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闌尾切除術】
()【介紹一下:普外科主任高蔭田,鄭秀秀韓強的頂頭上司,高齊寰的父親。】下午三點,高蔭田要去參加科研項目獎評選會。評選會在新開的華盛賓館舉行,他是評選委員之一。舉辦這次評選會的是鳶城市科學技術協會,沒有車接送委員們,所以,高蔭田是自己開車去的。高蔭田是鳶城中心醫院的大外科主任。高主任領導的外科是以肝膽外科著名的全國重點單位。他本人在市裡是很有名氣的,這種科研評選會議,有關外科方面的課題,將以他的馬首是瞻。汽車在小雨中緩緩行駛,人行橫道上,五顏六色的雨傘像流淌的彩河,孕育着城市的魅力。又是一個紅燈。從汽車駛出家門到華盛賓館,要經過八個十字路口。到目前為止,已是第五個,卻全是紅燈。“今天不會順利。”高蔭田慢慢開着車,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這次評獎包括純理論研究和臨床實用研究,兩個領域中被認為最有成就的課題。得獎直接與本人職稱晉陞相關聯,競爭非常激烈,評委們對此也極為慎重。有人開始托關係走後門,紅包在夜的掩護下飛翔。高蔭田到達會場的時候,《鳶城電視台》與《鳶城醫學報》的記者早已等候在那裏。看來,獲獎者將在今晚的電視新聞節目和明天的醫學報新聞欄中露面了。“您好,高主任。”他剛踏進大廳,《鳶城醫學報》的資深記者郭榮達便走了過來。“請問,您決定推選那位金獎得主?”“呵呵,這可是最高國家機密啊。”高蔭田邊笑邊答邊走。我可不是第一次參見會議,怎麼會提前透露給你信息呢。他快步向會客廳走去。“那麼,您對哪個課題比較感興趣呢?”旁邊快嘴的女記者任倩倩緊追不捨。“各有千秋,能夠參選的就具備了一定的實力,我們一定認真斟酌。”高蔭田回答。會客廳內評委們已到了多半,大家正在邊看電視邊談論。十五分鐘后,工作人員請評委們進入會議室。高蔭田對與他並肩走着的嚴文東說:“今天的評選,看來競爭很激烈。”說這話的時候,他下意識的想到,恐怕他和嚴文東教授的意見這次還是不會一致的。醫學院教授嚴文東聽了他這句話,也只是扯了一下嘴角點點頭。這老兄經常以高深莫測的理論推理震倒業內同行。第一輪評選,金獎共有九個課題得到提名。高蔭田認為其中兩個課題水平相當,難分高下,根據多年評選經驗,他推測其他的評選委員也會跟自己有共同感受。那麼,這兩個課題究竟哪一個能入選呢?也許評選委員會因為意見不一致而形成對立的兩派。“今天的會議不會順利。”他又一次產生這種預感。腦中立時浮現出往常一直是,而且這一次恐怕也會與自己意見相左的嚴文東那張嚴肅的面容。會議持續了近四個小時。正如高蔭田所預料的那樣。他與嚴文東所代表的學院派意見完全對立,遲遲委決不下。投票裁決結果,代表學院派的純理論課題和代表臨床實用型課題同時獲獎。“終於結束了——”高蔭田走出會議室,在沒人處,他剛剛伸了一半懶腰,忽然被人從背後拍了一下肩膀,嚇了他一跳。回頭一看,原來是瘦成狼毫的老同學張得。張得畢業后也曾經在醫院裏干過臨床,後來出了個醫療事故,有點心灰意冷,辦了停職留薪后,自己開了個心理研究診所。張得慢悠悠的說:“高陰天,你可真夠絕的。見到老同學也不打個招呼,回頭就走。”高蔭田不高興的說:“怎麼這麼大年紀了,得瑟脾氣不改,還叫我學生時的外號。”“嘿嘿,誰讓你整天繃著個臉,不見一絲兒笑模樣呢。再說,這不顯得親切嗎。”張得摟了他的肩和他一起走。“哎,我說高老兄,你摘得我那膽保存的還好。我這可是特殊貢獻啊,用點心,不然我要收回了。”張得二年前,查出了膽囊結石,是高蔭田主刀給他做的手術。“還沒收你保管費呢,美得你。”兩老同學說說笑笑,謝絕了周圍其他人的邀請。張得說:“很久不見了,我們一起喝一杯。”高蔭田說:“不啦,上午做了個肝葉摘除,我要回科看看。”對於一個手術大夫來說,一例成功的手術,就好比一位成功的作家完成了一部好作品,是最值得珍惜的。不同的是,大夫做完手術,還要觀察後續治療,這很重要的。只有這樣才能保證患者完全康復。說到工作,張得只好作罷。兩人分手時張得說:“高兄,最近我認識了一位能人,准得很。哪天一起去會會?”“我就算了。誰不知道你,年輕時就是箇中高手。你又找人切磋了,想拿我做實驗。”高蔭田警惕的瞥了一眼張得。張得說:“實話,老兄,今天看你神采奕奕,提前預知一下怎麼樣?”