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0章 可敢一戰

第1130章 可敢一戰

第1131章:可敢一戰

“沈昭城,你可敢一戰?”

長劍前指,洛菁越眾而出,棗紅大馬昂首闊步,這馬並非血統高貴的名駒,但仍是性子高傲的好馬,此時正配得上主人的風采。

這不是主將的叫陣,這更像是一種對賭。

四下鴉雀無聲,呼吸都在這一刻凝滯,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沈國的城牆上,那裏立着一個如同標槍般挺拔筆直的身影。

黑色綉金的長衫獵獵,塵土被風帶來又帶走。

“有何不可?”

聲音清亮卻能震徹雲霄,風采無雙的人,臉上掛着淡然的笑,雙眼中倒影這個真箇戰場,和那個身穿紅衣,燦爛不可一世的身影。

墨沉華一樣在遙望,心不知為何變得柔軟。

細沙飛揚的戰場此時變成了鋪開的畫布,兩個宿命之人在此相遇,會畫出怎樣的圖案?墨沉華期待,期待着愛情的神奇可以打敗三生石的桎梏與屏障,就像夜深人靜時他偶爾想起那個白色的身影。

司馬耀輝再無龍鍾老態,“不可——”,他大喝一聲,從主帳中飛身而起,身體在空中掠過,如展翅的鷹隼,堪堪墜落時,身體微頓,足尖踏在高高矗立的戰鼓上,咚的一聲悶響后整個人再次拔高而起,向洛菁的方向奔去。

他終於明白,公主所謂的帶兵出征不過是個借口,她這是在冒險,被感情沖昏了頭腦的冒險。之前他竟然愚蠢的認為,公主這種凌厲冷靜的人,不會做危險的事。

司馬耀輝也曾經年輕過,他怎麼就忘了呢,陷入感情里的人哪個不是瘋子?指望他們在愛人面前保持理智,那是做夢。

他一掃笨拙老鳥的形象,腳步不停藉著士兵的肩膀向前方奔跑,如出弦的羽箭帶着風聲,心中焦急,只覺得自己還是太慢。

幾千人真的不多,大戰中,兩軍互相衝鋒時,一個衝撞就能被毀掉大半。

但司馬耀輝卻偏偏在這幾千之後的大後方,中間還隔着許多隊列整齊等待輪換的部隊,所以,他好像註定無法及時趕到。

石國此次投入的總人數也不過三萬,石國與沈國,看着打的激烈,但雙方不論如何真刀真槍,高層之間仍舊十分默契,每次的戰鬥的投入都克制着。

這種克制,生硬的將一場場生死戰變成一處練兵的角斗場,一點點壓榨着,碾壓着,磨出鋒芒。

在眾人的靜默中,洛菁已經來帶了兩軍之間的空地,她微微仰着頭,眼中落下了陽光的顏色,還有沈昭城的模樣。

長劍筆直,劍尖輕顫,似有着靈魂般。

沈昭城一步步從城牆上走下來,那個熟悉的面孔出現的時候,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心臟部位,沒人知道他收穫的是波瀾還是失望。

面對洛菁如此不理智的行為,他只是輕輕的蹙了蹙眉心。

打着補丁的城門被緩緩的打開,沈昭城騎着馬不緊不慢的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他的馬和他一樣,輕鬆隨意的如同對面的千軍萬馬都不存在般。

沈昭城沒有穿戴戰盔,只是應付的套了件軟甲,防禦的效果很值得懷疑。

白馬,黑衣,軟皮甲,雙手空空,神態淡漠,這樣的沈昭城一步步靠近洛菁。

墨沉華的黑馬緊隨其後,微微垂着頭,神遊物外般,殺傷力更是不值一提。

洛菁仔細的看向沈昭城,她看着他的眼睛,如同星空大海般廣渺深邃的眼睛,那樣的眼睛裏,所有的情緒都如同海面吹過的風,可能風過無痕,也可能狂風驟雨,一旦迷失其中,再也難以回頭。

