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王子 四十 畫餅
坐落在紅叉河河口三面環水的奔流城曾被譽為堅不可摧的城堡,但這個詞,對於弗雷家族已經毫無意義。未塌陷的那側城堡大廳里,濟濟一堂的弗雷們鬨笑着飲酒,慶賀剛舉行罷的婚禮。奔流城城中有堆積如山的食物儲存,因此宴席很是豐富。
一家之主,患有嚴重痛風的瓦德弗雷侯爵此刻正滿意地坐在主位上,燭火照得他的老人斑像臉上一把亂撒的種子,他面前桌上擺着婚宴的七道佳肴。洋蔥檸檬沙拉,杏仁煮鱒魚,烤牛腦花,螃蟹派,牛尾湯,廚子更精心將烤大鵝腹中滿滿填塞蘑菇蘋果,還有焦黃噴香的餡餅,野蔥韭菜與豬肉一起剁成美味的餡料----最後這道菜譜還是一直與他們往來密切的韋賽里斯三世盛情提供。
連侯爵此刻坐着的這張輪椅,也是陛下年前賜予他的禮物。座位墊着厚厚皮毛,僕從們抬着他上下,推着他在城堡的各處活動。將奔流城未毀壞部分里裡外外端詳個遍的老弗雷,終於心愿得償。他絲毫不懷疑自家深得新王青睞----因此,等到韋賽里斯攻入君臨坐上鐵王座,最先效忠於他的弗雷家族毫無疑問將取代徒利家,成為河間地公爵。
屆時他會修葺好奔流城,讓長子長孫一代代都在此襲爵,坐收財富的老家孿河城也屬於長子,其他兒子們的新領地,就得看他們幹掉多少原河間地的貴族,佔領其封城。
原本將整個家族綁在國王次子這架車馬上還令老弗雷有些猶豫。盛夏廳比武大會後,當時還是親王的韋賽里斯隱晦向弗雷家族表示某種意圖,講述了古怪的血色婚禮及木馬計故事,更送給他長子五名士兵,兩個金屬粗圓筒架子以及一些捆紮得方方正正必須遠離燭火的東西,告訴他,憑這些可以喚出巨龍。
老弗雷一直在思索親王的暗示是何意。等到多恩戰役打響,各地收到一個個匪夷所思的大勝消息,老弗雷震驚於“巨龍”的威力,更恍然大悟韋賽里斯到底想要幹什麼。孿河城侯爵房間裏的燭火整夜不熄,老弗雷與幾個兒子徹夜長談,長子史提夫倫並不願意,但他的長孫萊曼和其他幾個兒子則興奮地慫恿侯爵搏一搏。
“這是把一枚銀鹿變成十個甚至一百個金龍的機會!”磨刀霍霍的野心弗雷說道。
在那關頭,老弗雷又得到了一樁求婚被拒的反饋:徒利公爵斷然拒絕了繼承人艾德慕與弗雷家任何一名孫女的聯姻懇求,哪怕他送上孿河城幾年的過路費充當嫁妝。
那一刻老弗雷明白,在大貴族眼裏,弗雷家不是銀鹿,只是銅板,是暴發戶上不了檯面。令家族改換門庭的機會,他必須抓住。隨後,韋賽里斯與國王伊里斯徹底撕破臉,孿河城的渡鴉又收到了坦格利安討伐海軍在多恩全軍覆沒的戰報,老弗雷再也沒有絲毫猶豫,身先士卒帶領全家投入了這場權力的豪賭之中。
親王起先所說的各種故事,老弗雷心神領會。自以為高不可攀的奔流城,在巨龍的怒吼咆哮下,倒塌起來多麼容易啊!他費勁心血渴望能娶自家女子的艾德慕,現在只是個瑟瑟發抖的俘虜。老弗雷不打算殺他,依舊決定挑個孫女嫁給他。畢竟鱒魚家男人血統教養勝過河間地其他侯爵伯爵,現在他和自家生下的孩子也得姓弗雷。老侯爵痛快地想,可惜徒利被石頭砸死了,不然他得眼睜睜看着今夜,自己的重長孫艾爾溫弗雷娶到了他徒利家高貴小姐萊莎!
