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贖票

91.贖票

不如意事常□□,可與人言無二三。

一笑山莊這一頭,原本幾人早早定下計畫、作下籌謀,單等着歇個晚上,第二日天光微亮便可悄無聲息往八音山走。

孰料得,定計不足半日,反為那群匪賊搶得先機,趁夜動作起來。

方入丑時,囂聲漸起,七八山匪打馬而至;幽冥寒光閃,夜半厲鬼哭,直令蘇城民眾百掛肚腸牽在一處,真將蘇城上下攪得雞犬難安。

奇得是,此回這幫子賊人下得山來,一不搶掠金銀,二未傷害人命,只是悶着頭扯着嗓一通嘶喊,間或往些個高門低院亂擲石塊紙團;尚有肝浮膽橫之輩,暗往蘇城官衙,將一紙書函端正留於正堂座上,后在一旁牢牢釘個蘸了雞血的快刃,大搖大擺,逾垣而去。

一干城民方才夢醒,神思回復,目轉面盻,怯生生啟個門縫,偷眼看時,那群山匪早是躍馬狂奔,失了行跡。

寅時未至,蘇城城內幾已家家盡知、戶戶咸聞,說是一笑山莊楚公子已同八音寨主八大王談妥了買賣,自願以一萬雪花贖出那為匪人綁上山去的美貌姑娘。

容歡同五鹿老跣足披髮,急匆匆趕至山莊正堂時,已然瞧見了滿臉官司的楚錦同五鹿渾早早湊在一處。只見二人,垂眉耷眼,長吁短嘆,實是一副兩幅喪氣模樣。

“我說楚公子,那幫子山匪敲鑼打鼓山呼海嘯的贖票之事,可是當真?”

楚錦聞聲,不由得納口長氣,鳳眼一抬,甚沒好氣,“是真是假,容公子一雙明眼尚瞧不穿?”

五鹿老見狀,悶聲掩口,譏笑不迭,待得半盞茶功夫,這方識趣地往五鹿渾目前一湊,腰桿一彎,探頭低聲詢道:“兄長……那幫惡賊此番言行……究竟…唱的哪一出?”

五鹿渾暗往楚錦處飛個眼風,先是搖了搖眉,后將手背往下頜須尖上摩了兩回,抿唇嘆道:“要麼,便是那八大王早有此計,擄人上山,打的就是脅迫財銀的算盤;要麼,便是……便是郡主不堪□□,對那匪人託了實底,那八大王莫敢招惹王府,只得退而求其次,以人易物,也不算得個虧本買賣。”

“抑或,是有人走漏消息,八大王急欲舍了郡主這隻燙手山芋,更不欲走險縱我等探山。思量之下,方出此招,虛退實進,以為保全。”

那邊五鹿渾方才言罷,這邊胥留留已是攜着聞人戰,一左一右齊齊入得堂來。

五鹿渾眨眉兩回,本欲立時轉個話頭,耳郭一抖,無奈已然聽得楚錦辭鋒漸銳,朗聲詰道:“胥小姐,楚某這一笑山莊,上則非親即故,下則非心即腹。倒是不知,胥小姐言下所指,該是何人?”

不待胥留留相應,五鹿渾已是直衝楚錦拱了拱手,稍一頷首,沉聲應道:“我等真名實姓,除卻楚公子,庄內小廝僕役並不知情,故而即便有人漏言,又豈可令那匪首聞而喪膽?再者說,若其已知我等天亮探山,何不巧作籌謀、暗中安排,好教我等易入難出、有去無回?之後或殺或押,或奴或囚,豈非更可彰其神威、慰其本心?即便賤賣,怕是也能自楚公子處多討幾兩銀子不是?”

