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皇室·魔法結束黃昏 (2)

事情一扯到翼生，寧多多就突然變成了大舌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她不想欺騙郁錦，但更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可這一幕看在郁錦的眼裏就像是寧多多理虧默認了一樣。

他像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臉色發黑，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然後氣沖沖地推門而去。

那樣冰冷陌生的眼神……寧多多緊緊攥住了床上的被子，即使隔着一層被子，尖尖的指甲還是刺痛了掌心。

“我不是故意瞞着你的……”她低聲地自語道，視線模糊，晶瑩剔透的眼淚就這樣一滴一滴無意識地濺落到床單上。

忽然，一陣風颳起，窗帘和床幔隨風舞動。風中，一個人影漸漸清晰起來——長發玉面，不是翼生還能是誰？

他用一貫淡淡的聲線說：“為什麼不告訴他？”

寧多多低低地哭泣着：“我該怎麼告訴他呢？告訴了他我和你的關係不就等於告訴他，和他並肩作戰對抗蜃怪的寧多多其實是蜃族人？不就等於告訴他，在晨曦學院待了10年只知道怎樣獵殺蜃怪的寧多多其實是蜃族人？這樣的事實連我自己都不能接受，更何況是身為王子的他？如果告訴了他，也許我們連同學都沒得做了……我不想這樣，我真的不想這樣。”

翼生慢慢走到了床沿邊，輕聲說：“你怎麼知道他不能接受呢？他不也和族長一樣渴望和平嗎？”

“可現在還沒有和平！而且那樣深的仇恨又怎麼可能在一朝一夕間解除……”

翼生伸手撫摸着寧多多的腦袋：“一定會和平的。”

是啊，如果和平了，蜃族和人類之間的仇恨化解了，那她和郁錦之間的鴻溝不就消失了嗎？

寧多多默默地看着窗外的夕陽，若有所思。

半夜，寧多多從口袋裏翻出了貓形通信器，小心翼翼地撥下了郁錦的通信號。

“嘟……嘟……嘟……”

平日裏那麼短暫的撥號聲今天聽來卻格外漫長。

寧多多焦急地等待着，許久以後，終於有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揚起：“喂。”

“郁錦嗎？我是寧多多。”

“我知道。”那一頭的聲音不帶任何溫度。

寧多多盡量讓自己不去在意，繼續說：“我想問你，還記得以前你要我相信你的事嗎？”

“嗯。”

“這一次，我也想這樣告訴你，郁錦，無論發生什麼，都請你相信我好嗎？”

寧多多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一瞬間，整個世界寂靜無聲，似乎連針落在地上都能聽見。

等了很久，那一頭終於傳來了一個“好”字。

她如釋重負，又說：“如果有一天我不見了，也請你不要擔心。”

通信器的那頭立刻急聲問道：“什麼意思？”

“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請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回來的。”

寧多多把通信器抓得緊緊的，心裏默念：我一定會回來的。

就在這時，角落裏忽然躥出了一隻咖啡色的生物，居然是消失了很久的寧少少。它似乎知道主人的心思一般，輕輕地依偎在寧多多的身邊，安靜地感受着她的心跳。

4.

第二天一早，一群女僕闖進了寧多多的房間，她們列成一個方陣，齊聲高呼：“小姐，起床了。”

寧多多在睡夢裏，只覺得好像有幾百隻鴨子一起聒噪起來，一聲響過一聲。她想置之不理，可發展到後來，那些鴨子甚至爬上了她的床，對着她大打出手。

寧多多驚呼一聲立刻清醒過來，這才發現身上居然有好幾雙手，有的在脫她的衣服，有的在抓她的頭髮，有的在抓她的四肢……

“啊——”尖叫聲頓時從寧多多口中發出。

可女僕們絲毫不予理會，反而將她架了起來，七八雙手在她身上忙活起來，更衣的更衣，梳頭的梳頭，化妝的化妝。

一番折騰后，寧多多被推到了鏡子前面。

眼前的少女有着一頭被梳理得整整齊齊的亞麻色長發，身穿着一襲繁複的紅色暗紋大擺晚禮服，琥珀色的眼眸中閃爍着迷離的星光，而她的脖子上、手腕上、耳垂上、手指上……所有能掛東西的地方全都搭配上了華麗的首飾。

好隆重的衣服……好多的首飾……好精緻的妝容……真的……好重啊！

寧多多揉了揉發酸的頭頸，轉頭問女僕們：“今天是什麼大日子嗎？”

