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之時
有冰涼的液體滴落在臉頰上,蘇洛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她艱難地睜開雙眼,視線乾澀而模糊,好一會兒才完成聚焦,耳畔有細小的嗡鳴聲連成一片,吵得太陽穴一陣陣脹痛,渾身宛如被車輪碾過一般酸疼,她又閉上了眼睛,疲憊的熱流衝過眼眶,緩了幾秒才后才重新看清了眼前的場景。
她正以一個扭曲的姿勢跪趴在地上,雙手被繩索反剪在身後,只有臉部向下,貼着冰涼而潮濕的地面。這裏似乎是個地牢之類的地方,空氣混沌污濁,四周封閉而昏暗,唯一的光源只有一簇細小的火焰,被泛着金屬幽光的柵欄擋在牢房外面。
有水滴正不斷從地牢的上方落下,帶着泥土濕腥的氣味,像是岩壁自然冷凝形成,正是最初喚醒她的東西。
蘇洛掙扎着直起身,目光停留在那堅固齊整的金屬柵欄,有點懵逼。
什麼情況?
為什麼一覺醒來之後她會像被人綁架了一樣毫無知覺地在一處地牢裏醒來?
蘇洛仔細回想了自己睡着之前的情景,正值快樂的暑假,昨天晚上她只是慣例跟遊戲公會裏的小夥伴們一起開荒,因為隔着時差,她幾乎是熬了個通宵,快要天亮前才意識模糊的跟大家道別去睡覺了,不僅沾床就倒,甚至還做了個模糊而短暫的夢,夢見自己睡到一半又起床想要洗個澡,結果在客廳里被一陣螢藍的光芒包圍,長出翅膀變成了飛鳥,還越洋而去俯瞰了一番祖國的大好河山。
被反剪在身後的胳膊有些酸痛,蘇洛用力掙了一下,沒掙開,倒是把手腕磨得更疼了,絲絲縷縷的痛楚清晰地提醒着她這不是另一個夢境。
她垂下頭,看着自己那身熟悉的卡通兔子睡衣與室內涼拖鞋,鞋底還是跟在家時一樣,乾淨的連個泥印都沒有,剛才沒有注意,她脖子上甚至還掛着黑五打折時買回來的遊戲耳機,眼下的一切都無比真實生動,就好像她是直接從家裏出現在了這裏。
被綁的胳膊還沒有麻,說明她被困的時間其實並不長,蘇洛背着雙手盤腿坐下,怎麼都想不通到底是誰會綁架她。她一個在外留學的窮學生,還需要打工掙生活費的那種,基本上不可能是為索財,難道是衝著她人來的?
她腦內頓時浮現出不少關於暗網與針對亞洲女性的綁架案,不禁打了個寒顫,不敢再往下細想。總之現在的情況完全稱不上的樂觀,她得先想辦法看看能不能逃出去。
正思考着,蘇洛餘光忽然瞄到地牢的角落有幾個模糊的暗影。這間地牢的面積遠比她看到的要大,除了被昏暗火光照亮的這一塊,還有更多隱匿在黑暗之中的地方,她小心地朝那個角落移動過去,忽然感覺腿碰到了一個冰涼的東西,頓時頭皮一麻。
等藉著昏光看清這些暗影的真相后,蘇洛嚇得幾乎心臟驟停,一聲尖叫被最後的理智死死壓在喉嚨里,全身都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
那是幾具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女性的屍體!
