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豬

韋賽里斯給暮谷鎮伯爵留下讓農民，甚至收容流民開荒種地以增加收入的建議后，再次出發。他們耗費了一個月，依次穿過史鐸克沃斯堡，哈佛城，母豬角，鹿角堡這些伯爵封地，韋賽里斯對於隸屬王領的這些伯爵們都做到了示好與籠絡：畢竟這屬於坦格利安國王的基本盤，後勤保障區之一，富裕安穩才好。

河間地就在眼前。作為三河流域的大平原，這裏土地肥沃又兩面環山，如果有戰爭，它是必爭之地。例如，篡位者之戰。

韋賽里斯騎在馬上，望着滾滾而來的河水，淺灘上滿是被流水打磨得滾圓的卵石，他聯想導致的恐懼症又要犯了——他仇恨地揣摩，如果渡河時把勞勃推下馬，他穿着鎧甲有辦法從水中爬起來嗎？對！重甲騎兵如果遇上河流，這就是大缺點！

我要寫信告訴哥哥這個想法。

在韋賽里斯的遐想里，重生的三叉戟河之戰已經變成了王軍的壓倒性優勢：絆馬索和專門斬戰馬腿的輕騎兵讓勞勃叛軍滾落湍急水流中，他們像鐵烏龜一樣翻不了個，溺死一半，隨後，上游被王軍傾倒了火油—-油輕於水，再扔下火把——勞勃就變成了鐵匣烤野豬。

我就要這麼打仗，沒人能威脅到哥哥。他暗紫色的眼睛燃燒着火苗，盯住身邊這個扛戰錘的黑髮男人，弄死他的渴望在翻湧，他甚至想，即使現在自己也能辦到，今夜紮營野外，在帳篷里點一把火，燒死總飲酒作樂睡得死沉鼾聲如雷的勞勃，易如反掌——但這樣是不是叫他死得太稀里糊塗了？

相比謀殺，韋賽里斯更想要勞勃在無力的絕境中一敗塗地。甚至不讓今後人們提到他時，認為他是個漂亮藍眼睛，黑頭髮英俊又武力值高的男人，肥胖酗酒昏聵的野豬王才是他該得的口碑。

走着瞧。

勞勃對身邊的惡意一無所知。他一路艷遇有人暖床心情大好，在馬背上轉頭看見韋賽里斯的沉思狀——銀髮小王子有超出年齡的深沉。勞勃想，這可不好，再這樣下去，他就變成他憂鬱無趣的哥哥那樣了。

“嘿，你說的那個詞，叫核心競爭力----就是自家獨有而其他地方難有的優勢，在你看來風暴地是什麼？”勞勃一本正經問着自己的侍童。

自從褐堡那晚后，勞勃覺得韋賽里斯挺聰明，年紀雖然小但說的話能信服人。比如，這一路上他告訴史鐸沃克沃斯伯爵在領地大肆養羊以契合家徽綠底白羔羊，理由是“君臨每天消耗的羊肉如果能都由貴地供給，將會甚得國王看重，羊毛羊皮賣掉還能帶來大筆財富。您發展養羊最大的優勢就是靠近君臨，羊放牧吃草，三天之內就可以到君臨，新鮮宰殺肉質又肥美，遠比商人從河間或者風暴地趕羊過來販賣要節省時間，划算多了。”

他還告訴哈佛城主，一位氣質極好的伯爵夫人，不如在溪流流經的山丘上修建一座學府。“君臨與舊鎮相比，缺了一座學城。尊貴的夫人，您願意舉辦聚會，邀請附近的學士或者術士上門暢談，提高文化氛圍嗎？”

本來就愛閱讀，已經單身的伯爵夫人立刻喜歡上了這個韋賽里斯照搬十七世紀巴黎貴婦沙龍的建議。後來，維斯特洛大陸鼎鼎大名的哈佛學府果然在這裏成立。

勞勃一路聽他的各種建議感到很有意思，他想知道，自家風息堡領地干點什麼好。

韋賽里斯本來想輕蔑地說，“野種私生子出產地”，但人在屋檐下，他現在不打算明目張胆和勞勃翻臉，便敷衍他說，“不就是皮毛嗎？”

