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婭3
光線幽微的夏夜湖畔,她的肌膚瑩白如雪,每一寸都似乎耀出鑽石一樣的光芒來,湛藍的雙眸光芒大盛,亮得宛如妖鬼。
黑曜石般美麗流光的長發,宛如海底藤蔓。
這全然不似塵世間可見的景象。
她定定地望向他,猶如青瞳的海蛇凝視自己的獵物,觀測對方的狀態。
那雙瞳冰冷、邪異、嗜血、警惕……但由於太過獸性而缺乏人類色彩,反倒顯出一種奇異的澄澈與純粹,宛如站在祭台上的孩童。
好半晌,那種妖異到近乎邪物的色彩才從她面上退去,少女綻開一個明媚的笑容:“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
可少年卻渾身僵硬,面色蒼白,宛如被鬼神攝去心魂,動也不敢動。
潮濕的夏夜,空氣中滿是蓬勃腥馥的生命力,她的衣衫全被打濕,緊緊貼在身上,豐盈婉轉,美如古希臘神像。
純黑的長發一半浸在水中,如海藻般曼妙,一半貼在頰側,襯得瑩白細膩的肌膚愈加耀然生光,宛如傳說中引誘水手的海妖。
雨水自發間滴落,滾入精緻的鎖骨旋渦,再溢出,滑落入衣……
山巒豐盈,曼妙不可言。
過往十幾載的兄妹歲月似乎都在一瞬間消散,一種全然陌生的、令他悚然的顫慄流蕩過全身,銳不可當地將所有溫情擊碎。
他想起童年聽過的無數維京神話,色授魂與的那一刻,迷途的水手,甘願隨她奔赴海底。
理智與本能徹底分裂,眼前的人,似乎已不再是自己的血親妹妹,而是一個……宛如海妖般美麗的、極具誘惑與蠱惑力的異性。
他感到眩暈,身.體湧現從未有過的奇異感受,彷彿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力量在覺醒,如洪水般激蕩過脈搏,熱流向下涌,大腦迅速地供血不足……隱隱明白那是什麼后,又極快地轉為了一種恐懼與自我厭惡。
而少女卻似乎全然無知無覺,猶歡欣雀躍地要他抱她上船,背她回家。
他行動從來沒有如此艱難過。
短短的一段路,漫長得似乎永遠也走不完,他渾身僵硬,溫香軟玉的折磨,遠比軍中訓練更難捱十倍。
本能總無意識追逐,他只能咬牙警惕自己的每一點細微動作,戰戰兢兢,草木皆兵……這一切如此可怖,讓他對自己又產生一種新的厭棄。
可少女卻似乎格外地雀躍,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嬌甜清越的聲音,又對他構成了一種新的折磨。
可她又做錯了什麼呢?小女孩對兄長撒嬌,豈不是理所應當?
有罪的是他,是他不可思議、邪惡至極、荒誕罪惡的慾念,他應當懺悔,應當贖罪。
少年抱着這樣的心態走完全程,渾然沒有注意到,背上的少女,望向他的目光,已經變成一種對獵物的審判、對自己所有物的獨佔欲。
那一夜,少年陷入無比罪惡、流淌着血與欲的夢境。
第二天,晴空萬里。
端莊嚴謹的女管家,在莊園外的小湖泊里,看見了令她駭然到幾乎暈厥的恐怖場景。
撒旦在地獄裏處置自己的仇人,恐怕都不會如此殘忍。
她根本無法辨認那殘留的血肉生前究竟屬於誰,對屍體略有研究的女僕根據現場所做的揣測,令這位虔誠的天主教徒甚至生出了將索菲婭燒死的念頭。
但這顯然不可能,有海因里希在,她連將索菲婭趕出莊園都做不到。
劇烈的爭吵發生,女管家動用了自己能動用的一切關係,竭盡全力地試圖說服自己的小主人,並向他施壓。
“那女孩分明就是魔鬼!”她被少年的態度幾乎逼瘋,忍不住抬高了嗓子,“她體內簡直流淌着撒旦的血液,這骯髒的東方人!她絲毫不懂得什麼是對生命的敬畏!她必將墜入地獄!”
