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思思妹妹可是身體有恙?”姜艾道,“我去看看她吧。”

卻被郡王妃攔住:“不可不可。思思那孩子突然起了皰疹,怕是會傳染,等大夫來看過再說,艾艾別過去了,當心感染。”

她心裏擔憂不已,親自過去楊思思的院子,卻被眾人勸住,沒有進屋子,不時露出焦急的神態。姜艾便在她身旁不時勸慰。

直到大夫趕來,確診楊思思發了水痘,開具藥方,囑咐許多事項,同時建議將病患暫時隔離開,以免傳染他人。郡王府倒是有幾處別院可以安置,但郡王妃哪裏捨得將唯一的外甥女孤零零趕到莊子去。還是總管勸說世子馬上就要大婚,病人留在府里不妥,她才勉強同意,命人先打點好行裝,翌日再出發。

姜艾從未主動去害過什麼人,儘管這次是因為楊思思蓄意破壞她和嘉宥的婚事,關乎到自己的一生,不得已出此下策;並且發一次水痘對人並無大礙,好生休養便不會留疤,她心中還是會有不安。

更令她忐忑的是,安排好諸項事宜,姜艾陪郡王妃回去時,聽到她對身邊的常嫗說了一句:“思思這些日子都待在府里,沒見過外人,你去查一查,可是哪個下人接觸過發水痘之人,將不幹凈的東西帶了回來。害了我可憐的思思,總要懲戒一番,也免得再禍害其他人。”

姜艾心頭一跳,與采芙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憂慮。

“艾艾,”郡王妃喚了她一聲,歉意道,“今日怕是不能多留你了。如今府上也不知有幾人已經染上這邪毒,我日日與思思共處,是否已沾染也未可知,若是因為一己私心留你作伴怕是要連累你夜受罪。正是邪毒肆虐的時節,你身子嬌弱,回去后可要小心預防才是。”

姜艾點頭應下。

離開郡王府時,剛巧遇上一同外出遊玩的蕭嘉宥與蕭維二人踏馬歸來。蕭嘉宥立刻從馬上跳下來,韁繩隨意一拋丟給小廝少禮,三兩步跑到姜艾跟前,披風上的雪花撲簌而落。

“艾艾,你怎麼來了?”

“我來探望王妃和思思妹妹。”姜艾說,“去哪裏了,跑得一身雪?”

“帶皇叔去西山別院看梅花了,那兒梅花開得正好,以後我也帶你去看。”

他身上裹着寒氣,眼神卻熾熱無比,姜艾看着他睫毛上顫顫巍巍不肯離開的雪瓣,不禁露出微笑來,掏出帕子,顧忌着有旁人在,讓他自己擦。

這時蕭維也下馬走上前來,依舊眉眼含笑,仿若從未見過一般,詢問:“嘉宥,這位姑娘是?”

“哦,這是知州姜大人家的千金,也是我沒過門的媳婦。”介紹時臉上得意盡顯,“艾艾,這位你見……這位便是昱王殿下。”差點說漏嘴。

“原來是姜小姐,久仰。”蕭維笑得溫和。

姜艾福了福身,眼睛並未看他:“民女見過王爺。”

“姜小姐不必多禮。”

姜艾看了蕭嘉宥一眼,後者會意,立刻轉向蕭維,幾日來兩人相處投機,說話也不再拘束,直言道:“皇叔先回府歇息吧,我跟艾艾說幾句話。”

蕭維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先行進了門。

“艾艾,你有話跟我說嗎?”蕭嘉宥怕帕子小心疊好,遞還姜艾,她沒接,抬手放上去一個東西。蕭嘉宥眉梢一揚,將質地細潤、晶瑩無暇的白玉虎拿在手中把玩,愛不釋手。

“這是送我的嗎?”他難掩驚喜。

姜艾點頭:“父親從江陵帶回來的,說是宮裏的物件,但我想大約是對方哄騙他編的故事,不過這玉料倒是極好。你喜歡嗎?”

蕭嘉宥猛點頭:“怎會不喜歡,太喜歡了!這是艾艾送我的,我一定好好收着。”

姜艾笑了一笑,心中卻嘆道,只願這次不會再退還給她。

蕭維識回到郡王府為了迎接他特意修葺過的谷風堂,立刻叫來侍衛,詢問:“今日郡王府里可有什麼事?”

“倒沒什麼大事。東瀾郡王在雪宿樓看上一名歌姬,砸了數千兩銀子,郡王妃為此惱火,夫妻二人起了爭執,郡王昨夜未歸。”侍衛如實稟報,頓了下又想到主子曾提過留意表姑娘,便補充道,“對了,表姑娘今日發了水痘,郡王妃打算將她送到莊子上去。”

今日發水痘,姜艾便來了。倒是巧。

星星點點的臘梅在身後悄然盛開,蕭維負手立在樹下,漫不經心地笑了起來。抬手摺下一枝花,捏在指間轉了轉,繼而道:“查一查姜家。”

……

隨後的幾日風平浪靜,姜艾卻過得十分煎熬,擔心郡王妃會不會查到什麼,丹翠會不會將她供出。郡王妃對楊思思視如己出,若是知曉一切都是她的授意,怕是不僅會懷疑她的人品,更會與她心生嫌隙。她是姜艾敬重的長輩,更是未來婆母,婆媳離心是姜艾最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幸而丹翠很快遞來消息,說郡王妃雖然查到她外出時接觸過水痘患者,但只小小懲戒一番,並未懷疑。姜艾總算安下心。