各種紛亂恐怖的念頭湧入腦海,來不及細想,地牢外突然傳來了人的腳步聲,蘇洛立刻趴回地上,強迫自己壓平呼吸,用先前的姿勢假裝昏迷。
腳步聲在牢房門前聽了下來,聽上去應該有兩個人,相互沉默沒有交流。蘇洛聽到一聲細微的嗑嚓聲,緊接着那搖搖欲滅的火光忽然明亮了一些,她忍不住將眼睛虛開一條細縫,隱約看見了兩個身穿白色長袍的人影,那兩人似乎只是來更換照明的火源,弄完之後就齊齊離去,走向了下一處光源。
其中一個像是感覺到了蘇洛的目光,身形停頓了一下,轉頭看了過來,蘇洛嚇得趕緊閉上眼睛裝死,直到那兩人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才輕輕地呼吸了一口。
她再次睜眼,目光落在角落裏那些女性屍體上,一顆心筆直地沉了下去。現代社會根本沒人會穿那種神叨叨的白袍,比單純被人綁架更糟,她該不會是被捲入什麼邪教儀式里了吧?
牢房外突然又傳來一聲輕響,蘇洛餘光一瞄,心頭頓時狠狠一跳,竟然是剛剛一個白袍人又回來了!
再閉眼裝死已經來不及,況且這人應該是已經起了疑心才又折回來的,蘇洛渾身冰涼,眼看着對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而後用鑰匙打開了牢房的門鎖,走了進來。
“你果然還活着。”白袍人淡聲說道,聲調聽起來有些奇怪,蘇洛微微一愣,發現對方說的是一種陌生的語言,但她卻神奇地能聽懂意思。
“不用緊張,我是來救你出去的。”白袍人錯把蘇洛的停頓當做畏懼,蹲下身來解開了她手上的枷鎖,“身上有受傷的地方嗎?”
見對方言辭之間並無惡意,蘇洛稍稍鬆了口氣,朝那人搖了搖頭。湊近了看那身白袍就顯得更加繁複聖潔了,袖口與衣角都綉着金色的蓮紋,帶着濃郁的宗教色彩,很符合蘇洛認知中神父、教士一類的角色。
白袍的教士看着挺年輕,只有二十五六的模樣,黑色的頭髮在腦後束成規整的一小束,五官帶着北地人的深邃感,一雙眼睛是純粹的冰藍色,在火光中倒映出奇特的色彩。
“抱歉,沒時間向你多解釋什麼,想要活命的話就先跟我來吧。”確認過蘇洛身上沒有別的外傷后,黑髮的教士快速查看了牢房外的情況,帶着她離開監牢,順着長長的走道往外走去。
臨行前蘇洛看了一眼角落裏的屍體,抿了抿唇跟上了黑髮教士的步伐,對方走了一會兒后回頭,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沉聲開口,“……靈魂之焰熄滅,那些人已經救不回來了。”
蘇洛心頭一跳,陌生的詞彙與對方篤定的神情讓她隱約有了一個模糊的猜想。她看向走道的前方,兩旁都是相似的金屬柵欄牢房,每隔十步遠左右就有一個照明的光源,那些火光是憑空燃燒在一個金屬圓碟上的,火焰尾端僅僅漂浮着兩道交錯的環形咒文,沒有任何可燃物支撐,完全顛覆了她所知的物理知識。
蘇洛深吸了一口氣,如果眼前的一切不是做夢的話,那她說不定遇到了比捲入某個邪教儀式還要荒唐的事。
昨晚那個短暫的夢其實是真實發生的,她的確被那螢藍的光芒包圍,而後穿越到了擁有魔法照明,與地球完全不同的異世界。
她快步跟在黑髮教士的身後,用力掐了一下手心,尖銳的痛楚再次提醒她這裏並不是夢境,而是正在經歷的現實。蘇洛原本以為自己會為意外的穿越感到興奮,不過眼下心中更多的卻是驚慌與擔憂,那些死去少女的屍體還徘徊在腦海中,她不知道接下來要面對什麼,甚至也不清楚這個說要救她的教士還有沒有別的圖謀。
不管怎麼樣,先冷靜下來,無論身在哪裏,遭遇什麼樣的困境,努力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走在前方的黑髮教士忽然頓住了身形,朝身後比了個止步的手勢,前面就是地牢的出口了,先前那個點燈的白袍教士正站在那裏,有些奇怪地叫了同僚一聲。