她看着他,卻看不見他的心和他的情。

風依舊在吹,揚起的風沙似乎有些畏懼與戰場上的氣氛,繞過眾人,打着圈向遠處飄散而去。

許多亂七八糟的思緒就像井噴一樣,從洛菁身體最深處噴涌而出,手中的長劍此刻都顯出虛弱的模樣。

原來,真的不一樣了……沈昭城雙眼中曾經要滿溢出來的溫柔,還有似乎刻在臉上的寵溺的笑容,都不見了。

洛菁的長劍仍舊直指前方,沈昭城的馬匹繼續向前邁着優雅的碎步,直到劍尖幾乎對準了他的咽喉,再長那麼一尺,就可以穿喉而過。

“你不該來的。”沈昭城清冷的陳述着一個事實,她不該來,來了也毫無意義。

洛菁的臉又黯淡了幾分,籠罩頭上的那片陰霾,即使陽光熱烈也無法穿透,給她帶來片刻的溫度。

她的目光從沈昭城身上收縮回來,落在自己的長劍上:“有些事情,我總要自己來確定的。”

“我知道,我並沒有失憶,可是,一切已經不同。”

沈昭城覺得自己這個時候應該安慰洛菁,但卻不知如何順利的表達出那種情緒,彷彿所有的語言都失去了裝飾。

如實的訴說才是最好的辦法吧,違心的安慰估計會適得其反,弄巧成拙,所以他再三思量,還是如實的轉述給了自己的想法。

有什麼不同?無非是愛與不愛罷了。

洛菁再次抬起頭的時候看到沈昭城眼底的淡淡的憂傷,無能為力的憂傷,就像那些感情失去的情侶,靠着緬懷過去祭奠曾經的美好歲月,卻於現實毫無意義。

“那就,戰一場吧,也算是個交代。”洛菁的長劍一直不曾放下,手中分量越來越重,如今彷彿重若千斤。

“別鬧,我不會動手的,乖乖回去好嘛,待在石國,我不會對石國出手,會儘力保證你的安全。”

沈昭城的嗓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每多聽一句,洛菁的心就更沉一些,她覺得自己再聽下去,可能就會當場掉下淚來。

她笑着仰起頭,吸了吸鼻子,努力的不讓眼睛變得濕潤,從來沒有想過原來自己竟有這種軟弱的時候呢。

“沈昭城,你這是在施捨嗎?你知道,我從來都不屑別人的保護。我想要的,我自己拿就好。”

內力被灌入長劍,一剎那劍身輕鳴,綻放出朦朧的光彩。

沈昭城的目光有一瞬間的恍惚,不知為何,面對洛菁時,他的思維就像個醉酒的人,跌跌撞撞,找不到出路。

他本可以處理的更好才對。

洛菁舉起的長劍,沈昭城微微失聲的目光,木梟和墨沉華雕塑一姿態,還有司馬耀輝從飛馳的身影……

士兵們站成一塊巨大的背景,風沙調和着天地的顏色。

這一切都映在雲放天的眼中,在他的注目下,所有的畫面都如同在時間的縫隙里緩慢的流淌,彷彿永遠都不會終結和停歇。

若是真的這樣凝固是在時間裏,直到永恆,他就不會如此痛苦了吧。

雲放天低頭看着自己身上灰撲撲的步兵行頭,頭盔蓋到他的眉毛,風沙下的臉縮在陰影中,表情凝固成一團,像只見不得天日,卻意外闖入陽光中的老鼠。

此刻他站在步兵的最前排,距離洛菁也不過不到五十步,他可以清晰的看到紅色的戰袍隨風飄舞的褶皺,他可以聽見他們之間拉扯着的對白,但他卻看不到自己的樣子,是不是已經如同行屍走肉。

雲放天的懷中揣着一縷長發,有些淡淡的桂花清香的長發。

就在開戰的前夜,有人將這縷長發和一封信放在他的房中,他問遍了周圍也沒人發現誰進過他的房間,來人就像幽靈一樣來去無蹤。

信中說:“你女兒的生命和沈昭城洛菁之間,你只能選一個。”

如此的明目張胆,如此赤裸裸的威脅,但云放天卻毫無辦法,他把信撕掉燒成灰燼,沉默的坐在帳篷里,嗅着手中的髮絲,許久之後,提着刀走了出去,便再也沒有回來。

沒人在意一個沉默寡言的士兵是不是換了張臉,雲放天用縮骨功稍稍改了下體型,連帶着那張臉也換了模樣。

他立在那裏,身軀卻像是早已經在掙扎的絕望中碎裂開,只等一陣狂風后,被吹散無蹤。

把視線拉遠,在戰場的更遠處,荊晨輕輕搖着紙扇,扇面上有細小的題字,看不清內容也更不知是何人所書。

荊晨的身邊還跟着矇著面紗的楚楚,被捆住了手臂的雲婉,一些看起來像是謀士的人,還許多矇著半邊面孔的黑衣人緊緊護衛在左右。

“主上,我們帶來的人手是不是太少了?”