高蔭田心中一動,嘴裏卻說:“去你的,沒正行。”高蔭田回到了外科病房,正好碰到值班大夫韓強在跟第一聽班聯繫。韓強回頭看到他說:“高主任,齊寰闌尾炎發作,剛過來不長時間,沒打通你的電話。”高蔭田說:“開會要求關機,出來時一路和張得說話,忘開機了。”一邊說著,迅速來到三病房:“齊寰,你怎麼樣了?”齊寰虛弱的說:“爸,打你電話怎麼不接啊。打籃球的時候,闌尾炎發作了。”“我在開會呢。”回頭對韓強說:“別再叫人了,我和你做。”韓強答應着趕緊去安排。高蔭田上手術室前,去看了白天做的肝葉摘除手術,患者睡著了,心電監護,各種管道引流一切正常。手術室里,正在消毒的韓強大夫忽然發現,患者的體毛只刮到大腿根部,向下延伸的體毛沒刮。他遲疑了一下,吩咐巡迴護士通知病房護士把備皮用具拿上來。這時的齊寰雖然做了硬膜外麻醉,下半身已感覺不到疼痛,但意識還是清醒的。聽到韓強的吩咐,知道是要重新給他備皮。他覺得問題不大:“韓大夫不必了,就這麼做。”韓強說:“這不行,會影響消毒效果的。”“沒事,可以多用一塊護皮膜覆蓋一下。”齊寰笑了一下:“我拒絕二次備皮。”“好。不過,病程我可是要寫明白的。”“行。”齊寰答應着。眼前閃過小鄭護士備皮到大腿根部以後為難的眼神。主刀大夫的工作一般是等助手消毒鋪無菌巾等一系列工作完成後再上手術台,直接確定手術刀口的大小,開始手術。所以,高主任整個手術過程不知道齊寰的備皮情況。兒子那條細長的闌尾並不好找,直到第三次探查才找到。手術一直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切下的闌尾充血,水腫嚴重,盲端有糞塊。立即將切下的闌尾做標本固定,準備第二天送病理檢查。高主任發現齊寰備皮不徹底的情況,是做完手術將患者抬到手術車上的時候。當時他心裏彆扭了一下,這術前準備工作做得也太馬虎了。當即問韓強:“韓大夫,誰做的術前備皮?”“鄭護士。”韓強回答完畢,也聽出了高主任的不滿。就又補充:“消毒皮膚時我本來想讓手術室護士通知鄭護士再上來重新備皮的。齊寰拒絕二次備皮,我覺得問題也不大,所以就沒堅持。對不起了。”“你在為錯誤道歉嗎,明知故犯。如果因此引起或加重術后感染,會傷害患者的。”韓強說:“消毒後用護皮膜覆蓋了,應該沒事。”高主任看了韓強大夫一眼:“大夫治病,是不可以碰僥倖的。”韓強點頭:“是,可我還是覺得,闌尾手術的備皮範圍是不是真的可以縮小到大腿根部,好像已經有這方面的報道了。”“學術報道和規定衝突時,應該以規定為主。”高主任說:“請鄭護士到我辦公室來一下。”“好的。”韓強答應。鄭秀秀正在處理術后醫囑,眼前閃過韓強的身影。“鄭秀秀你今天怎麼了,備皮時怎麼沒刮凈體毛呢。也怨我忘了告訴你了。高齊寰是咱們高主任的兒子,這下你有些麻煩了。高主任叫你去他辦公室,估計要批評你了。秀秀他說什麼你別回嘴,沒事,有我呢,別害怕。我在走廊等你啊。”韓強老和尚念經一樣嘮叨了半天,無非是不放心。“知道了,我馬上去。”自從鄭秀秀來到外科病房后,他就覺得親切,有事無事願意找她說話,誰說鄭秀秀他跟誰急,看來是看上了,護着呢。鄭秀秀敲響高主任辦公室的門時,高主任正襟危坐在他的轉椅上。她標準的護士站姿,隔着辦公桌俏生生的站在高主任面前:“高主任,您找我。”高主任看着鄭秀秀:“闌尾切除手術區的備皮為什麼不徹底,護理教程的操作規定是這樣寫的嗎?”鄭秀秀細聲細氣的回答:“教科書也不是全對的。闌尾手術備皮時,體毛刮到大腿根部應該不會影響手術野。”“什麼叫應該不會影響,有科學依據嗎?”“曾經讀過幾篇這方面引起爭議的護理科研論文,大部分支持縮小範圍。”“愛學習是好事,文獻類知識相對已形成的規定還是有一定的差距的。也許這闌尾手術的備皮範圍確實有待商榷,但在尚無新的規定以前,還是應該執行既定規定。我這樣說,你同意嗎?”“是,可是……”“明天,自己向護士長彙報一下,寫一份報告,考慮一下錯在哪裏。今天就先這樣。”“我——,好。”高主任看着輕輕掩上的門,輕輕搖了搖頭。唉,年輕人啊,可真是敢想敢幹的一代。想當年我剛上班的時候那每項規定執行的,可是板上釘釘,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從來不打折扣的。第二更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