“請安靜一點,施耐德太太。”少年的聲音很沉靜,他正在給一杯熱牛奶加蜂蜜,空氣中滿是烤熟的蘋果派的香氣,“索菲婭正在睡覺,您這樣,會吵到她的。”
“您根本就不知道她做了什麼!”施耐德夫人的聲音都在顫抖,“如果您看到……”
“我看到了。”少年心平氣和,“我昨晚已經收拾過一次現場——索菲婭的耳墜掉在那裏了。”
“索菲婭昨晚很累了,夫人,她需要休息。”
頎長挺拔的少年給自己調了一杯佐餐酒,冰塊劃過杯壁,聲音清脆悅耳:“我的妹妹,不需要敬畏那些劣等生命。”
他的聲音如此冰冷,這位常年過着斯巴達式禁慾生活,善待僕人,舉止優雅,熱衷於科學與藝術的貴族少年,終於摘下面具,露出嗜血的獠牙,展現出毫不掩飾的矜傲與冷漠。
迎上施耐德夫人那目瞪口呆的面容,一貫紳士謙儒的少年溫和地微笑:“我為她能保護好自己而驕傲。”
“她是我的妹妹,體內流淌着和我一樣的血液,如果您仍然要繼續詆毀她,我會辭退您。”
難以置信的施耐德夫人仍想爭取,餐廳的氛圍卻被一道女聲打破:“哥哥,我餓了。”
少女的黑色捲髮濃密如海藻,濃睫下的藍眸宛如寶石,似乎根本沒有聽見方才的爭吵。
少年無聲地笑了起來,親自端起餐盤,逕自帶她離去。
可施耐德夫人分明看到,在即將離去的那一刻,女孩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幽冷而譏諷,宛如深不見底的海洋。
施耐德夫人當然不知道,在東方,人們早早地就給那地獄般的場景起了個名字。
人/彘。
那是曾嚇病一位帝王的酷刑。
砍下他的雙手,或許只是為了讓他喪失攻擊能力,可當局勢扭轉,敵人淪為案上魚肉,那些從未有過的、暴戾惡劣的邪惡慾望,便再也無法壓抑。
美麗如海妖的黑髮少女歪了歪頭,雙瞳間亮起宛如妖鬼的驚人亮光。
初次嗜血的魔,怎麼會停手?
海因里希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對索菲婭的行為有多麼的了解。
當天下午,他便聘請名師,為索菲婭增加了一門新的課程——近身術,或者說,殺人術。
他開始親自教授索菲婭使用各種武器,從基礎的槍械,到駕駛坦克與飛機。
——嗯,奧古斯塔家的庄園裏有一架虎式,海因里希的想法是,如果有人攻擊莊園,索菲婭可以開着虎式直線碾壓過去。
帝國最頂尖的新武器,科技與物力共同造就的神物,足以令全世界軍人為之痴狂的寶貝們,被他盡數贈與了這個還不到十四歲的孩子。
只要有他在,沒有人能趕走索菲婭。
然而,半個月後,海因里希自己卻選擇了離開。
他實在無法忍受,自己對妹妹的不可抑制的種種污邪念頭,無法接受這樣齷齪的自己,在種種扼制心魔的努力都失敗后,他選擇了離開。
他留下親信照顧索菲婭,自己則順應了家族傳統——參軍。
以他的年齡與身份,與其說是參軍,倒不如說是一場另類的遊學。
每一天,都有專人送來信件,向他彙報她的近況。
半年後,他從羅馬回到柏林,與之同行的,還有一位年齡相仿的意大利貴族子弟,彼特拉克。
這是一場為軍官與貴族少女舉行的晚會,觥籌交錯、衣香鬢影,美食美酒與華貴珠寶一起成為點綴,年輕的男女在用雙眼互相狩獵。
海因里希這半年實際上都在元帥身邊學習,家族的目的不過是為了讓他增長經驗、結交人脈,但偶然的一次,他們團整團落單,被敵軍圍剿,而當時並無任何頭銜的他,帶領眾人意外的突圍了。
更令人吃驚的是,但敵我力量懸殊的情況,他居然反殲了敵軍主力精英。
這為他博得了一枚含金量不菲的勳章,也為他博得了軍中的聲望與上司的青眼。
但海因里希仍然對參軍興趣不大,他為之着迷的,仍然是物理。
他對這種實為相親的舞會實在不感興趣,可彼特拉克要來,秉着應盡地主之誼的心態,他也只好奉陪。
他早已習慣忍受彼特拉克對名姝們的抱怨——虛榮,膚淺,做作……在彼特拉克口中,她們簡直一無是處,可每當他與她們單獨相處時,他又分明熱切殷勤得如同神明最忠誠的僕人。
“女性天然地有缺陷,無法理性地思考,更無法領略藝術與科學的偉大,但她們自身卻另有可愛之處,男人應該懂得欣賞與品位,如美食家般享用每一位明珠,給予她們關愛與照料,但不應該給她們過多的權利。”
才不是,他漫不經心地想到,索菲婭門門課程都很優秀,繪畫更是畫得非常之好,足夠上維也納學院了。
她當然值得擁有一切權利與自由,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但今天情景略有些不同,彼得拉克熱切地、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向他闡述自己對一位淑女的傾慕,用盡了一切詞彙來向他形容她的美好。
海因里希越聽越覺得疑惑,彼得拉克這描述得實在不太像人,反而像是信徒口中的耶穌——極致的完美、聖潔。
彼得拉克熱情地想與他分享自己“人生中第一次遇到、也必將是唯一一次的真愛”,礙於表達能力,卻始終不得章法。
正在這時,彼得拉克表情忽然變了,一種難言的激動與欣喜,混雜着信徒般的顫慄,浮現在他面上。他伸手一指:“看!她在那兒!”