此言方落,一旁除卻胥留留之外等人,無不頷首,深以為然。

“只是,山匪此來傳信時機,粗瞧之下,着實蹊蹺。”

五鹿渾眉頭一挑,凝神顧睞,“我等同楚公子方才定計,不過數個時辰,那群匪賊便大張旗鼓百口宣揚,一副生恐天下不亂之態。經此一事,蘇城上下,怕已無人不知楚公子同八大王的這檔子買賣。如此巧合,怎不令人心生疑竇、訝異非常?故而,實也怨不得胥姑娘有那番揣測。”

楚錦哼笑一聲,自將五鹿渾說話作了階梯,順水推舟,嗔意漸退,面上換副不喜不怒神色,徐徐沖胥留留頷首示意。

聞人戰見狀,心下仍是不甚分明,眉頭一蹙,啟唇脆聲便道:“楚大哥,怎得那八音山匪不尋旁人,偏要令一笑山莊籌錢贖票?莫不是那賊人有些個門路,知曉延久王府管事在此?”

楚錦聞聲,露齒而笑。手掌一抬,徐徐往袖內摸出張信札,輕扯廣袖,邊搖邊道:“匪人亦留了書函於我庄外,戰姑娘可欲一觀?”

聞人戰嬌應一聲,毫不扭捏,落落起身便取了信札,打眼一瞧,朗聲誦道:“一笑山莊楚公子台鑒,比鄰數年,未曾奉箋,實我輩之疏失。今籍寶繼庵下世觀音之便,唐突干請楚公子移步,齊證佛跡,一敘溫寒。冒昧不當,萬乞海涵。”

聞人戰言辭稍見頓挫,咋了咋舌,朱唇一撇,音調已低,“此回活佛天降,入我八音,實需紋銀萬兩,立佛造像,整塑金身。久聞楚公子扶危濟困,仗義行仁,善士之心拳拳,俠客之骨錚錚。切盼公子一解善囊,惠澤大諉,誼切苔岑,我輩銘感。”

“既知楚公子難以縛劍出庄,我輩亦不好攜兵久候。唯盼天明,午時過半,八音山腳,不見不散!”

聞人戰眉頭一攢,兩腮一鼓,抬聲見怒,“好個八大王,原來早知楚大哥為家規所拘,這方如此膽大包天,有恃無恐!”

楚錦輕嗤一聲,面上卻是一派浮雲薄態,目瞼開闔之間,輕聲嘲道:“這八大王身邊,倒也有粗通文墨之輩。思量之深,莫可小視。其既知莊上規矩,這便特意昭告全城,楚某欲以財帛化此干戈。一來,我庄以樂助為根基,既知郡主涉險,必得依其心意老老實實捨出銀子去;再來,楚某不可于山庄之外動武的規矩,遠近皆知,若近幾日那八大王有甚好歹,城民不消細想,也必得將此事算在楚某頭上。此一舉,既可求財,又可自全,那八大王,倒還真真有些個手段。”

“楚大哥可是說,稍後,我等不能暗往八音山了?”

楚錦強扯了唇角,佯笑輕道:“戰姑娘,你等若真上了八音山,無論生擒,抑或活剮,只要那八大王再不能安安穩穩作他的山大王,楚某日後,怕是更無消停時日,炎涼曲直,難分庄內庄外。”

聞人戰思忖半晌,陡地一側面頰,嘟嘴嘆道:“思來想去,還是未解其意。殺那匪首,怎就同這贖票救人不能共得?若是一刀結果了八大王性命,豈非還為楚大哥省了萬兩銀子去?”

“那八大王,怙惡多年,除卻昨日寶繼庵上不知內情衝撞家母,從未同我一笑山莊有些微牽連。其既知我規矩,想來之前多有避諱,閃躲不及。此一回,其卻指名道姓,大放厥詞,非同山莊生出些瓜葛嫌隙。這般所為,怎不稀奇?”

聞人戰聽了楚錦此言,一對杏眼圓睜,口唇吧唧着,疾聲厲道:“尋釁尋到了眼帘前,找岔找到了頭殼頂。楚大哥豈非更得施以顏色,好教那幫賊人知曉厲害!”

五鹿渾同胥留留對視一面,齊齊失笑,候得半刻,五鹿渾方整理顏色,柔聲應道:“人非不可殺,然則卻不可於這個關節殺。即便我等要往八音山除害,也得待贖票一事時過境遷,方好施為。少則一兩月,多則小半年。若非如此,那從未同山莊有甚干連的八大王,方同楚公子有所牽扯,這便立時為人取命,你當旁人以為此舉何家所為?”