掌握他人榮辱生死的權力是多麼美妙的東西。一雪前恥的老弗雷野心勃勃盤算着更輝煌的未來:成為公爵后,他最美的孫女,未必不能爭一爭韋賽里斯三世的王后之位。即使當不上,老弗雷也決心讓蘿絲琳去君臨,成為國王的情婦為他多生幾個高貴的龍種。
當老瓦德侯爵收到消息自家嫁去恐怖堡的瓦坦弗雷因為胃病不幸逝世的消息后,他感到遺憾的同時決定再嫁兩位姑娘去北境。目標不止伯爵,還包括私生子出生的拉姆斯——韋賽里斯三世國王不可能同意北境新守護的繼承人是在君臨的多米尼克而非有大功勞的拉姆斯。
他望着一大堆兒孫,躊躇滿志。他還有那麼多的子孫重孫女,每一位都能與維斯特洛大陸最高貴的世家聯姻,子子孫孫無窮盡。
然而這年頭,長子繼承製度隨着新國王的加冕而在弗雷家一群非長子的兒孫心中變得越來越不合適。黑瓦德弗雷盯着一臉得意從新房裏走出來的兄長,不甘地舔了舔嘴唇。雖然婚宴上老弗雷對自己所有兒孫們說自家孩子都將締結一流姻緣。但萊莎徒利可是塊上等好肉,七國僅有的幾位清白適齡公爵小姐就這麼便宜了哥哥?
他兄長似乎看出了弟弟的嫉妒,哈哈大笑,拍着他肩膀說,“也許父親將為你求娶西境的瑟曦。她能生孩子又是個大美人,你會樂不可支吧!雖然不是處女,畢竟也是個公爵小姐!”
聽到這些的黑瓦德弗雷開始在心裏盤算弄死哥哥的計劃。他覺得遭遇敵人時冷不防給他一箭是個好主意。
當萊莎徒利成為萊莎弗雷,每天枯坐在房中以淚洗面時,老弗雷收到了新國王使者的傳信,明示在河間地清剿依舊支持徒利及伊里斯國王的大小貴族是弗雷家族的當前要務。並告訴他們等待北境波頓家族南下,屆時雙方合兵進攻消滅王軍。
“韋賽里斯陛下已經在風暴地登陸。正率領風息堡公爵勞勃的軍隊迎戰君臨王軍。相信捷報會很快傳來。”
南面的拜拉席恩家族領地。史坦尼斯對於兄長居然舉起反抗國王伊里斯的大旗感到萬分驚異且不滿,但他不是有繼承權的長子,只好咬牙派人給遠在厄斯索斯的父母傳消息,並忠實履行家族義務:反正自己的曾祖父狂笑風暴萊昂諾拜拉席恩也在伊耿五世時發動過叛亂,這事只是重複又發生了。
多恩海戰中喪失全部海軍力量的鐵王座眼睜睜看着韋賽里斯的軍隊大搖大擺從破船灣登陸,打出黑龍旗幟一路北上至風息堡附近。
紅龍這方伊里斯稱小兒子為篡位者,他派出平叛的陸地軍隊,是谷地領主瓊恩艾林麾下的騎兵與步兵加上王領大軍的合併,統帥為新國王之手瑪瑞魏斯伯爵。這些人在韋賽里斯眼裏都是送菜的,是引出下一任國王之手及讓哥哥雷加領兵出戰的催化劑。所以他滅起炮灰來半點兒都不手軟——
兩軍在豐收廳的平原上對壘。風暴地的產糧之地成了戰場,在這耕種的農戶早都跑光了,當然,被有心人煽動逃往盛夏廳開荒。
春日綠油油的野地里,軍隊騎兵鋥亮的鎧甲長矛等武器標配彷彿要在陽光下燃燒,韋賽里斯頭戴伊耿的紅寶石王冠,騎着棗紅馬兒出現在了中軍頭陣。
對面狂呼叛國者要用鐵與血來洗禮。裝備精良的重騎兵率先發動衝鋒!戰士們揮舞着戰錘,頭排的長矛如樹林一般尖銳指向前方!朝這方撲來!
韋賽里斯有些無語,他困惑地想,這些人都不打聽多恩戰場上發生了什麼嗎?又是這一套古老的戰術?難道以為我會和戴蒙黑火一樣,揮舞寶劍當先鋒率領軍隊沖入敵陣?