風暴地出產白貂，狐狸皮和兔子皮等，君臨國王王太子用白鼬鼠皮鑲邊的黑香貓皮裝，韋賽里斯帶出來的冬衣也是紫貂裘皮，據說都來自風暴地。單憑這一項產業，風息堡的領主就收入豐厚。

“是，我想知道還有沒有其他的。”勞勃興緻追問。

……這可是你自找的。韋賽里斯冷冷想，他不介意再坑一把勞勃拜拉席恩，就做思索狀，半天給出個建議：“養殖業，比如野豬，抓窩裏的小豬，養一群，散放到山林里，供你以及風息堡訪客或者其他貴族打獵專用？還可以在海水中養殖牡蠣鰻魚等，把它們的幼體用網圍起來投食，待長大像收莊稼一樣收穫。”

勞勃喜愛打獵，尤其是獵取野豬。他認為這是個合他心意的好主意！畢竟現在不是每片林場都有這種挑戰性的獵物！他可是能徒手擰住野豬角，和它抗衡並勝過的英雄！

年輕的大貴族之子自然想不到，風暴地一窩蜂飼養，貴族林地里野豬泛濫會有什麼後果：莊稼全都被糟蹋，民怨沸騰。而海水養殖海鮮？說得好聽，可風暴地多風暴，一場惡劣天氣就能讓收成全泡湯。

這還不夠，韋賽里斯知道勞勃嗜酒如命，又說，“你可以在風息堡挖一個大池子，用鵝卵石鋪滿池底，砌牢四壁，在裏面灌滿美酒當做池水。來往的賓客都可以直接埋頭痛快暢飲。再在池子旁用皮毛鋪地，樹上掛滿捕獵得來的野豬肉乾，想吃就摘下吃----所有人都感受到你的英勇和慷慨，怎麼樣？”

勞勃眼睛一亮！這真是從來沒有人想到過的絕妙享受！！大口吃肉放肆痛飲美酒！他哈哈大笑，“等我迴風暴地就開始建造！另外——”

勞勃認為表兄弟韋賽里斯比雷加招人喜愛多了，他欣賞他層出不窮有趣的點子：“盛夏廳也在風暴地，韋賽里斯，將來你成了親王，我們可以一起瀟洒，策馬打獵，親如兄弟！”

兄弟？

韋賽里斯差點崩不住表情，你也配？他掩飾着低頭摸了摸披着的圍脖，暗自思念起遠方的哥哥——

鷲巢堡，王太子雷加正處理克林頓家族與莫里根家族的糾紛：兩家為了領地交界處一片緊挨着的樹林歸屬產生爭議。雷加知道不管判定歸誰所有都會產生後患：另一方的獵戶或者農民難免進入領地採拾捕獵將被砍斷一隻手，仇恨疊加新的衝突將起。於是，他最開始建議兩方以決鬥判勝負。

莫里根爵士臉色難看，誰不知道瓊恩劍術高強在君臨王太子身邊擔當侍衛？他害怕會在決鬥中丟掉一隻胳膊甚至性命，但又不能不應戰背棄騎士的榮耀——汗珠從四十歲胖胖的爵士額頭冒出。他看了看自己的病秧子長子和胖得難進門的次子，暗自抱怨王太子偏袒。

王太子紫眸望着他，又給出了第二個解決方法：誰都不得傷害進入那片森林的平民，無論是其砍伐了柴火，還是獵到了兔子。領主補償設定收取下限，統一為十取二。每邊取一。即如果獵戶取得了一頭鹿，左後腿歸克林頓家族，右後腿歸莫里根家族。而如果只單獨捕到了一隻兔子之類的小動物，兩方都免除賦稅。

這比決鬥好太多，莫里根爵士連忙表示接受。

瓊恩朝王太子微微一笑，“您的仁慈決定將讓人們過上新生活。”