胥留留搖了搖眉,淺笑晏晏,一面抬臂招呼聞人戰入座,一面輕聲附和道:“若說楚公子方應了贖票之辭,八大王隨後便為人斬殺,你教旁人怎不尋思着此乃楚公子刻意安排?真若這般,那些不解楚公子為人的,難免先誣其之前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養匪自重,坐視不剿;再譏其現下疼惜財帛,自毀承諾,兩面三刀,假仁假義。即便旁人知曉楚公子心性,不添口舌,若然日後又有所求同庄規相悖,你教楚公子何以自處,應是不應?”

“我便悄無聲息宰了那賊首,再令旁的匪人莫要泄出消息便是。”

五鹿渾口唇微開,抬掌一掐眉關,“單殺一個八大王,後面怕是還要出個九大王十大王;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然則眼下,滿城千隻眼萬隻耳正朝着八音山方向。莫說殺了八大王,即便損幾個嘍啰,折幾對手腳,怕也得立時傳得街知巷聞方是。”

“那便直言出庄殺人者並非楚大哥,有何不可?”

“這個關節,旁人豈會在意你我是否乃山莊中人?論及益處,不是不如是;故而,是也得是,不是也是。”

“那賊人既搶了郡主,那我等便扮個延久府兵,這樣不就順理成章脫了楚大哥干係?”

胥留留聞聽此言,即刻思量起早些時辰王府管事那話中帶話的倨傲模樣,哼笑一聲,輕聲緩道:“且莫說王府尚來山莊求助,單言那管事之辭,怕是王爺斷不欲將郡主被擄之事白於天下。”

聞人戰唇角一抿,目珠一轉,躊躇半刻,這方解了內里關竅。

“那八大王,倒也並非一介莽夫。瞧這心機,我尚不及。”

聞人戰嘆口長氣,垂頭嗟道。

楚錦見狀,眉眼一飛,單手將那信札團作一團,“此一事,現下也算不幸中之大幸。既可以一萬紋銀換郡主平安,大事化小,息事寧人,楚某樂見其成,豈會不為?只是,家父重義,楚某貪名;山莊上下,自認言慮所終,行稽所敝。怎想着,庄內舊矩,現下竟為一幫鳩合匪人肆意拿捏,反作了楚某軟肋,迫着在下不得已謹小慎微,縛手縮腳。”

“真真是……浮名如枷,累人不淺……”

一言未盡,楚錦搖眉,且笑且嘆,面上已見不忿。

胥留留聞聽此言,亦是蹙眉,唇角一抿,立時接應道:“楚公子,稍後可要親往八音山送銀?”

楚錦稍一見怔,低眉一頓,緩聲躊躇:“胥小姐方才所言,極是在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那八大王立心已險,楚某自不能不作提防。故而,我當吩咐庄內幾個可靠僕役,代為上山,送銀救命。”

聞人戰一聽此話,兩足點地,噌的一聲又再跳將起來,兩手攢拳,朗聲自請道:“楚大哥,何不就由我等押銀上山,正好藉機見識見識那八大王手段,掂度掂度那八大王斤兩。”

楚錦口唇淺開,面頰一側,擺手便道:“不可不可。幾位乃我山莊貴客,楚某尚愧幾位遠道前來,未得一臂,又豈敢再令諸位涉險,裹纏於此番煩惡事體?”

聞人戰兩手直將月面一捧,朱唇一嘟,先朝五鹿渾送個眼風,后則搖眉,嬌聲再道:“路見不平,自當拔刀挺身。胥姐姐,你說是與不是?”

