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

墨家

秘境餐畢,自有下仆來收拾,眾人都放下碗筷,正襟端坐,也唯有墨柒嘴裏還包着食物,努力地咀嚼,腮幫子一鼓一鼓的,活像一隻小松鼠。

在座的見她這樣都勾起了嘴角,含笑看着。

墨柒幽怨地瞥了他們一眼,給了他們一個模糊不清,又軟又萌的小鼻音。

哼唧~

她嚼得快了點兒,祁綾言瞥了這幫兄弟和一旁笑得花枝亂顫的老狐狸一眼,抬手,倒了杯水,遞給了懷裏的孩子。

“慢點兒,不急。”她輕撫着墨柒的頭髮,淡淡開口。

墨柒眨了眨眼,點頭。

等她好不容易把嘴裏的食物吃完,深深呼出口氣,拿着杯子一飲而盡,然後整個人癱在了祁綾言的懷裏,宛如一條死鹹魚。

“噗!”

大哥墨令都忍不住笑了,他平時最為沉默可靠,如今揶揄地笑出聲來,也是蠻不容易的。

墨卿伸手,輕輕地揪了揪墨柒的馬尾:“丫頭,怎麼癱了?”

“阿娘的懷裏很軟很香很舒服。”墨柒抱着祁綾言的腰蹭了蹭,對笑得一臉蕩漾的墨卿露出了一個欠揍的表情。

來呀,打我呀~

你又抱不到~

墨卿:臭丫頭!

反被將了一軍,墨卿摸了摸鼻子,悻悻地坐正了,心裏有些酸,他偷偷摸摸地用着一種委屈中夾雜着堅強,堅強中包含深情的眼神看着祁綾言。

媳婦兒,你自從有了這丫頭,就忘了我了!

墨卿心裏委屈地哭嘰嘰。

祁綾言額角跳了跳,一抬頭,眼前的小子們也是滿臉的八卦,暗搓搓地伸長了耳朵,而懷裏這個更是壞得冒油,旁邊又坐了個智障。

祁綾言簡直不想理他,是誰整天在外炫耀閨女的?到了家裏自己倒委屈上了!

祁綾言沒睬他,反而說起了另一件事。

“不久,就是家族的秘境開啟之日。”她頓了頓,眼前的小子們都收了神,聽得很認真。

“老祖的意思是這次讓小柒也去。”墨卿在旁邊補充道。墨家有三位老祖都是渡劫期,現在都居住在墨家的鎮魂閣里。而墨柒的爺爺在退位后也曾在鎮魂閣中待過一段時間,後來覺得無趣,便帶着妻子到處遊歷去了。

僅是在墨柒出生的時候回來過。

墨家很大,大到什麼程度?

墨家的主家佔了整整一個山群,此處名為‘山河圖’。

山河圖裡藏山河,坐擁乾坤把酒喝。

笑醉此間身是客,不知何時歸去來。

‘鏡花水月’就是這‘山河圖’中的一部分,是一處墨家私有的秘境,不向外人開放,只為自家子弟歷練,五年一次。

“小柒如今不過五歲,靈力也還薄弱,怎可讓她進去?太過危險了!”墨令蹙眉道。他如今也在學着管理家族事物,墨卿與祁綾言都未曾約束他,是以他是第一個發言反對的。

說是第一個,那是因為其餘的兄弟幾個都面上帶着不贊同的意思。

“無妨,僅僅是去瞧瞧罷了,這次小柒去的時候多帶些護身靈器,跟着兄長走,只管保護自己,其餘的也不用多想。”墨卿神色淡淡,卻讓人不可置否。

他這話中的意思就很有趣了……

墨柒垂下眼眸,眼中神色不清,心中百轉千回也不過一瞬。

其餘的都相互對視了一眼,看見了彼此眼中的驚疑和猜測。

到底是什麼讓墨卿顧慮成這樣,一定要將墨柒送到秘境裏去?

