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糅
痛,劇痛,超出忍耐範圍的痛。
冷汗從額角滑落,嘴唇也變得蒼白無比。
當初她生亞撒的時候也是這麼痛的嗎?
過去的她究竟是怎麼忍耐下來的!?
這種宛如腹部被數量大卡車碾了一遍又一遍的感受,就像是整個下腹部的器官被放進粉碎機,從低速到高速再到低速一樣!
“藤丸女士,請清醒過來,不要昏過去了,再用力一點!馬上要看到頭了!”
“啊啊啊啊啊啊!這麼痛我要怎麼昏過去嘛!”
“對!沒錯!繼續保持這種中氣十足的狀態!”
“啊啊啊啊!你行你生啊啊啊啊!”
產房外,聽着母親的哀嚎聲,亞撒的心也在打抖。
與早已經輕鬆的生下孩子被送到住院部的美吠姨不同。
這種光是聽着都能過感覺到有多痛的喊聲,讓還是小孩子的亞撒無比的擔心。
不過…………
不過…………
眼下還有一件更加令人擔心的事情。
那就是…………
“那個,阿塞利亞醫生,你為什麼在這裏?”
“欸?!我…………我難道不能在這裏嗎?”
依舊穿着一身白大褂,扎着單馬尾的醫生指着自己的臉,像是依舊搞不清楚狀況一樣帶着無比焦急的神色看着亞撒。
而這種神色…………亞撒只在剛才等待美吠姨生產的丈夫臉上看到過。
想到這裏,亞撒無語了一瞬間。
不過最終,伴隨着母親的尖叫聲,亞撒還是十分勉強的笑着說道,“不,你當然可以在這裏。”
“啊————也不知道立香怎麼樣了,好擔心啊————”
像是完全沒有聽亞撒說話一樣,阿塞利亞醫生帶着焦急的表情自顧自的在原地轉着圈圈。
不要對別人的母親直呼其名啊!你這庸醫!
亞撒眼神死。
“如果可以完全消除生孩子帶來的…………不,這是不可能的吧…………雖然割禮可以…………唔,但是懷胎的痛楚是神給予夏娃的懲罰,是無論如何都…………”
又在說奇怪的話了,這庸醫…………
果然是在精神科呆久了,所以腦子也會發生微妙的變化嗎?
亞撒的想法藤丸立香完全不知道,因為她沒有讀心術,而且就算她知道了,現在正在進行艱難而又痛苦的歷程的她也沒有精力去給亞撒進行愛的教育。
“出來了!出來了!好可愛的孩子!”
“是個男嬰!”
生下來了!?
一種突如其來的輕鬆感以及幸福感讓藤丸立香想立刻昏過去。
不過現在還不能…………她想看看這個把自己整的心力憔悴的…………
“欸?!為什麼這孩子不哭?!”
“是缺氧嗎?!那要快點把肺里的羊水擠出來!”
“不是缺氧!這孩子睜眼了!好像…………有在呼吸?”
“這麼快睜眼?!而且是銀色的眼睛…………好少見…………”
“可是…………感覺有些奇怪啊…………這孩子。”
怎麼…………怎麼回事?!
聽到女護士以及醫生的對話,不知為什麼感覺身體已經從劇痛中恢復過來的藤丸立香有些着急。
她想開口說些什麼,可是眼前卻突然發黑。
就彷彿有一種奇異的能量在迫使她沉睡下去。
漸漸的,她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一睜開眼睛,躺在病床上的她就再次看到了那名金髮的,且長相有些弱氣的名為阿塞利亞的醫生。
而亞撒在一邊寫着什麼,似乎在寫作業。
見到自己的母親醒過來,就十分高興的丟下來筆來到了母親的床前。
藤丸立香:為什麼每次在醫院一睜開眼睛就能夠看到阿塞利亞?emmmmmm,阿塞利亞醫生不是婦產科醫生吧?
“阿塞利亞醫生?你怎麼在這裏?”
“啊…………這個啊……因為有些放心不下你的狀況,所以我就請假過來了。怎麼樣,這一次有忘記什麼嗎?”
穿着普通黑色風衣的阿塞利亞醫生的確是沒有要上班的樣子。
不過依舊戴着手套這一點就很令人在意了。
“沒有忘記什麼…………不過,我的孩子在————”
“在那邊睡的很香。”
阿塞利亞的表情十分平靜。
但是與阿塞利亞不同,亞撒十分開心的說道,“母親!我跟你說,弟弟超級可愛的!”
“真的嗎?!”
聽到亞撒這麼說,藤丸立香有些興奮。
感覺身體完全沒有任何問題的她立刻從床上下來,走到了嬰兒床旁邊。
看着沒有頭髮的孩子安睡在嬰兒床裏面,立香的心都要萌化了。
這孩子是她的孩子。
而她是這孩子的母親。
藤丸立香第一次有了做母親的實感。
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是‘真實’的。
沒有記憶以及過去的她,得到了真正的,屬於自己的親人。
不是從過去的‘她’那邊得到的…………
而是獨屬於自己的…………
唯一的…………
“你有想過給這個孩子取什麼名字嗎?”