五鹿渾唇角一抬,不經意挑眉同胥留留對視一面,迅指之間,支肘托腮,闔目卻不多言。

胥留留見狀,思忖片刻,淺咬下唇,沉聲應道:“八音山匪賊一日不除,則蘇城草澤一日難全。楚公子何不讓我等先行摸摸那八大王底細?以金易人,實為救火揚沸;待將郡主救下,解了近憂,我等再行謀畫,方為遠慮。來日還長,且求兩全之策,以去累卵之危。”

楚錦聽得此話,也不再加推搪,口唇緊抿,起身直衝前行了個禮。

堂內餘人,先後拱手,兩兩相顧,這便專候着午時三刻,同八大王見上一見。

四個時辰后。

五鹿渾容歡胥留留聞人戰及山莊小廝一行十四人,已然攜銀到得八音山腳。見時辰將至,五鹿渾便差遣十個小廝先行回庄,免得候在原地,安危難論。

幾個小廝倒也識勢知趣兒,得令不見猶疑,立時弓身別過,眨眉奔出丈遠。

約莫一炷香GONG夫后,四人方見身前半箭之外,烏烏泱泱陡然冒出幾十號人來。細細一辨,只見這一眾匪人,俱是白布羅頭,黑靴兜腳,五大三粗,面目可憎。

打頭的,癩臉獨眼,着一土黃披風,兩臂一環,面上滿是不屑。

此一人,若非八大王,能是何人?

胥留留見狀,鼻內一哼,裂眥揚目,冷聲喝道:“你便是那久踞此山、為非作歹的八大王?”

一眾山匪聞聲,振臂疾呼,掌內或刀或斧,或鐧或棍,隔空直往胥留留腦袋上招呼。

八大王面上倒未見怒,兩手一抬,虛虛將四圍沸聲壓下,喉結一動,張嘴朝前飛一口濃痰,后則大喇喇將口唇就了衣袖,磨蹭兩回,抬聲笑道:“老子正是八大王。你這婆娘,可是一笑山莊府內之人?”

一語未盡,踮腳引頸,往遠處打量三番,后則嘆口長氣,冷聲笑道:“楚錦那龜兒子,可是怕了爺爺?此一回,怎得未來山前一聚?”

胥留留脖頸一揚,應也不應,唯不過抬腳往身側最近處一口巨大的樟木箱子上點了兩點,飛個白眼,沒甚好氣:“此處共有五箱,每箱兩千兩。”

八大王見狀,立指往腫潰瘡頭戳了兩戳,齜牙咧嘴間,腆顏輕笑:“一笑山莊的鳥男女,於錢銀事體上,倒是不見拖沓,爽快的緊。此回所為,甚對爺爺胃口,五箱財帛,爺爺便賞面哂納了。”

言罷,眼風一遞,差使左右上前。

手下匪人待將紋銀打眼驗過,這便忙不迭兩人一箱,腳下生風,嗖嗖嗖迅指便將萬兩雪花抬上山去,須臾沒了蹤跡。

容歡見狀,面上本不好看,然則轉念思量八大王方才那半文不文、欲粗不粗之言辭,心下忍耐不過,立將摺扇往面上一遮,肩頭一抖,格格笑出聲來。

一旁五鹿渾也不言語,緩將一掌攤開,橫於目前。旁人見狀,皆以為其不耐日頭。五鹿渾也不聲張,似作不經意,隔空將手掌上移下移,最終往八大王面上一攔,專擋了其人中往上,只一味細瞧其口唇。

八大王似是不明就裏,吊眼一飛,粗聲大氣,吃吃輕笑不迭。

“楚錦那頭忘八羔子,開甚的善堂,積甚的陰德?照老子說來,一年且過一年春,百歲曾無百歲人。只管自己酒池肉林,哪顧旁人吃糠咽菜?”

八大王頓上一頓,獨目放光,一隻賊眼直往聞人戰身上瞅。

“想那楚錦出乘駿馬,入羅紅顏;這區區萬兩,不過九牛身上拔得一毛。”嘖嘖兩聲,挑眉再道:“既是如此,下回老子便多捉幾個觸霉頭的游食戶,再往一笑山莊多尋些買賣作上一作。老子倒也並非無甚骨鯁,與我八音山做買賣,必是童叟無欺,貨銀兩訖;屆時,一人便只討一千兩銀子,自然不算強佔你們便宜。”

一言方落,八大王兩指望空淺點,后則虛虛對掌,一張爛臉前湊個一尺,努嘴闔目,吧唧一聲,似是隔空將聞人戰嘴了一嘴。

容歡見狀,登時作色,嘩的一聲收將摺扇,抬手指點再三,挑眉便罵,“窮池之魚,失林之鳥,不好生瞧瞧自己德性,竟敢在我等面前這般放肆?”