墨令眼中一暗,他抬頭,正好對上了墨卿的眼睛,這父子兩個似乎只一瞬間,達成了什麼一致。

“那此次,便讓小染帶着小柒?”墨令笑道。

祁綾言與墨卿眼中也帶上了點點笑意,他們點頭,應允了。

“小忞,小胤也跟着去秘境。”祁綾言突然開口。

墨忞和墨胤都是一驚,愕然抬頭。

墨忞張了張嘴,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就被一旁的墨胤拉了拉衣袖,止住了。

他轉頭看去,墨胤對他搖了搖頭,臉上有些凝重。

墨忞默了下,隨後點了點頭,應了。

墨柒趴在祁綾言的懷裏,將一切都觀入眼中,心中有隱隱的不安,她抓着祁綾言的衣袖,抓得很用力,用力到祁綾言也低頭看向了她。

祁綾言摸了摸她的頭:“莫怕,無事的。”她看見了墨柒眼中的不安。

墨柒看了她良久,又向墨卿看去了,墨卿的眼裏也滿是關懷。

於是她扯着嘴角笑了,笑得格外乖巧,心裏的不安卻一點點擴大。

等很久之後,等一切都平定之後,墨柒再來回想這段記憶時也不禁感慨當時她的預感是多准。

今日這難得的一聚也成了十多年後的回憶,美好而珍貴。

此時眾人的心裏已經似有所感了。

正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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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墨令,二哥墨凝以至於三哥墨軒都被叫去主殿談話商議了,其餘的四哥墨忞,五哥墨胤和墨染、墨柒走出了大殿。

氣氛一時沉默。

“小柒。”墨忞突然開口,他一向溫和,此時面上卻也蒙上了一層霜。

墨柒停步,轉頭看去。

墨忞微微彎腰,拿出一個銀鐲,鐲子上雕刻着細蟒,蟒蛇猩紅的眼睛栩栩如生。墨忞將它遞給了墨柒,幫她戴上。

他仔細地打量着他的小妹,他們兄弟幾個都最為疼愛的妹妹。

他的本事沒有其餘幾個兄弟好,天賦也是一般般,但他有着一身氣運,他的感官極為的敏銳靈驗,這原本是讓他自豪的一件事,此時卻只能使他的內心變得更加沉重。

因為在走出大殿的那一剎那,他突然的就好像有了一種預感:他們將要失去這個孩子了。

“這是我從集市中淘來的,你知道四哥其他的不行,運氣還是不錯的,已經去檢驗過了,是件六級護身靈器。”墨忞溫聲說著,嗓子卻有些發澀,他看着眼前安靜乖巧的小姑娘,眼前像是閃過了什麼。

那是一些畫面。

空中濺起的血花,猖狂的笑聲,似乎有誰在哭喊呼叫,他卻死死地盯着一個地方。

那裏有一道身影,模糊不清,渾身染血,墨忞只看得見那一身鮮紅衣裳和掉落在地的鈴鐺。

叮噹!

是鈴鐺掉落破碎的聲音。

那是……墨柒!他的小妹!!!

“噗!”鮮血翻滾,抑制不住地噴出。

“四哥!”墨胤和墨染都驚慌着圍了上去,攙住了他。

墨忞不曾看他們,他揮開了他們的手,踉蹌着上前死死抱住了沉默着的墨柒。

“我們去跟爹娘說,我們不去秘境了!”他抱着墨柒的手微顫着,嗓音中也似乎在壓抑着什麼。

墨胤和墨染對視了一眼,面色沉重:“四哥,你看到了什麼?”他們都是知道墨忞的天賦的。

墨忞將頭埋在了墨柒的肩膀上,不曾回答。

他們已經有了猜測了。

這時候反而是墨胤最為冷靜,他與母親祁綾言的性子極像,冷淡而自持,只有在面對家人時才會放鬆下來,面色柔和。

“不行,我們得去秘境。”他突然開口。

“阿爹和阿娘既然讓我們進去,就說明現在外面已經有了危險,且不是我們所能應對的。”墨胤頓了頓。

“秘境裏雖然有一些風險,但畢竟不是什麼致命的東西,有我們在也能護着小柒,況且那裏是最好的藏身之處。”

秘境雖有風險,但有他們三個在,定能護住墨柒,況且秘境只有墨家的人才有鑰匙,也只有墨家血脈才能進入。其餘人是不可從外強進的,不失為一處絕佳的藏身之地。

墨胤垂眸,剛剛墨忞的表現已經很明顯了,這一去墨柒會有危險,很大的危險,乃至於……生命危險。

可我們總是能護着她的,我們應該護着她的。

這是我們的妹妹。

唯一的妹妹。

墨胤抬頭,碰上了墨染的視線,兩人眼中都有着堅定果決。

“對,對,去秘境,我們去秘境……”墨忞呢喃着,抱起了墨柒,雙眼發亮,“小柒,我們去秘境裏待一段時間再回來,好不好?”