蘇洛機智地躲進了牢房與牆柱之間的暗影里,藉由黑髮教士的身形將自己完全擋住,黑髮教士寒暄了幾句,沒過一會兒蘇洛就聽見一聲悶響,探出頭時對方已經乾脆利落地將被打暈的同僚拖去角落裏了。
看他動作熟練的顯然不是第一次干這事兒了,蘇洛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懷疑這人根本也是換裝潛入進來的姦細。
黑髮教士並不知道這短短一會兒身後少女的心思已經百轉千回了一輪,朝她微微頷首,而後率先走出了地牢,一邊低聲叮囑,“守衛在儀式之中最為薄弱,我們會經過祭壇的位置,無論看到什麼也別發出聲音。”
蘇洛點點頭,麻溜地跟上了他的身影。走出地牢之後污濁的空氣頓時煥然一新,率先闖入蘇洛眼中的是一片浩瀚的夜空,星星點點的青焰點綴在夜幕之間,遠方是一輪妖紫的彎月,將周圍的雲霧也染成了詭秘的淡紫。
與地球全然不同的夜空,卻同樣廣闊而美麗,令人忍不住屏住呼吸。夜空之下是一片廣袤的森林,幾根巨大的祭柱將森林隔出了大片的空地,呈半圓形包圍着最中央的祭壇,台階底下呼啦啦跪了一大片身穿白色長袍的教士,蘇洛暗自心驚,跟黑髮的教士一起躲在其中一根祭柱後面,小心翼翼地觀察局勢。
跪在地上的白袍人們都在虔誠地呢喃着什麼,狂熱地看向祭壇的方向,蘇洛順着他們的目光看過去,發現祭壇的最高處竟然漂浮着一個身穿聖潔長紗的白髮少女,雙眼緊閉,雙臂交疊在胸前,底下是一圈複雜的魔法陣,那樣的姿態莫名讓蘇洛回想起了地牢裏憑空燃燒的火焰,而此時的白髮少女也如獻祭之火般漂浮在兩道交叉的環形咒文之上。
一個水晶沙漏模樣的東西靜靜地停在白髮少女的跟前,上半是一朵旋轉的白蓮,下半則是一朵被凝固的純白火焰,泛着星星點點的螢光,看上去柔和而熱烈,充斥着某種如同生命般的奇特活力。
視線落在那純白火焰上的瞬間,蘇洛心頭沒來由的一跳,像是有一枚石子在意識海的深處落下,激起了層層漣漪,有什麼念頭快要掙脫束縛衝出腦海,隨之而來的是彷彿要撕裂靈魂的劇痛,蘇洛悶哼一聲,靠着祭柱痛苦地抱住了頭,只覺得醒來時一直迴響在耳畔的那細小的嗡鳴聲忽然化作了通天徹地的巨響,要將她的身體撕扯成兩半。
“怎麼了?”黑髮的教士見狀低聲詢問,蘇洛卻沒有能回答他的餘力,冷汗一滴滴從她的額角滑落,整個人痛得近乎痙攣,用盡全部力氣才勉強維持住神智,沒有直接昏迷過去。黑髮的教士有些束手無策,忽然一怔,像是察覺到什麼一般看向了祭壇的方向。
隨着他的動作,虔誠祈禱的白袍教士們也都抬起了頭,面露狂喜之色,與此同時祭壇上的魔法陣發出了柔和的亮光,漂浮在祭壇上空的白髮少女緩緩睜開了雙目,放下交疊的手臂,垂眼看向了底下跪成一片的信徒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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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約趕在十月最後一天開文啦,晚點還有一更ww
這是構思得最久,也是寫文生涯里最喜歡的一個故事,如果能讓你們也喜歡就最好了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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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開文前月醬,阿風風的地雷,鏡砸的火箭炮=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