蘇雲又接着語出驚人:“我此生非他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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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雲要嫁楊家三郎楊書樂的消息立刻傳遍了整個江城。

整個江□□門貴女們都震驚了。

我男神,我扔了好幾年果子、好幾年花的楊書樂,居然被蘇雲看上了?

可蘇雲那是個什麼東西?

大梁鎮國大將軍蘇和放羊一般放在江城放養的私生女,生母不詳,身份低賤,比一般大家的庶女還不如。

可她明明是個私生女,平日裏性子卻比大梁的公主,甚至是皇子還要高傲與驕縱,在江城橫行霸道,臭名遠揚,除了外表,她簡直不像是個女人!

可即便是說起來她的皮肉,那她長得也太過於華美妖艷了,一點兒都不端莊,怎麼配與天人一般清雋的楊書樂在一起呢?

可貴女們更驚訝的是,楊家居然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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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雲竊喜,回想那一日的上元佳節,覺得那日楊書樂必定對她也是一見鍾情了,所以,楊家才會那麼爽快地就答應這門親事。

可誰知,待蘇雲嫁進了楊家,過了很久很久,她才明白楊家當初為什麼會讓她進門。

首先,她的父親蘇和鎮國大將軍的名號擺在那裏,楊家不可能不答應的。蘇雲雖然是私生女,但始終是蘇和的女兒。

其次,其實是最重要的原因,原來,你以為楊書樂是看殺衛玠的美男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可實際上,他不怎麼出門,是因為他天生身體不好,他是個病秧子。

當蘇家找人上門說親的時候,楊家人這會兒還在尋思着給楊書樂找個老婆,給他沖個喜。

說不定沖個喜,他就能多活幾年。

幾年的時間不短了,他是楊家唯一的嫡子,他本應長命百歲的。

正好那個蘇雲要嫁他,那便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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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楊書樂對於蘇雲,最開始的時候,他是很感激她的。

楊書樂自小身體就不好,因而他還是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命,什麼貨色的。

外人皆說是蘇雲配不上他,實際上,他知道的,是他配不上蘇雲。

第一次見到蘇雲的時候,他掀起來了蘇雲的紅蓋頭,蘇雲那張美艷的臉濃墨重彩一般砸了過來,驚艷得他都回不過神,當場就快要暈過去了。

這樣人間富貴花一般的女子,卻愛他,好愛好愛他,說在上元節的時候,對他一見鍾情。

她的愛意如此熾熱,令他羞愧難當。他都不記得自己上元節的時候見過蘇雲了。

因此,他也在心底暗暗發誓,他要對蘇雲好,他要好好活下去,他要照顧蘇雲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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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樣誠摯的誓言很快就成為了笑話。

只因,他的身體太差了,他跟蘇雲成婚後,根本就無法進行床笫之事。

再者,之前那麼多人說蘇雲不好,是有原因的,因為她真的很不好。

她性子驕縱,蠻橫,任性,甚至是惡毒,總是因為一點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跟楊書樂吵架,日日吵,夜夜吵。

吵得最厲害的時候,蘇雲會把楊書樂氣得哮喘病發,繼而再拿最傷楊書樂男人自尊的難言之隱說事。

蘇雲還說,她要是北國的女子,那該有多好。

那樣的話,她就能休了楊書樂,或者依舊留着他,再續幾個夫君。待她和其他幾個夫君一同歡好的時候,叫他在一旁看着,看他那個時候是不是還是無動於衷。

現如今天下兩分,蘇雲所說的北國,是以長江為界,大梁之北的燕國。

據說燕國的皇族女性皆是神女血統出身,因而全境皆是女人當家做主,燕國的貴族女子,更是可以同時跟好幾個男人在一起。

蘇雲說的都是氣話。可這樣的話依舊傷害到了楊書樂。

兩人之間的關係,還沒甜蜜過,就變得越來越差了。

這得是前世互相造了什麼孽,今生才能成為這樣互相折磨的夫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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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楊書樂又被蘇雲氣走,氣得去勾欄院喝花酒。

蘇雲把楊書樂氣走後,自己也很生氣。

氣得氣得,她就哭了出來,淚流不止,難過得胸口都痛了起來。

她對他一見鍾情,似是沒有回頭路,不撞南牆不回頭一般,是那麼愛他。可傷他的時候,她也是最毫不客氣,似乎是這個世上最恨不得他死的人一般。

可她其實不是那樣的,她愛他呀,她傷害起他的時候,她也是捨不得的。

哭完了之後,蘇雲決定親自去找楊書樂,把他找回來。

這次,她發誓,她將楊書樂找回來后,她不會再氣他,不會再傷害他了。

能與他在一起,是她之前做夢的時候都在夢的事情,從今往後,她會好好珍惜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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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雲女扮男裝,去花街粉巷那裏找尋楊書樂。

這是她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更是要被這裏的一切氣哭了。

這種煙柳之地,亭台樓閣怎麼那麼多,賤女人怎麼也都那麼多?