“是的，國王將要召見你們。”

原來是要見國王陛下啊，寧多多恍然大悟，那是該精心打扮打扮的。

在女僕的指引下，寧多多繞過了九曲玲瓏的金粉長廊，走過了清澈通透的金泉瀑布，循着花自飄零的金枝果園，穿過了泉水叮咚的金鑲玉橋，終於來到了黃昏王宮裏最為宏偉的黃昏之殿。

嗯……該怎麼形容黃昏之殿呢？

在那樣氣勢磅礴的大殿裏，所有的形容詞似乎都顯得無力了起來，所有形容華麗和宏偉的字眼都無法表達出那氣勢的萬分之一。

寧多多站在其中，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她此刻的感受，那就是——如臨仙境。

白荔和小麻雀已經先一步抵達了黃昏之殿，她們也都穿着隆重的晚禮服，看起來就像是換了個人一樣讓人眼前一亮。

“人果然還是得靠衣裝。”蘇葡萄徑直走向她們，嬉笑着說道。他穿一身黑色的燕尾服，顯得風度翩翩、英俊異常，可惜一說話就散了功。

“彼此彼此。”小麻雀沖他齜牙。

“郁錦呢？”寧多多問道。

“大王子殿下到——”

後方傳來通報，寧多多循聲望去，只見郁錦穿着一身修長雅緻的白色燕尾服緩緩走來，精緻的服裝將他的身形襯得越發挺拔起來。那雙黑色的眼眸里像是匯聚了全銀河的星辰般，光芒閃耀。他略偏着頭，眉梢眼角散發的都是致命的誘惑。寧多多看着看着，臉就“刷”地一下紅了起來。

“國王陛下到。”

就在這時，國王出現了，寧多多慌忙移開視線望向前方。

這是寧多多第一次看見國王本人，那是一個長相普通卻帶着滿臉貴氣的中年男子。從他的臉上幾乎看不見一絲笑意，只有王者的威嚴。

他坐在寶座上，手持着權杖。大家立刻單膝跪下。

只聽他緩緩地說道：“聽說你們成功解決了蜃怪突襲的大問題，這實在是一個了不起的成就，你們想要什麼賞賜呢？”

“父王，我有一個請求。”

“說。”

郁錦無比鄭重地說道：“我希望您能赦免蜃族的罪，撤銷消滅蜃怪的誅殺令，並和蜃族簽訂和平條約。”

此話一出，眾人全都震驚了，沒人能想到郁錦居然會用這樣直接的話語說出意圖。

而這時，郁錦又補充道：“蜃族的歷史我已經向您完整地報告過了，希望您能給予公正的判決，讓這個國家恢復如常。否則長此以往，蜃族、蜃怪和人類間的仇恨將會不斷加深，那樣下去就真的會產生難以預計的惡果了。”

國王甚至連眼珠都沒有轉一下，只是輕輕抬了下手：“不要白費口舌了，這是不可能的。”

大家心頭都是一冷。

郁錦不依不饒地問：“原因呢？”

國王手撫着權杖上的花紋不屑道：“有什麼能讓我相信蜃族和蜃怪真的會履行和平條約呢？”

郁錦咬着下唇，正在思考着如何應對的時候，寧多多抬起了頭：“我能證明。”

大家一起望向寧多多，只見她緊咬着下嘴唇，一臉的堅定。

國王低頭仔細地端詳着她：“你？”語氣中滿是質疑。

寧多多點了點頭：“沒錯，我以蜃族族長之女的身份和生命向您起誓，如果您和蜃族簽訂和平條約，我族一定能履行！”

“什麼？”所有人都驚呼出聲。

“蜃族族長之女？”郁錦難以置信地轉頭望向她，“你是磐石的女兒？”

寧多多強忍着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輕輕地點了點頭：“是。”

“那你是翼生的妹妹？”

“沒錯。”

“怎麼不早說？”郁錦一把抓住寧多多的手臂。

“我……”

“即便這樣，我還是不能答應你。”國王忽然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依然明確地拒絕了郁錦的提議。

“原因？”

“沒有原因。”說完，他起身就要走。

忽然一個小小的身影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了國王的腳“嗚哇哇……”地哭了起來。

眾人定睛一看，居然是夕容！

只見夕容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父王，你就答應他們吧。”

國王一把抱起她，愛憐地拭去小女兒臉上的淚水：“連你也為他們講話？”

