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圩日
那是八十年代中期的一個趕集日,按位於廣東粵西山區雙滘小鎮的說法叫圩日。
雙滘鎮四面環山,兩條小河從鎮中心交匯流過,故取名叫雙滘,滘在本土的說法就是指小河小溪流。小鎮正式來講就只有一條五百多米長的街道,以小河為界又劃分為新圩舊圩。鎮上唯一的景點就是小河交匯處的兩棵老榕樹了,聽老一輩的人說原來是有三棵的,不知何時枯死了一棵,就只剩下現在的兩棵了。兩棵榕樹長得茂密地靠攏在一起,象把巨傘撐開足有兩三畝地大小,樹蔭下就是小鎮的中心集市。小集市也沒個什麼正式的名稱,因在榕樹底下大夥都叫榕樹頭,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鎮上的集市就是榕樹頭了。
時正是開春季節,榕樹頭下密密麻麻擺滿了各種小攤子,有賣犁耙鋤頭刀鐮的,有賣籮筐扁擔繩索的,有賣瑪皮、粥、狗肉等食物的,有賣老鼠藥螞蟻葯滅蠅葯的……各種吆喝熱鬧聲響遍整條街道。當時剛好是改革開放不久,全國都是百花齊放搞活經濟,這裏雖地處偏僻也同樣是五花八門應有盡有。
正午放學時分,伍青山隨着人流走出雙滘中學的校門,沿着下坡結實的黃土泥路跑過石橋急沖沖奔向榕樹頭。每逢圩日,他最感興趣的是看各路走江湖的人們賣藝表演,一溜煙工夫他就穿過擁擠的人群鑽進樹根底下一個賣武的攤子前面。攤主是一對夫妻搭檔,男的四十左右年紀,大家都叫他矮子,本鎮旱田鄉人氏,妻子也是當地人。他的攤子前面標誌性地豎起一塊石頭來,這個豎起可不是簡簡單單地僅把石頭豎起來就算了,而是先把一塊比人頭還要大的石頭,用一根腳拇指大小五十多厘米長的竹棍子在一頭綁紮牢固,另一頭就留出來。然後在地下倒放一隻小茶杯,再把留出來的那一頭棍子斜放在茶杯的底座上,石頭就懸空着並不沾到杯子上。一眼望去就是茶杯底托着一根小竹棍,而竹棍上則掛着幾十斤重的石頭,單是這手絕活就讓所有觀看過的人們發出陣陣驚嘆。
有人猜測這是利用力學原理所設,又有人猜測茶杯與棍子之間可能用了強力膠水粘合一起的,有好事者偷偷地做過試驗,但好像沒聽說過有那個做得成功的。這也是吸引伍青山常來很大一個原因,但最吸引人的還是矮子表演的硬氣功絕活。
只見矮子早已脫去外套,現又脫去上衣露出一身強壯的腱子肉來,從地攤上拿起一條紅色的練功帶掛在肩膀。旁邊他老婆很有默契地把手中銅鑼噹噹地敲了幾下,用清脆的嗓子吆喝道∶“各位街坊,各位走過路過的新老朋友們,現在又到了大名鼎鼎的矮子師傅表演真功夫的時候啦!”
女人的話音剛落,矮子就抱拳向四周團團地行了個禮,然後把練功帶往腰間一束。“內行看門路,外行湊熱鬧,大夥給點掌聲喝個彩啦!”那廂那個女人己放下銅鑼帶頭鼓起掌來,人群中也疏落響起了一些掌聲。“來來來,真金不怕溶爐火,真功夫經得起眾人誇,矮子師傅祖傳的氣功頂呱呱!”那女人口中念念有詞說得頭頭是道,一點都不會冷場。
矮子微微笑着不作聲,手腳也不閑着。只見他把腰間的練功帶再束緊了下,雙手握拳收攏在腰際,兩腿往兩邊一分喝的一聲吼叫,雙足重重跺地扎了個馬步樁,看架勢下盤還是相當穩固的。爾後雙拳化掌向前使勁推出,挺胸收腹手臂與胸口的肌肉一塊塊地隆起,周圍響起了一片掌聲。他的女人在一旁更是口若懸河,又是鼓掌又是吶喊助威也忙個不停。
矮子試運了一遍勁就收起馬步樁,剛一收式他女人又噹噹當敲了三聲響鑼,“大家快來看啦,祖傳絕技,傳男不傳女,各位街坊千萬不要錯過!”女人話音一落,矮子從地上的攤子拿起一塊紅磚頭,向四周的人群團團轉過圈讓大家看清楚。伍青山個子小些早已是鑽入到人群的最前面,見到矮子手上那磚頭與普通的無異,看得出還是挺硬的。
矮子轉完一圈就把那磚塊放在腳下,用手束了一下練功帶,雙腿一分又重複了一遍剛才那運氣的動作。隨後左手拿起磚塊的一端放於面前,右掌就舉高運起勁來,只見整條右臂青筋突起,肌肉一楞一楞的甚是嚇人。“喝!”的一聲大吼,他手掌運勁如風劈向磚塊,話音剛落那磚頭就應聲而斷,半截留在左手半截掉到地下。
啪啪啪啪,四周爆發起陣陣掌聲。那女人拾起地上的半截磚頭看了看,舉過頭來向周圍的人群大聲喊道∶“各位街坊各位朋友,請仔細瞧瞧這磚頭,矮子氣功頂呱呱,劈磚碎石如麻花!快來瞧瞧快來看啰,好戲還是在後頭!”