擁抱，兩方和解。

之後，領地的農戶獵手平民還受邀參加了就在爭議森林裏舉辦的狩獵活動，王太子一襲獵裝，手持長劍，如七神以戰士之姿降臨，親口告訴他們從此不用再害怕受斷手懲罰，以及，森林裏出現了一頭兇悍大野豬，抓到的人賞賜十個金龍。

平民基本一輩子也掙不到幾個金龍。雖然野豬兇悍，但獵戶們迫於形勢，開始結伴，成群結隊配合行動。他們在山林中轉了幾天，沒看到野豬倒是打到了比平時更豐盛的獵物。

當兩伙人扛着三頭鹿二十多隻兔子狍子兩隻狐狸出來后，王太子坦言並沒有野豬，金龍給予學會協作捕獵的所有人。

“你們的敵人，對手，不是和你們同樣裝束同樣謀生的鄰居。”坦格利安的繼承人說道，“你們應該互相依靠，幫助，放心地在狩獵時以後背相托。”

莫里根領地本領最高強的獵手與克林頓家族獵戶頭領，懷裏揣着金龍，向王太子和領主單膝下跪，雙方立誓永不互相傷害——最後，林中舉辦了一場美食會。王太子帶來的廚師貢獻出出色的手藝，蘑菇狍子湯，烤兔子以及一片一片吱吱冒油的炙烤鹿肉讓參加的人多年後都對自己的曾兒孫輩炫耀：自己曾被年輕時的國王陛下款待過。

“那時候的國王什麼樣？和現在的雕塑一樣英俊嗎？他的王后伴在身側嗎？”曾孫女兒閃着大眼睛問。

“那時候啊……”

人們對傳奇的初始充滿好奇，賢王雷加一世，維斯特洛大陸歷史上著名美男子，一生經歷的鐵血與冰火，愛情與苦淚，忠誠與背叛，他之鐘情所愛，將引來後世最廣泛的研究興趣。

———

塵埃落定，雷加在瓊恩伯爵的陪同下，登上鷲巢堡最高的塔。登高極目，他感嘆，“這片封地真美。”

瓊恩熱烈地注視着他的銀王子，雷加的銀色長發被高塔的風吹得凌亂幾分，他得全力控制自己不要朝王太子的耳盼伸出手——王太子深紫色的眼睛比封地大片雪松楓葉林還要幽深，比藍寶石海灣更閃着動人心魄的光彩。他完美得不似凡人，遙不可及。

雷加的視線，落在蔚藍色海岸線。

“瓊恩，藍寶石灣是風暴地唯一一片不會被狂暴風浪打攪破壞的海灣，是嗎？”

瓊恩點頭。

王太子眼睛更亮：“韋賽里斯和我說過，近海海灣的漁民，可以嘗試一種圈養海鮮的辦法。他從外大陸流入的書籍上看到過記載，遠古瓦雷利亞人，甚至會圈養牡蠣，像播種一樣收穫珍珠。”

這簡直是魔法。種珍珠？不可思議！然而雷加對於弟弟的信任與寵溺讓他拍了拍瓊恩的肩，“等韋賽里斯回君臨，我建議他把這套方法整理出來，他總說實踐需要實驗來證明，瓊恩，能讓藍寶石海灣成為教習之地嗎？”

瓊恩對雷加無所不願。另外他也明白，小王子倒騰的不可思議魔法一旦成為現實，藍寶石灣，他整個鷲巢堡領地將會是最美麗富饒的地方，而這一切的果實將呈現在雷加眼前。

銀王子再次眺望東北方向：“韋賽里斯應該已經到了河間地。”

跟着他皺起眉，惆悵懷戀的神情在極致英俊的面龐上交織浮現，就像是為情所困的神——

他是在擔心弟弟，瓊恩想。他沒有一天不想念他。

王太子詮釋了這份思念的轉化力。

他望着遠方，“瓊恩，我記得徒利家在舉辦一場比武大會，慶賀長女與史塔克家族的長子訂婚。我想，我可以抽空，先去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