八大王脖頸一揚,探舌濡了濡唇,哼笑兩聲,冷眼直面容歡道:“現下,倒也不知是哪幫子鳥人低三下四捧着爺爺腳後跟相求爺爺開恩。老子在這八音山,不需圖王求霸,亦能稱孤道寡。你們這群天殺的短命賊,如何瞧不上你爺爺我,不還是得乖乖送了銀子,好好央個買賣?”

八大王兩腮一嘬,卡的一聲又再吐口濃痰,頭頸一正,目深以固,“昨夜老子兄弟往蘇城鬧那一場,想來一笑山莊同八音山這檔子交易,已是搞得沸沸揚揚。爺爺勸你莫要妄動,打今兒個起,若是爺爺每日酉時未能前往一處隱秘,會見一個兄弟,怕是不日便得有人往蘇城,口敞舌長,專傳些個老子於八音山上為楚錦所戮的有趣兒說話。”

“到得那時,哪裏還有甚狗屁的積善之家、入娘的仁義之俠?多年珍重的名聲毀於一旦,楚錦連同他九個老娘,還不得齊齊抹了脖給老子陪葬?”

此言一出,五鹿渾等人俱是凝眉,頓口結舌,憤懣難當。

“要老子說,百年後皆化坑塵,眼目前何必拘束?一笑山莊那幫子肏屁GU的老咬蟲賊猢猻,立甚沒頭沒腚的驢馬規矩?”

八大王冷嗤一聲,抬掌往鳧皮眼罩上壓了一壓,隨即往一旁噴口唾沫星子,奸笑連連,“這下好了,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白白便宜了老子。楚錦那呆鳥,既送銀子與老子開銷,還得好生保着老子命去,也不知他吃了這暗虧,夜夜想起,得背着人抽自己多少大耳刮子!”

五鹿渾目瞼一耷,徐徐納口長氣,顏色一變,抬聲薄怒,“莫說那些有的沒的,且將寶繼庵所擄小姐帶過來交於我等,你便帶着你的弟兄速速滾回寨上!”

八大王哼笑兩回,兩指往唇角擦了又擦,后則單掌高抬,示意身後幾個匪人近前。

兩個土賊見狀,莫敢耽擱,立時一左一右,押了古芊芊,自層層圍住的一眾山匪之後顯了身來。

此一時,古芊芊兩手捉縛在後,眼上蒙一二尺長短黑布,口上箍一半寸粗細麻繩,密密實實匝了三五匝。如此,這嬌弱弱細纖纖的美貌佳人,便落得個目不能視、口不能言的凄涼處境;玉足輪換着狠往地上踩踏,卻是行不由人、動不由衷,瞧着真真是失了奈何、入了窮途。

容歡兩目一定,細細打量古芊芊半刻,摺扇一搖,嗔聲便起,“且將她好生送來,折她半根頭髮,本公子饒你不得!”

八大王聞聲,側頰同旁的山匪換個眼風,眨眉功夫,眾人俱是捧腹鬨笑,止也難止。

待得盞茶辰光,山匪這邊方平息喧嘩。

八大王抬掌往膺前不住順撫,時不時還要掩口匿笑,抬聲嗤道:“老子看着,你們當中那個女娃娃美貌的很。自打老子現身,其便痴愣愣對着老子好一通盯瞧。”

八大王邊言,邊抬掌直衝聞人戰招呼,“小美人兒,你若見爺爺生得英武,暗自許了芳心,這便同爺爺一併回山。反正方得了萬兩紋銀,爺爺也不怕山上多你一口吃食。”