要我真被包圍,那才叫完蛋了呢。我只是最好的劍客和刺客啊。中軍統帥韋賽里斯想,他下令開炮,盯着金屬炮膛口冒出硝煙——因為目前冶鍊溫度不夠,鑄炮其實有使用壽命。等波頓家弗雷家收拾完北邊,連炮帶□□也就消耗得差不多了,他派去的親兵再隨便拆下幾個配件,這種大殺器在那兩家族手裏就成了廢鐵。
他並沒望向隨着炮彈落下慘叫嘶鳴聲不斷的陣地前方。他知道必定是血肉模糊,屍首不全。
中世紀作戰部隊的一方遭遇近代火炮洗禮,損失慘重。不少人開始慌亂無措。步兵先亂了,一窩蜂要逃離後撤,倖存的騎兵列隊也亂成一鍋粥,見此時機,黑龍一方吹響嘹亮號角,隆隆戰鼓擂響!埋伏在自家領地上的風暴地軍隊在勞勃和史坦尼斯的帶領下,發起左右包抄。
風中都傳來濃重的血腥味。韋賽里斯望着起伏的碧草,緩緩策馬往激戰的戰場方向走。他抬臂搭起傳承自血鴉的魚梁木弓,拉滿——勞勃拜拉席恩的翠綠色鎧甲鹿角式頭盔實在是太醒目了。他正揮舞着戰錘,與對方一高大騎士奮力搏殺。韋賽里斯挪開了準頭,劍尖對準天藍白月雄鷹旗幟跟隨的某人。
不是瓊恩艾林公爵,是他現在的繼承人,侄子艾伯特艾林。原歷史裏跟着布蘭登史塔克父子死在君臨的貴族。多有趣啊,他想,現在早該死的人,艾林谷的反叛者倒是為了伊里斯浴血奮戰。
韋賽里斯看準機會,毫不遲疑射出一箭。白羽犀利地穿梭在兵刃人馬空襲間,狠狠扎入頭盔下護甲的空隙中,直刺咽喉!!
青年跌落下馬,頭盔飛了露出金髮。他渾身抽搐着,咽喉的血嗆入胸肺,他死定了。就像在這場戰役中先後倒下的許許多多年輕人一樣。他們殞命在此,屍首卧倒在起伏的苜蓿中,溫暖的鮮血澆灌黑土地,令這兒來年長出更豐茂的草。他們的盔甲碎片,斷劍折矛,也會在若干年內被踏訪戰場遺迹的吟遊詩人拾起,他們撥動惆悵的琴弦,頌唱戰士今日的英勇。
黃昏時分,戰場一片寂靜。一垛垛等待焚燒的的屍體壘得像麥穗。韋賽里斯下令給他們蓋上拾取的殘破家族旗幟:有紅白雙菱旗,藍底雄鷹,種種都代表這個家族青年男子的消耗殆盡。
不只是誰僵白的手腕上,鬆鬆墜下一條刺繡絲帶,韋賽里斯知道這是騎士的眷藏之物,屬於某位姑娘,在出征前贈予情郎——他仰起頭,紫色的眼睛默默凝視着它,悠悠蕩蕩隨風飄逝。
紅底黑龍及雄鹿麾下的軍隊損失則可忽略不計,韋賽里斯在熊熊烈火的照亮下,王冠上的紅寶石亮如大滴鮮血。他笑容滿面,表彰了英勇作戰的勞勃,並派他前往岑樹灘,奪取這座河灣風暴二地之間的城堡,死死堵住河灣地。
“也許你在途中會碰到梅斯提利爾。河灣地的軍隊倒是應君臨的徵招討伐出發了,但行軍速度慢得令人髮指。我想這是高庭公爵在拖延,騎士榮譽令他必須效忠國王,利益生死他又實在不想和我為敵,畢竟我也是個坦格利安啊。他如果要和你打就打吧,我猜他會機智地溜走避免與你這樣的勇士交鋒。”
勞勃湛藍眼睛裏滿是笑意,“哈哈!保管打得他們落花流水!你呢?我是說,陛下,您自己的安排是?”
“我將在盛夏廳駐紮。等河間地北境被清理乾淨,你們三支隊伍請在赫倫堡附近會師,與我一南一北進攻君臨。”韋賽里斯笑着畫大餅道,“誰先打入君臨,我封誰為親王。並且滿足他家族任何一個,關於婚姻上的心愿。”
勞勃大喜!他覺得這簡直是為了讓自己體面娶到萊安娜而設的獎賞,他誓將迎娶心愛的女人!
而聽到使者傳來這個承諾的老弗雷,也興奮認為屆時只要是自己家族先攻入君臨,王后之位歸屬弗雷板上釘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