音樂恰在此時,奏起了新一輪的樂曲。
海因里希漫不經心地望過去。
富麗堂皇的洛可可式大廳,奶油點心的香味彷彿浸進了絲綢的每一根線里,來自奧斯曼宮廷的華貴毛毯上,有不知哪位貴族遺失的琺琅鼻煙盒,一朵朵蓬鬆如雲的華麗裙擺隨着音樂綻放,盛妝的女孩遠比庭院裏的薔薇更嬌艷。
而在綻放的花叢深處,黑髮的少女驀然抬首,湛藍的雙瞳宛如海妖般失魂奪魄。
她在望向他,又彷彿在看向一個全然陌生的人。
海因里希的心臟瞬間被扼住,尖銳的刺痛感宛如一根針扎破心臟,巨大的恐慌與悲哀湧現。
他並不知道自己的悲哀由何而來。
她是如此的美麗,理應獲得全場的矚目,成為無數男孩的寤寐思服。
直到彼得拉克的聲音將他驚醒,他才猛然清醒過來,這才注意到——從她那個位置,根本就看不到他們。
可他仍然沒有立場去做任何事。
久違的兄妹重逢,遠沒有想像的熱烈,她甚至都沒有多看他一眼,便已客氣地向彼得拉克打招呼。
“你的眼睛真漂亮!宛如女皇冠冕上最名貴的寶石!”彼得拉克讚美道,“簡直像……”
“像我哥哥的一樣。”
突然的沉默讓年輕的少校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她剛才一直在定定的看着他。
那目光遠沒有初次重逢時的冷靜淡然,與他如出一轍的湛藍瞳孔中,彷彿有什麼情緒在翻湧,宛如海嘯將臨的墨藍夜孩,洶湧的浪潮即將爆發。
“你甚至都沒有給我寫過一封信!”
在只有他們兩人的房間裏,索菲婭咬牙道。
她的憤怒如此銳利且理所當然,令他找不到任何理由敷衍。
年輕的少校只能硬着頭皮道:“軍中繁忙……”
要怎麼寫呢?筆尖落下,字裏行間,都是欲蓋彌彰的端倪。
無數個被揉成一團的紙條,無數次的嘗試又放棄。
可不知為何,他心中又莫名地浮現喜悅。
道歉,重修舊好。
那之後,或許是他們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他有很長的假期,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在柏林遊玩,他們甚至還去了巴黎與羅馬。
這是全盛時期的帝國,整個歐洲都在其勢力範圍之下,他們理所當然地享受超國民待遇——早有人為他們的優越待遇提供了無數條貌似有道理的理由。
他們分享這半年來彼此不同的經歷——她如何離開校園,如何適應柏林的生活,如何融入柏林的交際圈,這座城市,又有哪些令她驚嘆的事物……
他對自己的生活形容得卻很簡略——他對自己每日經歷的與軍事相關的事情並不感興趣,而他的興趣所在,除了物理,便就是每日一封彙報她近況的書信,以及糾結過無數次還是沒有寫出來的書信……
為了掩蓋這些,他講述了大量時政與軍事——奇怪,他從未真正留心過這些,居然能記得如此清楚。
索菲婭對時政的了解超乎他的意料,但在那些隨意的話語中,他敏銳地嗅到了危險的信號——索菲婭似乎……對□□抱有好感……
他知道她在援助幾個中國留學生,也知道她與一個日本女孩交好。
但那些都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而這一點,卻可能將她置於極其危險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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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這個劇本應該能完結。
ps:無論是紅夜還是這篇,電影的重點其實都和我寫的不太一樣。這篇電影的重點在上海,以另一個女主的任務為主線,索菲婭戲份多,但也多是和其他主角團的對戲,比如救主角、幫主角調開守衛,作為人性金手指開掛之類的。
索菲婭個人的故事,在兩個小時的電影裏,最多也就佔二十分鐘吧,而且大概率會刪減濃縮。
原片其實是比較常見的商業片結構。
為什麼我選擇這樣敘事?因為夜歌是個演員,她的關注點、落腳點、發力點,都在索菲婭這一個人物身上,其他角色的戲份不能說和她沒關係,但關係確實沒有那麼大。
這些索菲婭的個人故事,就算在電影裏一個也沒拍,對於詮釋角色的夜歌來說,也比作為電影重點,但和她完全沒關係的其他角色的戲份重要。
黃金台同理,文中其實只寫了南月河這一個角色。
這些劇情在這裏寫了,後面應該就會比較帶過,着重寫雙顧的現實戲份,這次沒有計劃好,連着幾個本拖了很久,實在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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