矮子還是默不作聲,只見他已把手中那半截磚頭平放在地下,左腳馬步依然不變,右膝內彎向下接近貼到地面,保持這一姿勢又舉起右掌運起氣來。“喝”的一聲大吼右掌劈在地下那磚塊上,“砰”的一下收起掌來,左手輕輕拉動那半截磚頭,又已被劈斷成兩半。“嘩!”“精彩!”“好樣的!”眾人都齊聲喝起彩來。
等到矮子再把另半截磚頭劈成兩半的時候,伍青山就鑽出了人群的層層包圍圈中,這並不是他不愛看熱鬧,而是因為他很清楚知道接下來會發生那些事,無非就是那女人又一通喝彩后,矮子便把那四塊碎磚頭掃到攤子的中心處,再從行囊里搬出一堆自製的藥酒藥油等瓶瓶罐罐,以及一些跌打藥丸來。那女人肯定又會說是祖傳的秘方,專治跌打刀傷、扭傷、筋傷什麼的,這種情景他記不清看過多少次了。
這不,他剛走出不遠,背後就傳來那女人的吆喝聲∶“……祖傳秘方,如假包換,童叟無欺……”
伍青山在集市上漫無目的地閑逛着,街道上賣葯的攤位就有好幾處,每個攤位後面與兩則的竹竿上都掛滿了各式錦旗,寫着無非是“妙手回春”“聖手華佗”等林林總總讚美之言,每面錦旗背後都有一段動聽的故事。有些錦旗經風吹日晒已經發白,看來都有好些年頭的了。
他不知不覺又來到賣猴子肉的老王地攤前面,老王也是雙滘本地人,聽聞是膠場的,至於是那個膠場就不是很清楚。據說他年輕時長年在海南島工作,所以他的聲音聽起來不似本地純正的口音。他攤位永遠擺的都是那幾樣干猴頭、猴手、猴腳、猴筋,除了這些外還有好幾顆圓柱狀渾身綁紮着圈圈麻線的山豬炮狐狸炮,個頭大裝□□多的是用來炸野豬的,個頭小□□少的自然是炸狐狸的了。那些炮的表層都是黃澄澄象糖漿似的誘餌,引誘那些貪吃的傢伙一口咬下去引爆裏面的□□,把它們直接炸死或是炸成重傷。
伍青山還在讀小學時就好幾次想拿起那些山豬狐狸炮要看個究竟,但每次都被老王狠狠地佛開手,說這些炮危險,小孩子千萬不可亂動,所以好幾年了他都一直研究不出上面那黃澄澄的是什麼東西。不過他就知道那些炮的威力,聽很多人都說真的可以炸死山豬果狸什麼的。還有傳聞說老王有次喝多了酒去制狐狸炮,不小心弄到爆炸把他下面那玩意都炸爛了,也不知是真是假。伍青山還特地去盯着老王□□認真看過好幾回,可又看不出有什麼異樣來。只是本村二叔公家養的那隻黃狗着了狐狸炮的道,那件事他就知道得清清楚楚,把那條大黃狗的嘴巴都炸得掉了一截弄得半死不活的,後來不得不把它宰了,為此二叔公罵了不知那個不知好歹的傢伙足足好幾天。
伍青山在老王那裏看了一下沒什麼新鮮的東西,就轉到不遠處賣蛇酒的攤子看了起來。賣蛇酒的依舊還是那個外鄉人,說著茂名那地方的口音,這與陽春本地口音是不同的。他攤位前擺着用眼鏡蛇、腹蛇、銀環蛇還有老鷹等物浸泡的各種蛇酒,還有各種毒蛇製成的蛇干,除了這些陸地上的蛇外,還有不少花花綠綠叫不出名的海蛇干。聽那賣蛇酒人說這些海蛇比陸地上的蛇還要毒得多,一旦被咬到基本上都搶救不過來,所以這些海蛇浸的酒價值就更高些。
伍青山就有一事想不明白,當初這些海蛇是怎麼抓得到的,那些抓蛇的人豈不是分分鐘都有生命危險嗎?每次想到這裏心中都不免有點害怕。抓毒蛇他見過不少,對面村王國材就是專門捕蛇賣的,每次見他捕蛇都是帶上一條狗,手裏拿着一根尾部有兩個丫的長棍子行動。聽說他自製的蛇葯相當不錯,一般的毒蛇都奈何不了他,只要是他的蛇葯有一味叫七葉一支花的靈藥,這可是治蛇毒的特效藥,只不過這種葯藏在深山老林里特別的難於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