那楊書樂會在哪裏?

他此時此刻會不會悠悠地將頭枕在賤人的膝蓋上,被賤人喂酒喝?

蘇雲立刻叫跟隨自己而來的義兄蘇風去找尋楊書樂,找到了立刻回來告訴她。

蘇風很擔心她的安危:“你一個人在這裏……”

蘇云:“我就在這棵樹下等你……唉!我現在穿着男裝,我是個男的,我能有什麼事?誰敢欺負我,我打死他!你快滾蛋!”

說著,蘇雲就把蘇風給罵走了,自己則是在院子裏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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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是秋末時節,很快就要入冬了。院子裏的桂花開到荼蘼,細小的花瓣一片一片地飄落,與泥土混合成泥,與夜風交織,鼻間盈滿了腐朽的香甜氣息,甜膩得噁心。

蘇雲感覺渾身不自在。

突然,她聽到不遠處傳來了打罵聲。

這家勾欄院名為蒔花樓,地界還挺大的,院子裏都這麼吵了,樓上卻依舊鶯鶯燕燕,歡聲笑語。

可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交織,蘇雲本是不在意的,最後卻還是好奇着,悄悄走了過去。

只見好幾個男人一同拽着一個女人一路拖行。而那女人看着柔柔弱弱的,一副易碎品的模樣,感覺還沒把她拖到哪裏,她的小身板兒就要碎成好幾節了。

蘇雲在一旁看着,實在是搞不懂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一隻手就能掐死的弱質女流何必要由這麼多人看管。

可突然,那女人瞬間爆發出了強勁的以一敵百的力量,如猛獸一般突襲,將身旁一個男人的兩根手指咬了下來。

這瞬間血呼啦擦的畫面嚇得蘇雲的魂兒都要出來了。

可聽着那個男人的嗷叫,剩下的幾個男人似乎也沒怎麼意外,好像女人之前就曾咬傷咬殘過人似的。

最後,幾個大男人一同出手,才拖曳着,將女人推到了院子中央的池子裏。

秋末的夜晚,池水透心涼。

那女人掉入池子裏,全身濕透,掙扎着,費力地從不及一人高的池子裏漂浮上來,攀至岸邊,卻又被人按着腦袋,死死地往下按。

片刻后,放開了她,她浮了上來,苟延殘喘幾口,就又是被人按了下去。

其間,女人沒有呼救,卻一直叫喊,說不清話,瘋了似的。

蘇雲突然明白,這個女人大概早就被這裏的人折磨廢了。要不然她怎麼瘋瘋癲癲的,要不然她面對這麼多男人的時候,怎麼還敢反抗呢?

她可能是哪家的良家子,卻被壞人拐賣到了這裏來。

終於,在女人好不容易又掙紮上岸,像是水鬼似的爬了上來,神志不清,又快要被人推下去的時候,蘇雲看不下去了:

“住手!”

幾個男人里管事的那個立刻看向蘇雲,也是一愣,覺得蘇雲看着比他們這裏的姑娘還要漂亮:“這位公子……”

蘇雲不想廢話,直接掏出來錢袋,指着那個女人,道:

“我要她!我買她,給她贖身!她是我的了!”

蘇雲這個人雖然脾氣不好,但她信佛,一心向善,她覺得,她多積功德,積得多了,她與楊書樂之間的業障就會逐漸迎刃而解的。

那女人再這樣下去就快死了,現在能救她一條命,帶回楊家做下人的話也無所謂。即便,她是個瘋子。

可管事的掂量着錢袋,卻道:“這錢不夠。”

蘇云:“怎麼不夠?”

管事的指示,一名小廝蹲下來,掰起來了女人的下巴,讓女人的臉迎向蘇雲。

“你看她的長相,你覺得夠嗎?”

蘇雲一看,一愣。

什麼是傾國傾城,蘇雲瞬間明了。這樣的姿色做頭牌都綽綽有餘。

但是可惜,人卻是個瘋子,要不然此刻也不會被人這般對待。

可她瘋了,蘇雲沒有。

蘇雲乾脆道:“那我不要她了。”

對方一大群人懵了,說好的討價還價呢?

