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 2 章

齊雪音說了那幾句話,便又昏倒在翠鶯肩上,淚痕猶未消,一雙手瘦骨伶仃,白得嚇人,就那麼無力地垂着。

翠鶯擦擦淚,把雪音扶到自己懷裏,就跟抱孩子似的,捂着她。

眼淚偏生越擦越多,她想起來五歲那年的事情。

也是這樣的大雪天,也是十二月,父母都被凍死了,她腳上的鞋破得蓋不住腳指頭,被凍得紅腫潰爛的腳指頭赤/裸/裸露在外頭,她頭髮凌亂渾身發抖在雪地里一邊走一邊哭。

她不慎倒在了有錢人家的馬車跟前,雪地里掙扎着想要爬起來,聽到車裏兩人的說話聲。

年紀稍長的齊家二少低聲說:“妹妹,似乎是有人摔倒了,讓下人去管就是,你莫要動,外頭實在是冷,你身子骨弱,風寒才剛好些。”

接着,是一道婉轉動聽的女孩聲音,她甜甜一笑:“二哥,雪音知道你記掛我,可我似乎聽到了有人在哭,還是瞧瞧吧。”

她一掀帘子,幾乎是立時下了馬車,喝止住了要踢走翠鶯的人。

才五歲的女娃娃本就快被凍死了,此時身上都是僵硬的,雪音求二哥把她扶上馬車,就那般抱在懷裏安慰她:“你莫要哭,我帶你回去好不好?我家裏很暖和的。”

她身上的甜香和暖意,翠鶯一輩子也忘不了。

姑娘天生就那般善良溫柔,對誰都好,齊家是養活了姑娘,可若非姑娘,齊家也難以化解當年那麼多的難處,翠鶯都恨,為何齊家竟能做到轉頭就把姑娘當做棋子嫁到了宣平侯府?

而宣平侯府的陸世子,更是一個沒心的人!

翠鶯從未見過姑娘如此迷戀一個人,事無巨細近乎討好,小心翼翼日日巴結,看得人都心疼,可那人宛如冰塊一般,從未有過好臉。

憑什麼,憑什麼老天要這樣待他們姑娘?

翠鶯緊緊抱着雪音,低聲道:“姑娘,您可一定要好起來,人人都道否極泰來,咱好日子在後頭……”

接連三日,翠鶯都這樣抱着,只有喂葯的時候才會稍微鬆開些。

十二月十六,齊雪音總算悠悠轉醒,而這一日大雪停了,艷陽照得滿院子積雪閃着刺眼的光,侯夫人眼一睜,下了榻:“世子妃醒了?呵,倒是讓人意外。”

齊雪音真的醒了,先是喝了葯,接着又進了一碗白米粥,而後休息了半日,還能坐起來了。

她渾身乏力,卻無比珍惜自己能夠重新活過來的機會。

這幾日,齊府無人來問詢,遠在蘇州的陸大人不知道是否得了音信,也毫無消息,侯夫人那頭亦是安靜一片。

雪音就着翠鶯的手把一碗參湯喝下,翠鶯高興得幾乎要拍巴掌:“姑娘,您只管吃,只管喝,這不出幾日,您鐵定就好了!”

見翠鶯這樣,雪音抬眸,彎唇一笑,清澈的眸子裏宛如秋水漾漾:“翠鶯,我會努力活下去的。”

這話正是翠鶯想聽的,她心滿意足地笑着用力點頭:“嗯!我相信姑娘!”

十二月二十三,齊雪音下了床,她走路還是虛弱,卻勉強能站起來了,滿院子人誰不稱奇?

侯夫人在自己院子裏聽到了,竟然笑出聲來:“病成那個樣子了,都還能活下去,倒是第一次見。不過,這眼看着要到了年下,過幾日言兒便回來了,納妾的事情要定下來了。”

第二日,王嬤嬤便帶笑到了齊雪音的屋子,此時,齊雪音才剛梳好妝,她站起來,身上穿着一件葡萄籽的小襖,下身是淺粉襦裙,一頭黑髮簡單挽着,簪了一支素銀簪子,雪膚烏髮,病氣未完全褪去,瞧着卻有一種惹人憐惜的美。

王嬤嬤暗嘆,若非這世子妃生得美貌性子柔婉,宣平侯府早就容不下她了,趁着病則更好下手,哪回只坐視不管呢。

“世子妃,侯夫人說了,您大病初癒,合該多補補身子,這是一些人蔘和鹿茸。”

她遞過來一隻盒子,雪音微微一笑:“多謝王嬤嬤了。今兒我身子也好了些,正想着去給夫人請安。”

王嬤嬤笑:“夫人也恰好有事要與您說呢。”

翠鶯心裏一涼,夫人跟姑娘向來沒什麼話好說,宣平侯府公中的事情夫人從未讓他們姑娘沾過一點,要說有什麼要談的,只會是納表姑娘為妾一事!