夕容眨巴着大大的眼睛，一本正經地說：“這個姐姐幫夕容找到了管家伯伯。”

國王看着她，又看了看台下的郁錦和寧多多，終於遲疑了一下：“那這樣吧，如果你能結束這個國家持續的黃昏，我就答應你們的條件。”

他話音未落，郁錦就立刻反駁道：“這怎麼可能？”

良久，寧多多緩緩站起身，緊抿着雙唇，眼神堅定如石。然後她握拳抵在胸前，輕啟朱唇，鄭重地說道：“我明白了。”

郁錦睜大了雙眼，走過去按住她的肩膀：“寧多多，你瘋了嗎？你怎麼可能結束黃昏？”

寧多多定定地看着他，語氣堅定：“我是蜃族人，我有這個能力！”

郁錦的聲音已經有些嘶啞了：“可你記得王妃為了這個魔法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嗎？”

寧多多低垂下頭，輕聲說：“她付出了記憶。”要學會言靈就必須付出記憶的代價。

郁錦輕輕捧起寧多多低垂下的臉，深深地看着她：“你真的寧願放棄所有的記憶，也要這樣做？”

所有的記憶……嗎？關於蜃族的、關於晨曦學院的、關於蘇葡萄的、關於小麻雀的、關於白荔的、關於翼生和父親的，還有……關於郁錦的……這些所有快樂、痛苦、悲傷、欣喜真的都要就此忘記了……嗎？

可是比起蜃怪、蜃族與人類無休無止的戰鬥，翼生和父親的悲劇，還有她和郁錦之間怎樣都無法逾越的鴻溝……到底哪個更重要呢？

寧多多的眼角噙着淚花，微笑着點頭：“是的。”

郁錦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鬆開了雙手。他知道，寧多多決定了的事再怎麼阻止也都是沒有用的。

突然，一隻手輕輕搭在了寧多多的肩上：“我來接你了。”

“謝謝你，翼生。”寧多多輕輕地說道，然後轉頭看向郁錦，“大笨蛋郁錦，別忘記我昨天說的話。還有，我想告訴你一句你曾經對我說過的話，我怕我現在不說以後就會忘記了——笨郁錦，我喜歡你！”

狂風漸漸吞噬了寧多多的身體，一點一點，從厚重的禮服裙擺到纖細的手臂，再到亞麻色的長發，最後，那張笑顏如花的臉也消失不見了……

寧多多跪坐在巨大的六芒星狀的祭壇中央，身着蜃族特有的羽毛服飾，她虔誠地閉着眼睛，雙手合十。

磐石含着淚問道：“我的女兒，你真的不後悔這麼做嗎？”

“是的。”

“那麼現在要開始魔法學習的儀式了……在祭杯中滴入你的鮮血吧。”

寧多多拿出金針在手指上輕戳，鮮血滴落在金色的祭杯中，瞬間消失不見了。

“心中默念你想學習的魔法，然後想像一下你要付出的代價，在你想像完畢之後高喊一聲‘蜃’！”

寧多多點點頭，呢喃了些什麼，隨後大聲喊道：“蜃！”

一瞬間，巨大的煙雲籠罩在她的身上，層層疊疊，許多元素在空氣中匯聚，一起融入她的身體中，她就像吸取了大自然的全部精華一般，化身成了雲中的精靈……

許久之後，她緩緩站起，睜開美麗的雙眸，迎着那萬丈光芒的夕陽緩緩地念道：

“吾至高無上的黃昏之神，

請賦予吾實現諾言的能力，

吾願太陽運轉如常，

吾願日夜顛倒如常。”

頃刻間，風雲變幻，天翻地覆間，原本停留在地平線上的太陽一點一點地挪動着，向著下方寸寸墜落，彷彿巨大時間的鐘擺終於重新開始了運轉，全世界最華美的霞光在此起彼伏的雲層中漸漸退色，先是鮮紅色的，繼而是桃紅色，再是橘紅色……天空的顏色也隨之沉澱。

遠方的顏色像是一幅正在打開的水墨畫，一點點浸染成黑色，萬丈霞光就這樣慢慢變換成了漆黑的夜空，星星像是碎裂的霞光，點綴在黑絲絨般的天空上。

寧多多閉上眼睛，感受着重要的東西一點點吹散在空中，變成了煙塵。

蘇葡萄、小麻雀、白荔，再見了。

翼生、父親、母親，再見了。

郁錦，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