但,看這個女人被折磨成了這副模樣,快死了,再加上這段日子女人一直瘋瘋癲癲的,難以調.教,留着她實在是沒什麼用,還氣人,管事的又掂了掂蘇雲遞過來的錢袋:

“行了行了,她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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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雲買下了女人之後,立刻,就被小廝請到了樓上的一間房內。

可這畢竟是在妓.院,她緩過神兒后,就聽到隔壁,甚至是四面八方都傳來了令人面紅耳赤的聲音。

接着,她剛想起楊書樂,還來不及思索楊書樂此刻在作甚,是不是面對她的時候他不行,面對別的女人他就可以的時候,那女人已被人清洗了一遍,只披了一件薄衫便送了過來,扔到了床榻上,然後來人立刻走掉,房門緊閉。

這裏的人根本就不管女人的死活。

蘇雲嘆息着,走到女人面前,坐在床榻上,看向她。

薄衫像是迷霧一般遮蓋着她不.着.寸.縷的身體,再加上她此刻無力地躺在床榻上,還濕着發,更像是神話里擱淺到了岸邊的鮫人。

毫不誇張地說,女人長得很美,跟蘇雲不分伯仲。但蘇雲長得很妖,女人卻長得很仙,很清冷,大氣而端莊。總是被人議論長相妖艷的蘇雲,此刻真是羨慕極了。

蘇雲也立刻明白為什麼剛才的小廝要那樣打她了。

你說氣不氣,長得這麼美,卻是個瘋子!

也不知道她今晚能不能活下去,蘇雲便推着她:

“喂,你是不是快死了?”

“……”

“你不能死,你的命是我救下的,你(的命)是我的!”

“……”

女人一句話都不回,半睜半閉着眼睛,愈加神志不清,似乎下一刻就會馬上死去了。

蘇雲立刻起身準備找尋蘇風,讓蘇風帶她去看大夫。

可就在蘇雲即將走到門口的那一刻——突然,女人睜開了眼睛,接着形同鬼魅一般立刻從床榻上爬了起來。

蘇雲感覺緊閉的屋裏突然有風了似的,一回頭,卻見女人如同野獸一般撲了過來,將她壓在了牆上。

蘇雲驚得想要大叫,女人卻掰着她的頭,迎了上來,用她的唇舌堵住了她的唇舌。

……

之前,因為楊書樂自己的問題,他一直未跟蘇雲行過房,所以,蘇雲這一晚是初次。

她淚流不止,疼得厲害,感覺自己全身上下的骨頭都要散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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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在樓下聽曲兒,喝花酒的楊書樂,碰到了好友。

好友開口就是問道:“你二哥呢?”

楊書樂挑眉,他那個庶兄沒什麼好說的,便直接回道:“去參軍了。”

他那個二哥自小就被送到山上習武,一年都不見得回一次家,就連楊書樂與蘇雲之前的大婚都沒參加。

誰知對方之後更是想不開,直接去參軍了,似乎是真的妄想着有朝一日能在戰場上建功立業,衣錦還鄉呢。

好友與他碰杯,卻還是沒忍住,多嘴道:“不過話說回來,你跟你二哥長得真像!尤其是遠遠兒地看、尤其是側臉,燈再這麼一照,簡直一模一樣!”

兩人只是臉長得像罷了,身形不一樣的,他是個病秧子,可他二哥的身子骨卻十分強壯。

可突然,楊書樂的手失了力,一松,手裏的酒杯掉到了地上,酒水灑了一地。

他一切都明白了。

終究還是錯付了。

那日的上元節,蘇雲遇到的那個一眼萬年,此生非他不嫁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的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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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書樂不知道該怎樣面對蘇雲。

他一夜未歸,一夜未眠。

直到天快亮了的時候,他起身離開這裏,失魂落魄地走在走廊里的時候,卻撞見蘇雲的那個義兄蘇風着急忙慌地跑了過來,似是太匆忙了沒有注意到他,便直接衝進了一間房內。

他想都沒想就立刻跟了上去,然後——

他看到蘇雲沉睡着,跟一個陌生的女人躺在一起。

楊書樂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畫面,感覺頭暈目眩,天旋地轉。

可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他居然有反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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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

第一章現代,穿越。

第二章之後是古代,第二章和第三章交代一下前情(原主留下的爛攤子)

原主也叫蘇雲,異性戀,瞎了眼看上了自己的老公。

我們穿越而來的女主也叫蘇雲,沒談過戀愛。

第二章的某人這麼瘋其實是中了情.蠱,之後也會經常複發的。

*

全文架空熵↑的亂世,私設多,沒有考據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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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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