懺悔

我來得正是時候。越王府亂作一團，聽說皇后駕到，連能組織起來整整齊齊接駕的人都沒有，亂七八糟跪了一地的丫鬟僕婦。

“王爺和王妃呢？”我問。

一個小丫鬟道：“在寢殿裏，王爺身子不好，王妃和太醫在旁看護着。”

我看了一眼欽謙，連忙由那丫鬟引着往王府後院趕。

聽見通報說我駕到，老三在病榻上用力微微睜開雙眼，笑了一笑，嘴唇動了動，卻聽不見聲響。

紅葉跪在他床邊，聽見他的話，含淚稟道：“王爺叫臣妾代他向娘娘行禮問安。”

老三的面色像紙一樣白，原本溫潤如玉的佳公子已然憔悴得讓人認不出。我忍着淚上前扶起紅葉：“都這樣了，還管什麼虛禮。”

廢話不多說，我對老三道：“陛下當時病重，經欽謙行放血術之後，轉危為安，再讓欽太醫也給你試一試，可好。”

老三費力地搖了搖頭。紅葉在旁拭淚道：“娘娘的美意，王爺和臣妾都心領了，只是此事王爺和臣妾此前已經商定……”

我又氣又急：“欽謙都已經告訴我了。你們糊塗！不爭一爭這輩子多活幾年，哪管什麼下輩子？”

老三仍舊只是含笑，口型微動，紅葉攥着他的手不肯走，他輕輕握了握她的手，紅葉便道：“王爺想和娘娘說幾句話。”說罷沖我福了一福，退出房去。

我連忙到老三榻沿坐下，伏身近些聽他說什麼。

只聽他說道：“若微姐姐，來世……如果有來世，我還想遇見她，我怕呀……”他怕頭骨上破了洞，死無全屍，墮入魔道，不能輪迴。

這句話，當著紅葉的面說又何妨呢，可他就是這樣不願給人負擔的人，連這心愿都不肯讓紅葉聽見。

我哽咽道：“不會的，不會的，我是被雷劈了才從幾百年後穿越到大明的，你信我，□□的傷，不妨礙輪迴。”

他笑道：“姐姐哄我呢。”

沒等我分辯，他像是十分珍惜剩下的力氣和時間，撐着一口氣急急說道：“若微姐姐，母后、皇兄、小五、嘉興，有你在，我都放心。當年為了我和紅葉的事，已經害你和大哥之間生出波折，我本無顏再求你，只是這一件事，是三弟此生最後一點心愿，萬望姐姐成全。”

“你說。”

“如若我走了，紅葉不願殉葬，姐姐可否答應我，不要逼她。”

老三沒有納妾，後院只有紅葉一人，紅葉並無子女，按祖制，非殉葬不可。

我說：“我答應你。但你也要答應我，先讓欽謙給你治療試試，別放棄，老三，你如果捨不得紅葉，心疼她，就要想盡一切辦法活下去……”

“姐姐，我的命數我自己知道。”他先前說完長長一番話，已經消耗掉太多力氣，此刻聲音近在咫尺卻似雲端縹緲：“況且如果最後救不回我，你的罪名就是謀殺親王。皇兄還需要你，咱們家需要你，大明朝廷眼下，也需要你。”

我說：“給你皇兄開顱的風險我尚且擔得起，給你開顱的風險我就擔不起了么……”

他沒有答我的話，輕聲嘆道：“姐姐，你和皇兄，都被皇宮給困住啦……風高浪急，做弟弟的，不想再給你們添風波……”

我今早還將他的王妃當做人質，怎知他的心裏，竟是這樣想的。

我那般疑他，他卻如此信我，將母親、兄弟姐妹、愛人，盡數託付給我。

“老三，對不起，對不起……”我說不出其它字眼，唯有不斷重複着“對不起”，伏在他身邊痛哭不已。

這是我的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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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微真正意義上的覺醒是從這裏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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