但蕭維登門拜訪,卻完全在她預料之外。

老太爺姜學林乃秀才出身,年輕時也是一代才子,只可惜脾氣固執不懂變通,用已故太夫人的話說就是:讀書讀壞了腦子。先皇在位時,姜學林曾在京城為官,任戶部給事中,雖然品階不高,卻是在先皇跟前都說得上話的言官,因剛正不阿的品性深得先皇賞識。無奈先皇越老越糊塗,寵信妖妃奸宦,放任其干預政事,搞得前朝後宮皆是一團糟。他屢次勸諫無果,一氣之下甩手不幹,辭官歸鄉,當起了教書先生。

姜學林為官時蕭維尚年幼,只有過幾面之緣,並不曾有過多交集,如今也並不想再有什麼牽扯,是以上次郡王府大宴,他並未出席。不想今日昱王竟特意屈尊前來。

姜學林匆匆率姜家眾人跪拜迎接,“恭迎御王殿下。不知昱王大駕,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姜大人請起,不必多禮。”蕭維上前,親手扶起姜學林,滿面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冒昧前來,叨擾了姜大人的清靜,您別怪罪於我才是。幼時曾承蒙姜大人指點學問,受益匪淺,得知您歸隱在此,潛心編書,本王正有一困惑無從得解,因此特來拜會,還望姜大人不吝賜教。”

“不敢當,鄙人才疏學淺,王爺實在是抬舉了。”

蕭維笑道:“是姜大人太自謙了。您才學廣博,精通治國之道,父王在世時便時常念及您,頗多惋惜。”

提及先皇,姜學林深深嘆了口氣,除了當初意氣辭官時的憤怒,也有幾分緬懷。

姜寅忙將昱王讓進上房堂屋,女眷們拜見過貴客便相繼散了,姜艾跟着母親身後,心中疑竇叢生。

前一世蕭維也曾來姜家拜訪,但是在她與嘉宥與婚事作廢之後,不知為何這一世竟提前了。更令她不安的是,上一世蕭維來的那日才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之後他隔三差五便會來姜府走走,不久便正式提親。

好不容易將楊思思支開,可別在蕭維這裏出什麼差錯了。

蕭維被請入上座,與姜學林談及為他的畢生心血《智道》一書,相談甚歡。晌午姜府用最上乘的菜肴招待貴客,席間蕭維說起這一路來的奇聞異見,忽而不經意問向姜寅:“聽聞姜大人前幾日從江陵回來?”

……

姜艾愁眉不展,采芙便叫採薇去煮了爽口的糖水來,四下無人時悄聲問她:“小姐,您還擔心什麼呀?楊姑娘已經被送到莊子上,您和世子成婚之前怕是回不來了,到時候您嫁過去,即便她回來,也整不出什麼么蛾子了。反正她也到了嫁人的年齡,您和郡王妃商量着給她尋一門親事,打發出去不就妥了。”

頓了頓,見姜艾沒反應,又壞笑着道:“瞧您這魂不守舍的,莫不成是害相思病了?”

姜艾綳不住笑了,嗔道:“就你機靈!”

采芙笑嘻嘻地吐舌頭。

是夜。姜艾梳洗過後上床休息,明明一切已經按照自己期望的方向發展,不知為何卻有些心緒不寧,總擔心計劃會再次出差錯,翻來覆去睡意全無。

三更的梆子敲過,姜府異乎尋常的靜謐。

姜艾心中鬱郁,掀開被子下床,將蕭嘉宥送她的那枚虎頭紋玉佩拿出來握在手裏,再次躺下時,總算是心靜了一些。

幽靜的深夜,針落可聞。

倏然一聲極輕微的響動,將姜艾剛剛養出的一點瞌睡驚走了。

聲音似乎是從外間傳來,像是門栓發出的動靜。大約是采芙她們起夜了吧,姜艾想着,正要閉上眼睛,卻隱隱聞到一股奇異的香味,飄飄忽忽極淡薄,像是某種花草。

姜艾不禁感到驚異,外頭冰天雪地,怎會有花香?

“采芙?”姜艾下床,叫了一聲。

卻無回應。

微弱的光輝透過窗紙投進室內,一門之隔的外間,采芙昏睡在榻上,對周遭一切毫無所覺。

一個黑影一閃而過,被內室忽然響起的喊聲所驚,悄無聲音隱到牆根。

腳步聲漸近,輕巧翩然,在人眼前展現一副女子輕移蓮步的婀娜姿態。

幾息之後,門從內室打開,微弱如豆的燭光先闖進了黑暗的空間,隨之便是一道纖瘦的身形,只着素色中衣,空氣浮動中送來一縷幽香。

“采芙?”姜艾看着毫無反應的采芙,微微皺眉。怎麼會睡得這麼死?

怪異的感覺漸漸從周遭聚攏而來,不知怎的,姜艾突然覺得脊背發涼,霎時渾身汗毛都立了起來。

下一刻頸后鈍痛襲來,姜艾眼前一黑,意識瞬間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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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清穆菱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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