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

御駕迴鑾，大勝歸來，京畿行凱旋獻俘大禮，天子又親為陣亡將士設九壇致祭，超度亡魂。

論功行賞。遵皇后懿旨，參與北京預備守城的官兵，也一律封賞。因此于謙等人各有升遷賞賜。

怎料凱旋大典第二天早上，宮裏丟了皇帝和皇后。

宮人遍尋不着帝後身影，太子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然而早朝在即，為了不引致前朝動蕩，太子只得下令封鎖消息，佯裝無事。早朝照常舉行。

太子抵達文華門，見皇後身邊太監金英跪在門外迎接，忙下車問“母后何在”。

此時文武百官畢至，金英從懷中取出詔書一卷，展開宣讀，竟是當今聖上的禪位詔。

而帝后二人，已攜老奴范弘，潛往民間雲遊去矣。

……

范弘駕着車，我和黑蛋坐在車廂里，明明都已經年過半百，心情竟比小時候他向皇爺爺請旨帶我出宮還要雀躍。

此去，就是永遠的自由。再也不會回來了。

展望未來，我們有無數的計劃要實現，新生活即將開始，黑蛋興奮不已——畢竟他自打生下來，就沒有過上一天民間逍遙自在的日子。

黑蛋道：“我得改個名字，總不能跟人說我叫‘朱瞻基’。叫什麼好呢……”

“就叫‘亞文’吧。”我說。

“‘亞文’？哪個‘亞’，哪個‘文’？什麼意思？”

“你別管，反正你就叫這個名字了。”

“好，都聽你的。”

“真乖。”

兩個人甜甜膩膩你一搭我一搭地說起傻話來，范弘在車外聽見了，直咳嗽。我和黑蛋都笑了。

……

幾年後，金陵城多了個名叫“朱亞文”的畫家，畫風多變，可華麗，可澹雅，工花鳥，也擅山水，尤其擅長繪製美人圖。

他畫美人，能畫十二三歲豆蔻年華的俏麗，能畫二三十歲少婦的嬌韻，也能畫四五十歲婦人的氣質高華。但畫來畫去，只畫同一個人。別人請他繪肖像，出多少錢，他都不肯。

這位朱亞文畫師的畫技高超，名聲傳到宮廷，天子下詔請他進宮，他不但不進宮，反而連夜捲起鋪蓋跑路了。

看熱鬧的鄰里街坊，有說他不愛榮華富貴的，也有說他其實是在逃犯人的，甚至有說他是建文帝的——說他是建文帝的，多半會被旁人拍一巴掌：“你瘋啦？真要是建文帝，還不得一百多歲了？”然後兩個平頭百姓為王公貴族的宮廷秘辛吵得不可開交。

……

不知過了多少年，幾十年，或者幾百年，京中開始流傳起說書人的故事，添油加醋，專講宣宗章皇帝與孝恭章皇后的一段奇緣：

“那南京城乃是咱們大明高皇帝建都的所在，里城門十三，外城門十八，穿城四十里，沿城一轉有一百二十多里。城裏城外，琳宮梵宇，碧瓦朱甍。永樂八年，孝恭章皇後娘娘被誠孝昭皇後娘娘選中進宮，乘一頂小轎進的南京城，一路上小轎的頂兒上都有一隻金鳳凰，圍着團團飛。皇後娘娘聽見鳳鳴，就掀開小窗的帘子瞧阿，只見城裏幾十條大街，幾百條小巷，都是人煙稠集，金粉樓台。那時皇後娘娘不知道，自個兒竟與咱們宣宗萬歲爺啊，演出那麼曲折動人的一段兒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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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末一段的開頭有改寫清代《儒林外史》，暗示清兵根本沒能入關，天下一直歸屬大明。

正文故事到這裏就結束啦，明天還有一章朱祁鎮番外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