墨柒神色自始至終都很淡然,沉默而冷靜,此時她看着墨忞和她的五哥六哥,看見了他們眼中的不安和堅決,也看到了他們眼中絕對的愛護。

所以她最終還是彎了彎嘴角答應了。

其實也沒什麼,最多一死罷了。

在這之前,她覺得得而復失她會瘋,但是現在她看見了他們眼中的神色后,又突然覺得沒什麼了。

你該知足了。

她這樣對她自己說,一遍又一遍,卻仍然消不掉那股子酸澀。

我果然是個貪婪的人,墨柒想道。

她從佩戴的荷包形的芥子空間中拿出了幾個小木人,取出了其中的三個分別遞給了他們。

那是她親手照着他們的模樣一刀一刀刻下來的,原本是準備聚會結束,再給他們一個小驚喜的,可如今她等不及了。

“喜歡嗎?”她笑着,嘴角的兩個小酒窩顯出。

墨忞三人愣愣的看着小木人,太像了,簡直和他們一模一樣,連細節都刻畫的仔仔細細,足以看出刻畫者的用心。

擦劍的墨胤,喝酒的墨忞,打瞌睡的墨染。

一舉一動,都宛若真人。

墨染看着看着,眼眶突然就紅了。

他想起了,有段時間,墨柒很喜歡跑到殿後的樹林裏去玩兒,而她每去一次,那兒就有幾棵樹會被破壞得不成樣。

那時候,祁綾言還曾訓斥過她,他們也都認為是小孩子好動調皮所致。

而如今一看,這用來雕刻的木材,赫然是那珍貴的靈茵樹木。可那樹木堅韌無比,小柒該是怎樣將它雕刻下來的?

墨染和墨忞都紅了眼,墨胤拿着小木人,十分珍惜地放入了自己的戒指空間裏,他走上前,輕撫着孩子的頭,難得地笑了:“喜歡,我們都很喜歡。”

墨柒也彎了彎眸子,笑了:“你們喜歡就好。”

你們喜歡就好,我畢生氣運怕是都聚集在這一世了,能遇得如此親人,又有何遺憾?哪怕是如墨忞所預測的那樣,我日後可能會遭遇不測,又如何呢?

知足了。

墨柒的心又平靜了,她緩緩地想着。

身後的大殿門被打開了,走出了她的親人們,墨柒抬頭望去,給了他們一個燦爛的、毫無雜質的笑容,耀眼地如同一顆小太陽。

她小跑上前去,將手中的小木人都一一地給了他們。

正襟危坐喝茶的祁綾言,撐頭看書的墨卿,笑容溫和的墨令,手拿算盤的墨凝和庭中練刀的墨軒。

眾人都一一接下來,仔細端詳着手中的小木人,心中百感,眉眼柔和。

墨卿腳步一頓,就出現在了墨柒的面前,他將小女兒抱起,額頭抵着墨柒的額頭。

“我很歡喜。”他的語氣鄭重,一字一頓地緩緩說著。

“我十分歡喜。”他又說了一遍,身後的祁綾言等人都緊緊地看着,對着抬眼看來的墨柒笑了。

“我們都很喜歡。”

於是陽光照耀下的小姑娘便也抿着唇角笑了,兩個小酒窩裏盛滿了甜意,大而亮的桃花眼微微彎起,閃爍着點點碎光。一身火紅的小裙子,腰間掛着一個金鈴鐺,笑容里難得有幾分羞澀,卻燦爛得勝過了太陽。

這是墨家的小太陽。

也是後來的幾年裏,墨家眾人但凡想一想便覺得溫暖……又挫骨痛心的畫面。

此去經年,尤未敢忘。

遠處的鎮魂閣中,幾道神識收回,一眾老者都輕輕搖頭相視而笑。對於他們來說,最欣慰的莫過於看到家族繁榮興盛,子孫團結友愛。

“哎,生再多小子都比不過一個小姑娘貼心啊……”一個青袍白須的老人撫須長嘆。

他們墨家向來男多女少,一群小子多了之後也就不寶貝了,難得出了個嫡系的小姑娘,又軟又萌,還如此乖巧懂事,哪兒能不喜歡呢?