姑娘身子才好,本就對世子情根深種,聽到要納妾的事情豈非要雪上加霜?

王嬤嬤一走,翠鶯急得團團轉,想要勸解又覺得不知道如何說,雪音倒是主動握住她手笑:“可是又在瞎想?夫人找我,莫過於迎表姑娘進門一事,我不會想不開的,天下男人,哪個會不納妾呢?”

她言語之間,眸子裏一閃而過的失落,面容卻依舊是平靜的。

那些對陸靖言的深愛,是刻骨銘心,卻也痛得她麻木了。

她不愛他了,不愛一個沒心沒肺的渣滓了,但凡是塊石頭也早捂熱了,死過一次的人,沒有資格這樣義無反顧地去愛誰。

翠鶯眼神複雜:“姑娘從前也總是說不在意,可……”

可一到深夜就哭濕了枕頭,難受得狠了便病上數日,世子只會讓人送葯送人蔘送首飾送衣裳,卻從未說過一句安慰的話。

他明知道,雪音要的是什麼,可他不給。

雪音轉頭看向翠鶯,忽的一笑:“我給世子做的那件襖子呢?”

她知道陸靖言幼時曾從山上摔下去過,腿一到冬日就會疼得厲害,受不得一點寒,便打秋初就開始縫製這件長襖,用的是最好的雪緞,柔軟細密,上頭綉了他喜歡的松柏與流雲,一針一線,在每一個陸靖言不曾踏入她房中的日子裏,細細地,把每一分愛注入到這件長襖中。

陸靖言三日來一次與她同房,她便三日與他說一次長襖的進度,他鮮少回應,只有一次淡淡說道:“秋夜涼,早些睡。”

那時候她欣喜異常,一邊伺候陸靖言穿衣,一邊笑:“世子也注意保暖,尤其是腿,千萬馬虎不得。”

他眸色淡然:“嗯。”

想到這些,雪音涼涼地笑了:“翠鶯,把那件襖子拿來。”

她找了剪刀,對着簇新的襖子一刀一刀地剪了過去,原本漂亮的長襖很快成了碎片。

碎的亦是她日日夜夜得不到回應的心血,碎了,便再也回不來了。

翠鶯彷彿明白了她的決心,心裏安定許多。

沒多會兒,翠鶯伺候雪音穿上斗篷,便去了侯夫人所居的正院。

侯夫人坐在上頭,穿一身寶藍色銀紋綉百蝶的長襖,悠然地喝茶,而她身旁那位清秀文雅的年輕姑娘正給她捏肩,正是侯夫人的侄女孫熹月。

孫熹月站起來,打量一番雪音,笑着行禮:“見過世子妃,姐姐大病初癒,快快請坐。”

她大有主人的架勢,侯夫人也不與她計較,只淺淺看着面前的世子妃,不發一言。

雪音微微一笑,朝侯夫人行禮:“兒媳給夫人請安。”

侯夫人淡淡說道:“坐吧。”

還沒等雪音坐穩,侯夫人便用茶碗蓋子不疾不徐地撥了兩下茶水,聲音平靜地說:“今兒找你,也是要說一件事。你嫁來一年,子嗣方面毫無動靜,原本當初你剛進門時就該再納兩個人伺候我兒,你是個愛吃醋的,我也不計較。但如今你身子骨這般弱,好容易才熬過這一劫,生養想必更難,不若再納個妾氏伺候我兒。”

她想到從前一提到納妾齊雪音就眼睛微紅咬唇不言的委屈樣子就心煩,偏偏每次靖言還會跟着拒絕納妾的事情,不知道這次齊雪音又會如何?

總不會當場暈倒吧?

可讓人意外的是,齊雪音帶着病氣的臉上卻都是笑意,平淡柔和,彷彿不是她的夫君要納妾。

“夫人,納妾一事早該行進了,世子奔波實屬辛苦,納一個又怎的夠?我想着,不如多挑幾個抬進來,不只是妾,通房也要兩個才是。夫人說的是,兒媳身子骨如今莫要說生養了,就是其他事都有心無力。世子過幾日便回來了,總不能委屈了他。兒媳求夫人掌眼,挑幾個好的讓人送來,也好一起伺候世子。”

孫熹月早就呆住了,她完全摸不透世子妃這是什麼意思!

