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
大年初一，無極堂出現了新年的第一位客人，姬雲開。
姬雲開是來看姒月姬的，但來都來了，不能不先拜見一下姬雲繼。
兩兄弟沒什麼話可說，姬雲開把拜年禮放下，說過吉祥話之後，氣氛就變得尷尬了。姬雲繼乾脆直接引他去見姒月姬。
姬雲開沒想到姒月姬住在姬雲繼的房裏。
姒月姬作為姬雲繼貼身的小奴，伺候他的時候，在他屋裏可以理解，只是他現在身受重傷，為什麼還在他屋裏？還躺在那張唯一的大床上？
姬雲開愣在門口，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進來吧。”姬雲繼冷冷地說了一句，率性進了屋，卻沒在桌前坐下，而是脫鞋上了床。
姬雲開心裏更不是滋味了。
“進不進來？不進來就幫我把門關上，怪冷的。”
姬雲開這才走進去，坐在床邊，說：“月姬，你怎麼樣？”
姒月姬沒理他，轉頭問姬雲繼：“王爺，他來幹什麼？”
姬雲繼打個哈欠，鑽進被窩。姬雲開來得太早，他還困着呢。
“來看你的。”他說。
“但我不想見他。”
姬雲繼沖姒月姬笑笑：“見見吧，畢竟名義上還是我的弟弟。”
姒月姬皺眉，對姬雲開說：“你現在不是見着了，那趕緊走吧。”
姬雲開咬咬牙，對姬雲繼說：“我有幾句話想和月姬說。”他的意思是想讓姬雲繼迴避。
“說唄。”姬雲繼卻沒理那個，一手摟在姒月姬胸前，把頭放在他頸窩裏。“小點聲就行，我要睡覺。”
姬雲開要氣死了，瞪着姬雲繼，姒月姬等不及了，“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姬雲繼抬手就給他一巴掌，“不許說髒話，傳出去別人會說我的人沒教養。”
“我的人”這三個字只是被他輕描淡寫地說出來，但其意義重大。
姬雲開知道姬雲繼這不僅是宣誓主權，而且會把害姒月姬受傷的罪名，推到包括他在內的忠勇公府所有人的頭上。
姒月姬想不到那麼多，只是因為這三個字瞬間就樂成了白痴，順帶也沒心思搭理姬雲開了。“是，主人。”
姬雲繼也樂了：“怎麼叫主人了？”
“您不說我是你的人了嗎？”
“本來就是，我府里的人當然是我的人。”
“哦。”姒月姬開始琢磨王爺是什麼意思，意識到自己好像是白開心了。
姬雲繼見他笑容淡下去，便掐了他臉一下，“你還想怎麼樣？難不成你想上天？”
姒月姬不甘心，想問問他自己和竹樓他們比有什麼不同，姬雲開已經看不下去他打情罵俏，咳了一聲。
兩個人都當他不存在。
“那……是和竹樓他們一樣嗎？”
“竹樓他們可不在這兒。”
“那如果他們在這兒？”
“他們不會在這兒。”
“我是說如果……”
“我不是只帶了你一個人嘛。”
這下姒月姬總算明白了，他和竹樓他們是不一樣的。他便又開始傻樂。
姬雲開冷哼一句：“的確是只帶你，京城這麼危險，他怎麼捨得帶竹樓他們？”
姒月姬這時才看向姬雲開：“哦？危險？什麼意思？你怎麼知道王爺有危險？你是知道有人要對王爺圖謀不軌？還是你打算陷害王爺？”
姒月姬平時不怎麼說話，姬雲繼本以為他是天性如此，如今見他小嘴叭叭，懟起人來毫不含糊，才知道自己平時限制他太嚴了。
姬雲開頓時想掌自己的嘴，他一時口快，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尷尬了一下，轉移了話題：“我給你帶了不少藥材，都是上等的質量，你……”
姒月姬卻不依不饒：“你說王爺有危險是什麼意思？”
姬雲繼伸手抓住姒月姬的下巴，讓他面對自己，“他的意思是，如果我死了，你肯不肯陪我一起死？”
姒月姬被這句話感動了，“王爺，我當然願意！我本來以為我不配，我……”
姬雲繼在他嘴上啄了一口，“你當然配。”
姬雲開又哼了一聲：“說得好聽，你被父親責罰的時候，他怎麼一聲不吱，害得你幾乎被打死？”
姒月姬正感動着，卻總是被打擾，頗為不快。
他皺眉忍了一下，忽然問姬雲開：“你喜歡我嗎？”
姬雲開沒想到他當著姬雲繼的面，把這話明面問出來，有些不滿，更有些害羞，臉就紅了。
“我，我當然是喜歡你的。”
“那你當時為什麼一聲不吱？”
“……”姬雲開心中一冷，不知該如何回答。
姒月姬接著說：“王爺一聲不吱，是因為我是王爺的下人，犯了大錯，理應受罰，否則就是王爺教不嚴。但你沒有這顧慮，你卻沒為我說一個字！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還偷我的手帕，卻眼睜睜看我被打死，怎麼？想等我被打死了，好為我殉情嗎？”