一言方落,探身上前,直往古芊芊背上推了一把。

古芊芊受了此力,腳下實不穩當,踉蹌幾步,跌跌撞撞盲行向前。

容歡先是同胥留留對視一面,上身雖已前傾,卻又陡地縮手,眼睜睜瞧着胥留留迎上前去,小心翼翼扶了古芊芊一隻胳臂,口唇微開,柔聲送些個軟語溫言。

幾人正凝神細瞧初出狼窩的古芊芊,全然未見一旁聞人戰渾似魔怔一般,目不轉睛,踱步上前,直愣愣便沖八大王而去。

待其行了約莫兩丈遠,五鹿渾容歡方才察覺。二人稍一怔楞,忙不迭踴身拔步,一左一右緊趕着扯了聞人戰兩隻弱腕,稍一使力,竟將其騰空虛架,迅指抬回原處。

八大王面上一僵,急急抹了笑意,口內嘟囔一聲“賣奸死材”,這便扭身,放腳便去。

約莫兩碗茶后,五鹿渾等五人已然離了八音山腳十數里。此一時,諸人方才不懼埋伏,漸漸安下心來。

容歡將摺扇於五指間陡轉幾回,裝模作樣揩揩額汗,唇角一耷,搖眉苦道:“這通差使,好教本公子憋屈!生恐他八大王意欲引戰,玷損一笑山莊俠名,便得灰頭土臉塌翼避走,逃之夭夭。如此這般,還真不若同那幫賊人廝殺一番來的淋漓暢快!”

胥留留止了馬,也不相應,自顧自抬掌往身前古芊芊背上柔柔拍個兩回,后則抬手,緩為其開了綁縛、解了約束。

古芊芊失了限制,這便立時一松肩骨,后則抬掌疾往目簾上一遮,側目再往四圍看上兩看,鼻頭一皺,口唇便開。

容歡凝眉,腔內埋怨早是一掃而空,單掌着力,將摺扇扇骨暗往掌心敲個不住,后便嘖嘖兩聲,輕聲嘆道:“顏九之姿,果非俗品!”

古芊芊下頜一抬,蹙眉薄怒,幾是同時,細嗓高聲叫罵道:“八大王那個生惡瘡化膿血的腌臢潑奴龜兒子!老子……”

一語未盡,小郡主陡地噤聲,抬掌虛掩口舌,后則掃一眼容歡,輕聲詢道:“方才,你…可是提及……顏九?”

五鹿渾同胥留留早將古芊芊前言聽了一耳朵,現下俱是呆坐馬上,駭得下巴頦幾要垂在了腳面上。

容歡一怔,拱手垂眉,竭力忍笑,恭敬應道:“委屈郡主。”

古芊芊聞聲,立見粲然,頷首還禮,口內說些個“承蒙諸位英雄搭救,本主銘肌鏤骨永世不忘”之類的客套話。

言行舉止,好一派蘭柔柳困,玉弱花羞,哪裏還有方才那齒縫春雷、舌尖霹靂的刁鑽樣子?

眾人見狀,只作不知,一行人徐徐走馬,離蘇城漸行漸近。

待得將入城門,諸人陡聽聞人戰一聲驚呼,皇皇之下,這便齊齊駐馬,左右四顧欲行自扞,頓個片刻,又再接連吐口長氣,目不轉睛將聞人戰上下打量幾圈。

容歡竊笑,同五鹿渾胥留留換個眼風,佯怒嗔道:“你這小滑頭,枉你自認聰明,枉我誤認膽敞,怎得為那八音山惡賊一駭,自始至終憚畏得不出一聲、不發一言?還要鬼使神差自行往那八大王所在行走,也不知你是中了迷心蠱還是患了失心瘋。”

聞人戰兩目圓睜,睬也不睬容歡,面上既不羞,亦不怒,只是定定瞧着五鹿渾,連連眨眉;隔了半晌,方才探舌濡濡口唇,粉頰一歪,低聲自道:“此回贖人,未曾想,還真是熟人。”

五鹿渾聞聲,脊骨一顫,目珠轉個兩回,后則嘆口長氣,逕自搖眉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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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病人之妖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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