“可不是?”一個灰袍的老者器宇軒昂,目光炯炯地瞧着遠處的小姑娘。若不是這鎮魂閣不得輕易出去,他也想抱抱小丫頭了,肯定軟糯!

其餘老者瞧他這眼巴巴的模樣,俱是笑了。

半晌后他們平靜下來,一個墨藍勁裝的老者一皺眉,問道:“可知這次那三大家族為何突然有所異動?”

“這倒是不知,但據暗線回報說是有人挑起的。”深黃衣裳的老者想了想,眼中有所顧慮。

“無事!我墨家難不成還怕他?!趁我們這些老骨頭還硬朗,正好給他們收拾收拾,省得一個個得不安分!”灰袍的老者一拍桌,眼中有所殺氣。

青袍白須的老者瞥了他一眼,倒是最先點頭同意的。

“加上我。”鎮魂閣大殿中突然浮現霧氣,走出了一個女子,白髮挽着,雖也年老卻更有歲月賦予的韻味。

“青岑?”一眾老者都是一驚。

“你怎麼出來了?”深黃衣裳的老者一皺眉,陡然想到了,“是不是老祖有什麼指令?”

“老祖們說了,這一次,一把給他們都端了,省得難為我們的年輕小輩。”女子冷哼一聲。

“這倒也是。”眾人附議。

“可是……為何這般急呢?”

為何呢?

在墨家老祖所居的洞穴中,三位渡劫期的老祖也是這般問面前的女子的。

女子銀髮青袍,青袍上雲鶴展翅,銀絲華美。這身青袍意味着什麼,這場的三人都心知肚明。

可他們眼中卻無半分忌憚審視,反倒是滿滿的心疼。

自家的小輩,哪兒能不心疼呢?

“三家結契,野心已現。既如此,又為何不一舉剷平?”女子眉眼中幽深平靜,好似萬物都無法動搖,那更是一種極致的冷漠。

她端起杯子,看着杯中水波,微微勾唇,笑意卻滿是冷冽戾氣。

“無需擔心三家老祖,我自會解決了他們。只管收復地盤。墨家過了這麼多年了,趁此機會一舉拿下三家,開拓地方吸納氣運,豈不正好?”

三位老祖對視輕嘆,其中一位女性走至她的身旁,抬手輕撫她的銀髮,見她也僅是一瞬間僵硬后便收回了殺氣,眼中神色更加柔和。

“……小柒,不要太過繃著了……”容易傷到自己。

後面后句話,她未曾說出,意思卻已明了。

女子握杯的手一頓,眼中有一瞬間的恍然,但又很快凝結成冰。她抬眸,望向了遠處,神識中看見了那個笑得燦爛的小姑娘,熟悉又陌生。

眉眼中也微微柔和了些,女子垂眸,終是輕嘆一聲。

“……我快忘記自己是什麼樣子的了……”

“我的時間不多了,天池塔非去不可。這且算是……我為墨家做的最後一件事罷……”她抬眸望向了旁邊兩位一直默然的老者。

“主魂已經回歸,過不了多久,這個位面半數生靈將要覺醒。擁有了先知的記憶,那墨家面對的未知危險也就更多了……”女子的身影逐漸消散,最後一刻,她看向了那位女性老祖,輕聲說了一句。

“謝謝。”好久……不曾有人這般喚我了……

熟悉而美好的語氣。

溫柔得……讓人近乎落淚。

老祖們靜默地看着她消散在原地,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洞穴里一時寂靜。也沒過多久,三位老祖再次睜眼時,已是戰氣衝天,威壓佈滿了這片山脈。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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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祁綾言

父親:墨卿

大哥:墨令

二哥:墨凝

三哥:墨軒

四哥:墨忞

五哥:墨胤

六哥:墨染

七妹(女主):墨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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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骨[修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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