姬雲開被諷刺得臉一陣紅一陣白，“我，我是怕我爹……不過我爹已經同意我們的事了，是同意你跟我我們二人的事，而不是同意你跟姬雲繼。”
“我用得着他同意嗎？他又不是我爹！再說，你爹若是不同意，你就看着我被打死嗎？我還不如跟爹好，不用問你爹的爹同不同意，也不怕被你爹的爹打死。”
姬雲繼一下子就笑了。
姬雲開大窘：“你怎麼能這麼說話？”
“說得不對嗎？你什麼事都得問你爹，我要你何用？我作為主子的奴才，雖然也沒什麼大用，但我可以為主子死，你呢？你既然說喜歡我，你敢為我死嗎？”
“可是我至少是喜歡你的，他呢？他根本就不喜歡你！他只不過是利用你！你不過是他的擋箭牌而已，你以為你為不為他死，對他來講真的有那麼重要嗎？他心裏只有皇上！”
“重要！”姬雲繼正色道：“我不為他陪我死，我為的是他這一顆真心。我不能賠給他同樣一顆真心去喜歡，但我對他的感激也是真心的。你呢？你若是真心喜歡他，我可以將他託付給你，不讓他因為我而受牽連。但你對他的喜歡，究竟有多少是真心喜歡？”
姒月姬急了：“王爺？”
“噓——”姬雲繼對姒月姬說：“我其實並不想讓你因我而死，而且姬雲繼說得對，我並不喜歡你，不是那種喜歡，而他是真心喜歡你，我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
姬雲開離開無極堂，滿腦子一直是“真心”二字。
他的確是喜歡姒月姬，但他並不知道是不是真心喜歡。
在普善寺求個簽后，他就被這“真心”二字折磨得睡不着覺，他猶豫了。
看着姒月姬幾乎被打死，他不敢違逆父親，他懦弱了。
看來他的喜歡，在他父親面前，不佔任何份量。
他不過才十三歲，雖然按照律法，他已成年，但實際上，他仍然只是個孩子，初嘗□□，就嘗到了愛的苦，情的傷。
他為自己求而不得而憂鬱，更為自己愛之不堅而迷茫。
一直掙扎到回府看見他爹，他心裏才豁然開朗。
管他真心不真心，我堂堂姬家四公子，想要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
姒月姬傷心欲絕。
他可以接受王爺不會真心喜歡他，但卻不能接受王爺要把自己送人。
他可以為王爺死，但卻不能離開他。
他開始跟王爺冷戰。
不過是單方面的。姬雲開走了沒多久，王爺就睡著了。
他傷春悲秋了沒多久，被沒了精神，也睡著了。
晚膳后，姬雲繼說：“我白日跟你說的話，並不是為了氣姬雲開。等我下了大獄……”
姒月姬插嘴：“王爺……”
姬雲繼捂住他的嘴，接著說：“因為你姓姒，所以如果我下了大獄，你難免不被牽連，那時候姬雲開就是個極好的避難所在。所以我才對他說那些話，如果他對你是真心，你跟着他未嘗不可。不過他這人，太過自私，我就怕你跟了他沒多久，他就會厭了你，那時候你在姬府，就絕不會有好日子過了。所以你得想好。我並不想強迫你，你若真不喜歡他，到時候就讓你叔公帶你遠走高飛，只是不知他值不值得信任？”
姒月姬舔了舔姬雲繼的掌心，姬雲繼就把手拿開。
姒月姬輕聲說：“王爺，我不會讓您死的，就算我死，我也要保住你的命。”
“你怎麼保？”
“劫天牢，我帶你遠走高飛，我們找個深山老林，你什麼都不用做，我養着你。”
姬雲繼想起他在普善寺求的簽，難怪方丈說，若是求姻緣，那便算是上籤。
他不求姒月姬能救他，但這樣的溫情，
讓仍然害怕未來的他，至少在此時，被安慰了。
他摟着姒月姬，問他：“我那時候看着你被打死，你不恨我？”
“我死不了。”
“可是萬一呢？”
“王爺，我說過，我願意為您而死。”
“可是我不喜歡你，你為我而死，就太虧了。”
姒月姬沉默了好一會兒，慢慢地哭了。姬雲繼用拇指給他抹了一下，問他：“你怎麼哭了？”
“王爺，你能不能喜歡我一點點，哪怕就一點點，好不好？”
姬雲繼去吻他的淚水，心中嘆息。
他喜歡姒月姬何止是一點點。從什麼時候起，他不知道，但當他專心地在給姒月姬的荷包上貼碎布花時，他就明白了，姒月姬在他心中的位置，已經超過了皇上。
也是喜歡上了，所以更不可能看着他為自己受苦。
姒月姬在忠勇公府受罰時，他的確沒為姒月姬說一句話。他當時全神戒備，就怕行罰的府兵一個手滑，造成不可挽回的傷害，他必須在那之前制止。這之前他已經吩咐侍衛一定要盯好，但他沒法只靠他們。
但他此時卻無法說出喜歡二字，他不能讓姒月姬心存希望，那會讓姒月姬義無反顧。
他吻着姒月姬的唇，手指在裏面按摩，另一手捋着。
姒月姬腦子一片空白，生平第二次出來，是在王爺手裏。
姬雲繼輕舔了一下，太過稀薄，倒不怎麼腥。
這是他頭一次為別人做這樣的事，姚馳音在他七歲以後一直和他聚少離多，總是直接壓着他，沒時間做這些。
將來等你大了，你或許會發現，我當初也是喜歡你的。