其中一個謀士模樣的人皺眉,幾萬的大軍足以將一個武功一流者圍攻致死,想憑他們此次帶來的人手對付沈昭城和洛菁,幾乎是天方夜譚。

“我們是來看戲的。”荊晨稍有不滿的看着說話的人。

這個有一張蒼白面孔的傢伙是他從無盡海帶出來的,是個據說很有才華的人,但真正用了以後才知道,這人古怪而執拗的像一條海岸上半乾的鹹魚一樣,讓他覺得並不那麼舒適。

憑他手中人手,即便再多一些,也無法對兩國完成合圍,他需要找機會,以應對可能的所有狀況。

雲放天只是一個有趣的棋子。

雲婉被捆縛在背後的手臂幾乎失去了只覺,她的長發被剪去一縷,對方並沒有避諱這樣做的目的。

爹爹不要被威脅,不要。

雖然隔着很遠,人群里雲婉找不到爹爹的身影,但她知道,那個男人就在那裏,等待着某個可能換回她的生命的機會。

痛苦灼燒着她的內心,那個對她來說曾經如同巨人般偉岸的男人,她的父親,如今卻像個絕望無助的老人,會為了心中那一抹光明的希望,不惜一切。

她緩緩的彎下腰,彷彿無法承受,內心的堡壘在某一個轟然崩坍,她目光黯淡,併攏的雙膝跪倒在地上,久久不曾移動。

荊晨眼微微眯着,風帶來了遠方的聲音,他好像聽見了洛菁手中長劍的輕鳴,下一刻鮮血會突然花朵般盛放吧,那麼的美妙,那麼值得期待的時刻。

荊晨其實並沒有十分渴望雲放天這枚棋子達到怎樣的效果,但他還是樂此不疲的玩弄着,操縱着……

與其說他想圍攻洛菁和沈昭城,不如說他更喜歡玩弄的過程。

楚楚退後幾步,離開荊晨走到雲婉的旁邊,她低垂着頭,看着腳邊跪倒的面容麻木哀戚的雲婉,面紗下的表情無人可以窺探。

“你就這樣絕望了嗎?他也會來的吧,還是有人惦念着你的。”

細弱蚊蠅的聲音鑽入雲婉耳中,她茫然的抬起頭,看着身邊立着的女人,面紗讓女人似乎與風融在一起,那裹在紗衣中,隨風時隱時現的曼妙身姿,會讓所有的人目光跟着着魔。

雲婉不認識她,或者說,她們之前並未說過一句話。

“我認識你的妹妹,在最後的那幾日,但我救不了她。”

楚楚的話讓雲婉的眼神陡然收縮,她定定看着對方,又看了看周圍,突然明白了楚楚的意思。

“原來,是你們……”最後的話沒有說出口便被本風沙吞沒。

雲婉黯淡的雙眸隱約醞釀著風暴,原來是你們殺死了我的妹妹啊,然後又來逼迫我的爹爹,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們?為什麼?

恨意鋪天蓋地,毫無徵兆的將其籠罩,掩埋,吞噬。

楚楚似乎能聽到雲婉的心聲,那細細的傳音再次響起:“因為,你們的祖上是被派出的內應,而你爹爹卻背叛了祖訓和我們。”

沒有哪個上位者能原諒背叛,荊晨也一樣,他早就準備好了讓雲放天付出代價,摧毀一個人生命的支柱,摧毀他生命中最為重要的人,讓他在絕望中死去,這樣的懲罰才能稍微平息怒火吧。

“其實,這就是命運,你反抗不了的,統統都是命運。”

雲婉沉默着,她不知道那個似仙若妖的女子為什麼要告訴她這些,也許只是突然的良心發現,也許只是想將她推入更加黑暗的深淵。

但,雲婉覺得無論如何自己還是要感謝她,讓她心中絕望道極致后,開始不甘。

雙手扶地,手指尖插入了鬆軟的沙土裏,雲婉能感覺到指尖與砂石摩擦的刺痛,她此刻不甘就這樣死去,不甘自己的無能為力,如果能夠給她機會,她一定要想盡辦法讓這些人都給妹妹陪葬。

還有爹爹,她能想像爹爹的痛苦,只是想一想,心痛的就快要碎掉。

“他真的會來啊。”

還是那種細若遊絲又清晰異常的聲音,雲婉突然才發現,楚楚一直在強調着他。

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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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詢歸期未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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