“名字…………”立香轉過頭來看着問出了這句話的醫生。
“名字的話,我早就已經想好了!”
用着一副開朗樂觀活潑的表情,立香說出了她早就已經想好的名字。
“就叫做藤丸slm72!怎麼樣!是個酷炫的名字吧!?”
亞撒差點一頭栽倒在地。
阿塞利亞醫生也抽搐着自己的眼角,帶着一副勉強的笑容看着藤丸立香。
見此情景,藤丸立香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嗯…………莫非…………這不是一個好名字嗎?”
“母親,正常的人都不會給自己孩子取這種名字吧!”
亞撒為新出生的弟弟打抱不平。
藤丸立香苦着臉,“但是我的確沒有什麼取名字的天賦啊…………”
阿塞利亞醫生笑了起來,“不過slm72,嗯,怎麼說呢?的確很有立香你的風格呢!”
“不要用這個來取笑我啊————真是的。”
“嗯,我明白了,不會取笑你了。那麼就叫做安其羅怎麼樣?”
阿塞利亞醫生提出來了自己比較中肯的建議。
“安其羅?和亞撒的名字像是一個風格的呢!”
“嗯,含義是上帝的使者。是很普通的名字。”
“上帝的使者…………”不知道為什麼,聽到上帝這個詞,藤丸立香感覺到了一些奇怪。
“說起來,亞撒這個名字的含義似乎是上帝的贈禮。”
亞撒有些感動,“母親,沒想到你竟然知道我名字的含義?!”
“我好歹也是你的母親,所以會去了解自己孩子是應該的吧?不過安其羅這個名字…………”
好像真的和這孩子很相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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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的時間,足夠讓自認為自己是男性的藤丸立香明白,當一名女性的不容易。
以及安其羅從各種角度上來說的異常。
這異常…………與立香的姐姐,美吠的兩個孩子,千子村正以及千子士郎都完全不一樣。
千子村正的異常是小小年紀就自稱‘老夫’,並且喜歡耍刀弄劍。
千子士郎的異常是,想要成為正義的夥伴,並且經常跑去遠坂家找他們家的兩位千金玩耍。
但安其羅的異常是…………無。
沒有自我,沒有情感。
什麼都沒有。
自主性極低。
空洞的像是一個…………
精緻的人偶。
銀色的頭髮以及銀色的眼睛,安其羅就彷彿是一張永遠都無法被塗上色彩的白紙一樣。
純粹,而又特殊。
這令藤丸立香感到十分擔憂,但是卻又毫無辦法。
安其羅是一個聰明到了極點的孩子。
甚至比亞撒還要聰明。
但是他除了在一歲的生日時開口叫過藤丸立香一句母親之外,就再也沒有開過第二次口。
一句話都不說。
只是用紙以及筆和自己的親人進行交談。
就彷彿當初喊藤丸立香那聲‘母親’,只是為了達成‘告訴別人自己不是啞巴’的目的。
安其拉喜歡看那些連藤丸立香自己都看不懂的高深莫測的書籍。
可是沒有人教過安其羅識字。
生而知之。
這個詞語在安其羅身上,讓藤丸立香在感到自豪的同時,卻又感到恐慌。
與安其羅的生而知之相比,亞撒有時候的成熟可靠,以及接連從小學跳級到大學,就顯得十分微不足道了。
藤丸立香帶安其羅去看過醫生。
當然,過於異常的方面,比如說生而知之什麼的,藤丸立香就省略了。
因為她不想把自己兒子送到研究所。
藤丸立香帶安其羅去看醫生的目的不為別的,主要是想知道。
安其羅,她的孩子,還能不能如同正常的孩子那樣,會撒嬌,會發脾氣,會…………再喊她一聲‘母親’。
“嗯,不用擔心的。這孩子還小,通過教育訓練的話,還是有機會恢復正常的。”
藤丸立香的主治醫生兼老熟人阿塞利亞這麼安慰她。
“是…………是嗎…………但是為什麼…………這孩子會有自閉症呢?明明亞撒都這麼正常。是因為我的關係嗎…………因為我有失憶症?”
對於這一位醫生有着天然加成好感的立香沒有懷疑醫生的說辭。
但也因此,立香更加的自責。
不知道該如何進行說明的阿塞利亞醫生只能用哀傷的眼神看着立香。
有很多次,他都想開口說些什麼,但卻因為某些顧慮,而閉上了自己的嘴。
當立香帶着安其羅走了之後,阿塞利亞整個人像是沒有骨頭一樣的靠在了椅子上。
他的眼睛看着虛空像是在注視着什麼。
翠綠色的眼睛裏都是掙扎以及迷茫。
“啊…………主啊…………”
放過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