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幕(一)

謝幕(一)

“越王妃走到哪裏了?”太后問。

她和紅葉之間沒什麼感情,甚至她對紅葉曾隱隱有怨。然而自從得知老三薨逝,太后時時關心起紅葉的行程。

紅葉是老三在這世間留下的不多的念想。太后關心紅葉,大概也是將她作為兒子的替代品,用以寄託身為母親的心情吧。

我便道:“上月來的信里,說是在雲南騰衝。”

“不在四川了?”

“四川早就逛遍啦,年初時就已經往雲南去啦。”上月、上上月,太后都是這麼問的,我都是這麼答的。太后的記性已經退化得不像樣,跟當年的博聞強記判若兩人。

太后聽了,點點頭,半晌,扭頭看着我:“我又想去看看墉兒了。”她說的不是越王墓,是潭柘寺。以母后之尊去拜謁越王墓,於禮不合。太后在“禮”這一字上,向來有所堅持。她不只是對別人堅持,也對自己堅持。她是不肯去打破“禮”字的,一言一行都要足以為天下典範。

“娘,您再養一養身子,等腿上消了腫,媳婦再侍奉您去,好不好?”

“我就是現在要去!你不讓我去,是何居心?”太後記性差,倒還沒忘記處處防備我這個“工於心計”的兒媳。老人年紀大了之後犯糊塗,任性得像個孩子,不講道理。

我在心裏暗暗嘆口氣,重新打疊起笑臉,像哄孩子似地笑道:“那咱們乘輦去。金英,太后要駕幸潭柘寺,快去安排,不可耽擱。”

又差人去跟黑蛋說了一聲,但只說是去上香。老三的事,我還瞞着他。倒不是因為他現在的身子承受不起噩耗,只是因為自從他病情轉好,一直沒有契機去說。平白無故的,不想說這些。

潭柘寺距離紫禁城頗遠。太后近午時發話要去,等備好車,顛簸幾十里,抵達時已近黃昏。

夕陽將天空染紅,將滿山紅葉點燃,如一湖紅艷艷的楓露茶,隨着風起而波光粼粼。

此地素有“九龍捧珠”之稱。潭柘寺四面環山,背靠寶珠峰,四周有回龍峰、虎踞峰、捧日峰、紫翠峰、集雲峰、瓔珞峰、架月峰、象王峰和蓮花峰,共山峰九座。晚秋,漫山遍野的紅葉黃葉交織渲染,夕陽下絢爛盛大,不似尋常蕭瑟,而潭柘寺坐落其中,雲繚霧繞,如繁華世界中一艘巍峨寶船,仙氣飄飄,若隱若現。

住持早率一眾僧人在山門外恭候,太后從坐輦上起身,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

進寺,寺內樓閣碧瓦飛甍,莊嚴華麗,香煙裊裊,繞樑不去。太后扶着我的手,艱難地走進主殿參拜上香,虔誠禱告。我在旁聽着,她一願大明國泰民安,二願皇帝勵精圖治、身體康健,三願為先帝及越靖王(老三)祈禱冥福。

從殿內出來,不必我們發話,住持便引我們往後院去。

古樹垂蔭,假山疊翠,奇花異草遍地,種種清幽景緻,簇擁着一座覆缽形的藏式白塔。

正是老三生前為太后祈福所建的金剛延壽塔,塔中所藏,是太后的生辰八字和佛經。

太后見着佛塔,眼眶便紅了。

住持見狀,連忙暗示眾人悄悄退下。

太後下了轎子,我和吳嬤嬤一左一右攙着她,一步步艱難地走近塔前。塔邊東西兩側各有一棵松樹,是當年老三親手所種,如今已有碗口粗了。

太后佈滿皺紋的手撫摸着松樹粗糙的樹榦,像撫着愛子的臉龐,哭道:“墉兒,我孝順的好孩子……”

見着這塔、這樹,我便想起老三的音容笑貌。他那麼年輕。

多年過去,每每觸景生情想起他,眼淚果然還是湧上來。

我強壓淚意,在旁勸着太后。吳嬤嬤也邊勸邊自己暗暗抹眼淚,她是看着老三長大的。

“天冷了,為防夜深露重,寒氣侵體,娘,早回吧。改日媳婦再陪您來。”我勸道:“老三若知道您為了看這塔而中了風寒,他心裏怎麼過意得去?”

吳嬤嬤也幫腔道:“娘娘,回罷。為著三殿下的孝心,您得體諒。”

太后這才收了眼淚,答應起駕回宮。

路上又問:“小五那兒可好?”

我答道:“小五幾個月就有一封信,凡是有信,媳婦都拿來給娘看了。他和王妃都很好,祁鏞、祁鑛也生得健壯。明年給祁鏞封世子,已經傳旨禮部張羅了。”

太后緩緩點頭。

因她思維遲鈍,仍舊是停一停,才繼續問:“嘉興怎麼樣了?”

嘉興的事,和紅葉、小五的事一樣,她前些日子也已經問過一遍。

我耐着性子慢慢答道:“嘉興還正養着胎呢,太醫說算日子當在十月初臨盆,就在這幾日啦。”

太后這一生,熬到最後,就只剩下這幾個心頭寶貝,每隔幾日就要挨個問一遍,像數寶一樣。

那天是十月初一。

十月初二夜,嘉興長公主府遣人進宮報信,公主產下一女,卻因難產失血過多而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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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嘉興公主無後,早與越王瞻墉同年薨逝。駙馬井源死於土木堡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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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風華同人)孫若微打怪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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