侯夫人眸子裏閃過一絲猜疑,但很快便決定順着齊雪音的話說下去。

“既然如此,我便着人安排了。”

她早就開始留意宣平侯府子嗣一事,看中的女孩兒甚至都花錢讓人留在了外頭,當晚便決定等兒子回來就拿孫熹月為妾氏,另外又讓人去外頭帶了倆清白姑娘回來以作通房,留着陸靖言回來好用。

原本侯夫人不信齊雪音是真的變大度了,還讓人暗中盯着,卻瞧見那倆姑娘去拜見齊雪音的時候,她竟然笑吟吟地把世子的起居喜好一一告知了去。

“世子通常二更歇息,五更起,不愛吃濃茶,喜歡吃魚……他喜歡看女人穿海棠色的裙衫,你們往後可要盡心伺候。”

倆通房姑娘也心裏打鼓,素來聽聞宣平侯府世子妃待世子痴心一片,竟然能容得了自己夫君這般?

難道痴心到了這種旁人理解不了的地步?

十二月二十四,京都城門口響起一陣馬蹄聲,為首的男人穿一身深藍色棉袍,面色冷肅,眉目如刻,他眸中一片焦急,高大的身軀伏在馬背上,不住地揮動鞭子,只在進了城才稍微減緩了速度。

此人正是陸靖言,他身後跟着的是兩個隨從,一個叫張三一個叫李四。

張三氣喘吁吁,下了馬低聲與李四說道:“世子嘴上說著不在意世子妃,怎的見了信便立時往回趕?這一路,我屁股蛋兒都快飛了!”

李四也是不解:“世子妃原是旁人為了折辱世子故意請皇上賜婚的,說不準還是那些人在咱們府中安插的眼線,世子回來定然是有急事,他絕對不可能對世子妃有絲毫情誼。”

張三笑:“世子妃美貌,世子暗地裏動心了也說不定。”

李四呵呵一笑:“那林小姐也只比世子妃稍差了些姿色,世子不也對她沒什麼不同?若非因為林小姐曾救過世子,世子怕是看都不看她一眼!”

張三搓搓手在唇邊哈氣:“總之,世子的心,咱們摸不清楚!”

兩人說著就跟了上去,可陸靖言步子飛快,兩人跟了半天都未攆上。

陸靖言心跳如鼓,他只是去江南辦事罷了,原也讓人告訴了她,自己臘月二十七定會回來的,她又怎的會落水?

落水時難道身旁沒有下人伺候?竟到了昏迷不醒的地步!

一想到那個總是立在長廊盡頭提着燈籠等他的嬌弱女子,陸靖言就覺得胸口一陣陣發緊。

冷風刮著臉,生生地疼,他一路趕往長清園,此時寒冬,齊雪音心疼下人也都不叫他們站在院中,因此一時之間竟然沒有人發現世子回來了。

他走到門口是,深吸一口氣,怕把身上的寒氣帶進去,卻在剛要推開門的時候聽到屋內很輕的說話聲。

齊雪音對着火盆,回想到侯府安排的小通房剛剛的發問。

小通房才十六,嬌嫩清秀,臉龐紅透,低聲說:“世子妃,敢問世子那方面是不是很殘暴?妾有幸見過一次世子,只覺他身高八尺,孔武有力,眼神冷得可怕,似乎,似乎隨時都能把妾捏死……”

這要是到了床上,還得了?

見小通房這樣問,齊雪音忍不住笑出來,她倒是也不避諱,直言:“你莫要怕,世子於房事上沒什麼興趣,大約也是不擅長,你咬牙忍上一盞茶時間也就盡夠了。”

這話一出,另一位小通房咂舌,世子就這麼不行?一盞茶?這還是男人嗎?

陸靖言站在門口,咬咬牙,手落下,頭也不回地走了。

若非她次次才開始就落淚,半盞茶就求饒,他恨不得與她顛鸞倒鳳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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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靖言:大約也是不擅長?因為這個要和離?

雪音:……你就是擅長了,我也還是要和離!

啊啊啊收藏怎麼一直在掉?哭!評論還是三十個紅包哦,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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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千金女配和離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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